我力能扛鼎 第33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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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蓬萊仙邀八仙來賞牡丹,八仙樂淘淘地喝醉了酒,坐那兒嘮:聽說神山景色好,咱們渡海去瞧瞧?——好好好!呂洞賓發話啦:坐船多沒趣,咱們神仙渡海該用法寶才是?!?/br> “于是各自祭出了法寶,漢鐘離用芭蕉扇,荷仙姑踩大荷花……神仙法寶那是什么東西?八樣一齊齊斗法,攪得是滿海不得安寧啊。海里頭的龍王爺摟著媳婦睡得正香,轟隆轟隆被震下了床,氣得頭上頂火、鼻子冒煙,招呼幾千蝦兵蟹將上了海面?!?/br> “‘呔,一群小地仙,敢在我頭上動土?’龍王發怒,指揮蝦兵蟹將捆了他們,八仙也不是好惹的呀,就這樣打得昏天黑地,打了足足九天,動靜太大了,驚動了南海觀音——” 小吏單手立掌,另一手捻著蘭花指扮了個觀音相。 “觀音喝罵一通:你們都是神仙,鬧成這樣成何體統???連訓帶勸,才喝停了這場爭斗??升埻鯕獠贿^啊,龍宮被鬧得烏煙瘴氣,一扭頭,嘿,八仙還向天上參了他一本,又挨了上官一頓呲兒。打那以后,龍王爺就跟八仙結了怨,對蝦兵蟹將們講‘這七男一女,此后不許從咱們東海過’!” “少爺小姐們不知道啊,這蝦和螃蟹都是睜眼瞎,哪能認得清哪個是何仙姑,哪個是呂洞賓?老王爺發話了,又不敢不從,怎么著呢?便認準一條,凡是七男一女,都不能讓他們渡得海去?!?/br> “是以船家講究‘七男一女不坐船,坐船十有八|九是要翻’?!?/br> “咱這邊有個故事,說一家兄弟六人帶著大嫂一塊出海,六男一女不是該沒事兒嘛,誰料船噗通翻了個底兒朝天,一家人游上岸一合計——嘿,大嫂,你一連生了仨便宜閨女,可肚子里這胎必定是個兒子??!龍王給你定嘍!” 眾人哈哈大笑。 景點串神話,神話串土俗,唐荼荼被俗了個外焦里嫩,意思意思呵呵了兩聲。 晏少昰也沒從這故事里聽出趣兒,倒是把唐荼荼怪腔怪調的笑收進了耳,好像知她心意一般,隔著公孫與她對上視線。 “鄉俗如此,窮人家重兒不重女,大富人家生兒生女都一樣,少有作踐女兒的?!?/br> 公孫生了顆七竅玲瓏心,驟見二哥這樣子斜眼看過來,他那九轉十八彎的心思恰恰好地轉到了地方。 ——平白說起了重兒輕女的話頭,這是什么?二哥這是在敲打他! 于是公孫立刻接上話。 “二哥說的是!我家甭管嫡庶,姑娘都比小子還受疼。家譜族譜上都是媳婦列右、兒郎列左,為嘛?因為右首為尊,老祖宗說了,好婦才能興門戶,家里爺們犯渾,媳婦就是cao起棍子打,老一輩也絕不吭聲?!?/br> “重兒輕女?呵,劣俗!我家里的姑娘們嫁了人也不除宗,只要有出息,不分兒子閨女孫子外孫,一樣樣地續宗祧?!?/br> 他字字鑿實,字字透著天津第一大門閥的渾厚底氣。 旁邊幾個發小個個聽得汗顏,單“孫子外孫都能續宗祧”這條,就能把多少高門大戶比下去。因為人家公孫一門有底氣,視所有外婿為贅婿,小兒女們過得好了就過,過不好了啪嚓一個和離,外孫接回家當親孫兒。 晏少昰總算正眼瞧過來,贊了句:“好家風?!?/br> 就這么三個字的夸獎,二殿下幾乎吝嗇把話補全了說,可就這么三個字,還是把公孫高興壞了,扭頭沖著茶花兒又挑眉頭又咧嘴笑。 ——看,咱哥都夸我家風好了! 唐荼荼沒明白他擠眉弄眼個什么勁,也回了個頗為贊賞的笑。 蓬萊閣不是一座樓,是一片樓,主殿、祠堂、閣樓、亭坊排布有致。其中觀海閣修得最好,巍峨矗立在海邊,登得越高,明廊視野越遼闊,朝北望潮天一色,向東可以縱覽碼頭。 今日初三,明兒就是鳳凰山正祭了,四方來拜神的客人都已經進了城,大船小船泊滿半片海,全忙著把祭品轉運到鳳凰山娘娘廟,廟島廟島,廟在北邊的小島上。 南來北往的陸商都會湊來,大商人多,行腳商更多,碼頭上支開的攤浩浩蕩蕩望不到頭。 站在高處往下望,什么都能瞧清楚,碼頭上以石灰粉畫著線,一個個攤位按著線排成行,南青北白,景德鎮的郎窯紅,京城的酥糖與果脯,大同的銅器,太源井的曬醋……天下能見到的商品都匯聚在碼頭上。 也有洋人學著支攤,奈何飄洋跨海駝過來的好東西都貢上去了,只剩下點零碎,攤位前凄凄零零的。偶有客人裝模作樣走過去,走到近處,伸出根指頭戳戳洋人的皮膚,又出溜跑走,在同伴的圍涌里喊出一聲。 “這白皮妖怪!是熱的!” 滿街哈哈大笑。 “白皮妖怪”也不知聽懂沒有,愣頭愣腦跟著笑。 他們不是怪物——那些趿著爛草鞋、破漁網裹身、支棱著杵在碼頭繁華里的人,才是百姓遠遠看見就要遮鼻子、翻白眼的怪物。 是那些疍戶。 碼頭上不查戶牒,擺攤不收錢,也不必繳稅,水城外這片隅之地能容得下疍戶擺攤做生意,一張油皮布展開,席地坐下就能賣。 唐荼荼站閣頂上也能看到那些貨品,花花綠綠的,是從天津背來的皮影、年畫、泥人,一攤五彩斑斕的零碎,實在湊不滿一張油布席的,葦編籃子、葦編筐也往上湊。 疍戶沒錢,淘換不著什么好東西,這些在天津是爛大街的小玩意,到了山東,百姓家小孩圖稀罕,也會買個一兩樣。 人窮到根子里,是沒有叫賣的底氣的,攤位寒酸,賣的東西價賤,有客人走近來看時也不敢坦蕩說“俺這東西多好,當得起這個價”。疍戶只會揣著手,囁嚅一個價錢,做成了買賣,要趕緊雙手去捧錢。 彎著腰,駝著背,好似從客人手里接過了幾個銅板的恩賞。 看攤的要么是些半大孩子,十二三歲模樣,過早地催出一身悲苦相;要么是老頭老太太,但凡有把力氣的都在碼頭上搬福箱——就是有錢人家供給天后娘娘的供品,搬上船,好送去鳳凰山。 福箱一般不重,里頭瓜果喜菜、絲綢綾羅什么都有,沿海多的是靠海發家的豪奢大戶,直接供金銀元寶的也不少,裝箱里放進神堂,連娘娘帶文武十四戰將一塊供,財神、土地公、關公各個皆有,哪個神也不得罪。 越是供得多的越風光,要把福箱大敞著蓋,要金銀元寶閃花兩岸百姓的眼,再抬過橋、繞著碼頭大搖大擺走一圈。 隨行的草臺班子敲鑼打鼓、甩著戲袖唱: “——杏呂文家供山綢八匹,齋果八臺?!?/br> “——香河馮老爺供銀三百兩,灑福錢半里地,祈愿老母速速病除?!?/br> 然后漫天的錢幣雨一樣灑下來,銅幣、銀錁子、指頭大的圓珍珠。 蓬萊的百姓對這習俗通熟,知道早早地準備籮筐、捧高了筐去接福錢,卻比不上疍戶刁蠻。 疍家佬兒連推帶搡地搶錢,也不管站得邊兒的看客會不會被擠下橋。等惹起眾怒,大家噴沫罵他的時候,疍家的娃娃偷偷把手伸進別人筐里,去偷那些接福者筐里的銀錁子和珍珠。 也有山東本地的商人沒有船,要雇疍船運福箱去廟島,兩頭結市契,簽字畫押摁手印。 疍戶哪里會寫自己的名字?一幫商會的知事聞言,笑得嘴唇能翻到牙齦根去。 觀海閣視野開闊,往下望這么一眼,世道人情、民生百態全能裝進眼里。 唐荼荼看得不那么痛快,她每往鄉間地頭走一圈,回了家都能悶很久,索性挪開眼不再看。 “和光,你家供了多少錢?” 和光想了想:“小門小戶的人家,叔伯妯娌幾房還會商量商量各家供多少。我家嘛,就沒個準數了,我太爺爺、幾個爺爺,還有隔房的叔伯什么的大多是海官——有的監造海船,每天起床上值、回家睡覺,干的營生不危險,少供點兒意思意思就行?!?/br> “像我三爺爺,修河堤的,去年有陰陽生掐算說‘黃河鬼哭,八月必有大汛,會叫千里河壩決口’,把我三爺爺嚇得,三個月瘦了二十來斤,臉都瘦出框架了?!?/br> “我那幾個伯伯、十來個堂哥就差日夜住在塘馬營了,忙著加固堤壩,警惕汛情。從六月一直守到九月,別說大汛了,連雨都沒下幾絲,仔細一琢磨,什么‘黃河鬼哭’?那是河上的分渠短了水,風從中間吹過去,嗚嗚嗚嗚嗚?!?/br> “給我三爺爺氣的,差點提刀剁了那陰陽生,安了個重罪扔大牢里了——因為去年娘娘會,他家一氣兒供出去三萬兩,祈求娘娘消災解禍,把全家一年的花用都供出去了?!?/br> 和光這丫頭,不傻,但總是一根筋的坦誠。唐荼荼聽完,心里涌出“和光是真真兒不拿我當外人,這樣私密事都與我說”的感動。 然后掐著指頭一算:一宅子人,一年花用三萬兩? 她爹養活衙門百來口,每天有菜有rou好伙食、包吃包住加補貼,連上吏員工資、衙役出差、房舍修繕一大串,一年都他丫花不出三千兩去。 一個修壩的……一個修壩的! 唐荼荼都想扯張紙,就地寫貪污舉報信了。 這嗑嘮得堵心,她自己梗了會兒,端起望遠鏡看海。 一批一批的船向廟島啟航,潮水奔涌著,把官與民、貧與富通通變成海中一粟。 第306章 “茶花兒,這邊坐!你別總往角落里縮,你哥怎么跟你一個脾性,盡揀旮旯角坐?” 公孫景逸朗聲與諸人道:“今日坐在這兒的都是貴客,但唐二哥遠道而來,是貴客中的貴客,論才學,咱們哪個也不如他。唐二哥就坐西頭,看紫氣東來,早早中個狀元回來?!?/br> 坐西面東是貴賓的位置,他怕唐二哥一介書生臉皮薄,畢竟大伙兒身上都背著家里長輩給安排的差使,大小是個官,不是官,也是富甲一方的豪商。 錢權兩物樣樣沒有,料想唐二哥坐在主桌上不自在,公孫拉著他給他撐臉。 晏少昰噙著一抹笑瞧他,悠哉地提了提袍,坐下了。 觀海閣二樓擺宴,對面的賓日樓正朝著他們,明廊寬敞,幾名舞姬扮作神女跳浮騰舞。那些舞姬雙腿都很有力量,舞起來裙擺層層疊疊,跳起來更了不得,踩著花梯淺淺一借力,能躍起一人來高。 光腳赤膊,羅衣從風,隔著朦朦一層雨瞧,像神女真的要飛天一樣。 白花花的藕臂和小腿都露在外邊,公孫掃了兩眼,只覺后槽牙疼,抓過那小吏低低說。 “府臺的人就隔著一條街,你給我們上這舞,往好了說是神女飛天,往壞了說就是靡音yin樂?!?/br> 小吏哪敢應,慌忙要辯解,又被公孫瞪了一眼:“還不趕緊撤了!這糕點也撤下去,我差你這倆碟殼果兒?好酒好菜上幾桌,你該干什么干什么去,不必作陪?!?/br> 那小吏明顯是頭一回接待這群二世祖,聽了這話,哭不是笑不是,忙招呼對面的舞樂停了,換了個變戲法的班子上來。 舞姬換上侍女裝束上酒上菜,行走間,一縷一縷的香風往人心頭漾。 只是人再美,也是俗物。面海的檻窗全敞著,潮水聲聲拍岸,長空水洗過一般,藍得攝人。 “靠海就是好啊,魚蝦不缺,風景獨好,唐二哥,京城沒有這樣好的景兒吧?” “那肯定啊。唐二哥一看就是耐得住性子念書的人,宰相根苗,跟咱們似的游山玩水像什么樣?” 同桌的人都笑著喚“唐二哥”,問他在國子監做學問的事,話是笑著說的,實則都冷眼把他瞧了個仔細。 這唐二哥話很少,惜字如金的樣子,不論聽誰說話,都是目光先轉過去,頭才慢慢偏上一寸,好像愿意把人看進眼里都是他的恩賜。 只是態度拿捏得穩,一群公子哥瞧了半天,沒分清這人是傲氣,還是氣短懶言。 舞姬捧上來的酒壇小,都是手大的黑釉壇,人人面前擺一小壇,拍開泥封,滿屋酒香。好些軍屯子不用酒杯,提著壇子仰起頭痛痛快快地喝。 公孫問:“二哥酒量如何?咱今兒上的是十五年的秋露白,雖是米酒,后勁卻大,二哥要是酒量不行,可千萬不要勉強啊?!?/br> “去年我們登閣的時候趕巧了,喝得爛醉之時,正好目睹了一場海市蜃樓的奇觀。當日喝的就是這秋露白,誰成想一個蠢材一腳邁過了欄桿,兩眼放光,喊著‘仙宮,我來也’,抬腳就邁出去了,我們幾人撲過去都沒來得迭!——好嘛,得虧是二樓,只摔瘸他一條腿?!?/br> “反正二哥掂量著喝,我們不知你肚量,就不學那蠻徒勸酒了?!?/br> 這少爺像茶館聽書的???,講起故事來總是活靈活現,晏少昰聽出意思,眼角的笑帶了點溫:“不妨事?!?/br> 他左手端著酒壇,右手就菜,細啜慢飲,喝的速度卻不慢。 同桌的軍屯子暗暗跟他較勁,一口接一口喝著,眼見唐兄一壇酒見了底,驚奇地瞪圓了眼睛,忙咕咚幾口把剩下的酒灌進去,嗆得直咳。 唐荼荼忍著笑,手伸到桌下偷偷扯扯他的袍。 晏少昰垂眸看向那只胖爪子。 “二哥酒量好,二哥最厲害,二哥別跟他們較勁啦?!碧戚陛闭f。 晏少昰笑稱:“好?!笔膛_第二壇的時候,他便抬抬手阻了。 酒過三巡,宴才算開了個頭。蓬萊閣門口有兩隊家兵奔跑著行進,一路鼓手擊節驅趕游人,讓出了一條路,閣外悠悠駛來一輛馬車。 公孫家管事的附耳過來:“少爺,漕司家四公子來了?!?/br> “席小四兒?他來干什么?”公孫景逸眼皮跳了跳,放下酒壇,直想呼自己一嘴巴:“我就不該嘴長,我給他下什么帖子,我尋思他養著病也來不了,遞個帖子慰問一聲就完了,他怎么偏偏來了!……嗐,諸位吃著,我出去迎迎吧?!?/br> 公孫這么說了,一群少爺小姐面面相覷半天,也跟著站起來了,下樓迎到了閣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