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力能扛鼎 第16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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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王太醫家回來之后,我一直奇怪一件事?!?/br> “江茵留下的醫書我翻過十來本,她留下的醫療器械不算多,江大夫為什么造這些東西花費了二十年之久?” “手套材料是海南的天然橡膠,而上百種手術刀、剪、鉗、針,取材于銅和銀這樣的惰性金屬,造一套能用好幾年,刀柄每次消毒,只有刀片是需要一次性更換的?!?/br> “按理兒說,在找到合適的材料后,制作一套刀具作為模具,再找匠人制模量產,是很簡單的事,但江茵這一步走了二十年——會不會就是因為造出來的這些東西總是緩慢消失,留不???” 江凜囁嚅:“……我不知道,我沒想過?!?/br> 他想過meimei在王家是怎么活的,大致順了順她哪一年做了什么事,細節之處卻都略過去了,沒敢細想。 “可那些手術器械,最終還是留下來了?!碧戚陛彼悸吩絹碓角逦?。 “你記不記得王太醫說的,江茵晚年刻印了好幾套醫書,花費甚巨,給幾房子女全送了一套,可雕版卻不知毀在什么時候了。連同所有醫療器械的規格和鍛造方法,她都一一詳實地寫下來了——也就是說,只要文稿被保存下來……” “……稿被保存下來?!?/br> 江凜聽得心頭一跳,蜷縮的手指幾乎發起抖來。 她這一句,斷句、語氣,甚至臉上的神情,與說前一句時一模一樣,江凜分明看到唐荼荼身上有一瞬間又出現了重影。 他下意識地往旁邊轉頭,想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耳聾,生了錯覺。卻見二殿下頷骨咬緊,江凜便知道這不是自己的錯覺。 她的時間倒退了一秒鐘。 唐荼荼自己毫無所覺,卻看著了他們的臉色,奇道:“你們怎么了,我說錯什么了么?” 晏少昰立刻起身,走到窗前低聲吩咐影衛:“去工部,叫停影像院所有匠人,今夜停工,什么也不準做?!?/br> 他定了定神,走回來:“你繼續說?!?/br> 唐荼荼:“我聽師兄說過,在孤立的、沒有科技干擾的系統中,時間是不可逆的、有確切指向的?!?/br> “歷史上,放映機出現的時間是19世紀末,如果后世的電動放映機出現在此時,一定是不合理的,會被時空抹去——即便我用的是畫匠和皮影,依托了當前的生產力,但放映機依舊緩慢消失了?!?/br> “直到剛才翻這異人錄,我才意識到我缺了一個步驟?!?/br> 唐荼荼抽出蕭長楹這本書里的另一片書簽。一代帝師,單獨成書,此人也確實配得上這樣的榮耀。 那一頁寫著: “……蕭公再三奏請立新誥,圣人不準,斥其‘婦人之仁’。蕭公神色晏然,召集京城文士坐而論法,集思廣益,天下學子云集,時人稱‘明正社’?!?/br> “公曰:法應順天應時,守常明變,盛世不該用重典,時年民務稼穡,衣食滋殖,百姓安居樂業,當改訂大誥舊律陳條?!?/br> “永徽廿三年,明正社推出新誥全集,收納法典十余部。蕭公散盡家財雕印新誥,圣人震怒,下令毀版,嚴禁坊間私刻?!?/br> “蕭公違逆不順,多日稱病不朝。國子監數百學生手抄新誥,無人怠之,律條散卷揚散于四學館、國子監?!?/br> “南國子監即南京江寧府學,商丘應天府書院,數百學子亦上京響應,于午門前伏闕上書,奏請圣上試行新誥?!?/br> 一場變法于無聲處開了個頭,轟轟烈烈走到最高點的時候,被摁死在地。 而國子監學生抄錄后四處分發的散篇,落在了很多人手中,太子找回了一些,蕭太師的原版手稿至今還沒找見。 之后,便是蕭太師辭官、帶著全家回江南的事了。 唐荼荼道:“以蕭太師的記憶力,他能默背出十幾部法典,即便背不全,將記得的法典默寫下來就是了?!?/br> “可他同樣用了許多年,廣納有識之士做門生,他不是默寫、不是憑空造一部民法典,而是在有意識地引導盛朝學士,把自由和民主意識灌輸給他們,要文士們按著當前的時代背景,推演出了全套法典?!?/br> “那假設一個新事物的出現需要三個條件,一是依托于時代生產力,二是多人參與,三是廣泛傳播?!?/br> 江凜附在紙上的手指仍在抖:“茵茵……” 唐荼荼:“對,江大夫沒滿足這三個條件。她早期的解剖實驗都是自己在義莊做的,王家嫌惡她的外科醫術,沒達成第二個條件?!?/br> 江凜:“也沒有廣泛傳播……” “有的!” 唐荼荼果斷道:“我接觸王家比你早幾天。當時王太醫提過一句,這幾年常常有瘍醫從外地跋山涉水趕來,借閱王家老祖宗留下的外科醫書,走的時候,還要跟王太醫交流新式手術器械的用法——雖然人不多,但確確實實有傳開?!?/br> “江大夫晚年,帶著徒弟給康王剜去病眼,又給先帝排了肝腹水。她費了這么大的力氣,終于得以在太醫院留下了一小支瘍醫隊伍,將外科醫術傳承了下來?!?/br> “一個新事物,出現即成歷史——江茵和蕭長楹晚年都熱衷于著書立說,文字是會說話的歷史;有許多百姓看到過、影響了許多百姓生活的,那新事物就變成了文物?!?/br> “只要有史可考,就等于是敲定了歷史的軌跡,形成了一個符合時代背景、符合當下生產力的、全新的造物法則?!?/br> 晏少昰忡然問:“……你想做什么?” 唐荼荼道:“放映機繼續造,還要快點造!” 她把自己的繡袋翻轉,里頭幾本筆記,還有一堆草稿,紙皮爛張地一股腦全倒出來。 “這里有我思考過程中的所有手稿,光影成像原理、放映機轉速實驗數據、皮影顯色的思路……全在里邊,寫得還算整齊。勞煩殿下找人全部雕版印出來,把這些東西和制造圖紙,全部下放到各省,連同放映機,能造多快就要多快?!?/br> 各地百姓的文字記錄越多,對時代的影響越大,就不會被輕易抹去了。 “簡直是胡鬧?!苯瓌C臉色青青白白:“萬一……” 唐荼荼:“沒有萬一。不試試怎么知道能不能行?” 江凜沉沉坐下,半晌,從齒縫里吐出一個“好”字來:“你去試?!?/br> 影衛飛快筆錄幾人的話,在唐荼荼停頓、重復某句話的間隙里,影衛們免不了抬起頭,瞧瞧這兩位異人。 她說話不時顛三倒四,間或停住很短暫的一瞬,像被抽了幀的動畫,又像老天鬧著玩似的biubiu按下暫停/啟動鍵。 唐荼荼沒敢說,她還有另一個猜測。 江茵他們幾人同年“離世”,她留下的遺書里所謂的時空機器,到底是憑空做出來的,還是根據時空法則,他們幾人對盛朝的改造太多了,被矯正回后世去了。 師兄精通天文學,他不在這兒,唐荼荼拿著幾條粗淺的量子時空理論鼓搗,不敢想太多。 她神智卻比誰都清明。 “另外,勞煩殿下去找一個真名叫萬家承的人,不論如何,盡快找著他,不用顧忌暴露——這人也是我們的同伴,特長就是造物,我費勁巴拉做一臺放映機的工夫,他怕是能把泰坦尼克號都復刻一遍?!?/br> 晏少昰一整晚靜靜坐著,幾乎沒說幾句話。 此時才問:“要是放映機慢慢消失了,你……和江凜會如何?” 唐荼荼仰靠在圈椅上,笑了笑:“沒準明兒早上起來,我就變成氣泡,啪一下破了?!?/br> 她熬了一晚上,這會兒撐著精神,只當自己說了個提神醒腦的笑話。卻見二殿下臉色陡然一變,原本端著的平靜也沒了,陰云密布的。 唐荼荼忙道:“我開玩笑的?!?/br> 她想了想:“我也算是保護自己,經過這一事,我在這個朝代成了有名有姓的人,應該就不會被時間抹除——就算我要回去,也得等找齊隊友,大家坐一塊兒慢慢想辦法?!?/br> “殿下可能不理解,時空是一個很復雜的概念,就算我被矯正,也不一定是往我想去的地方矯正,這又不是坐馬車,我指哪兒就能去哪兒?!?/br> 唐荼荼張開十指,做了一個滑稽的、焰火向四面炸開的手勢。 “時空亂流會變成一個疊加態,我可能會被卷去任何地方,任何時間——萬一去了什么遠古,茹毛飲血的,多慎得慌?!?/br> “嗯,知道了?!标躺贂g低低應了聲。 天快要亮了。 屋里點滿了通臂燭,盯久了灼眼,他在這灼眼的光亮里細細看了看她。 唐荼荼手肘撐著桌子,睡著了。 大概是因為熬了一夜,腦子有些木,晏少昰慢騰騰地想起:重陽夜宴那晚,他為了給唐荼荼合上水命還是火命的爭議,讓廿一去欽天監,銷去了異人錄里她的那一頁。 那一銷,會不會也是抹去了她在這個時代存在的唯一記錄,所以她開始昏昏沉沉,出現重影了? 如果文字記錄全部消失,所謂的“天道”大筆一揮,是不是就沒人記得她這個人存在過了? 等天上什么星象合上了,等到什么雙星傍月、七星連珠了——欽天監說去年冬至,她和江凜穿來的那日,就是五十年一遇的七星連珠。 到那時,她是不是脫下這身皮囊,撣撣身上的灰就走了? 晏少昰靜靜坐到晨鐘敲響第一聲,才道。 “廿一,找文吏,記錄唐姑娘去到唐家后的每一件事,哪一天、穿什么衣裳、去了哪兒,愛吃什么,朋友幾人,大事,小事,事無巨細全記上去,封檔,送入國史庫?!?/br> 廿一:“……殿下,奴才進不去國史庫?!?/br> “夾在隨便什么奏章中送進去,隨你想法子?!?/br> “那江舉人?”廿一往旁邊瞅去,對上江凜一言難盡又透著點興味的神色。 晏少昰如夢初醒,異人錄上也銷去江凜那一頁了。他道:“一并記下來?!?/br> 第158章 擦著黎明第一線曙光,唐荼荼爬上馬車,馬車緊趕慢趕地往唐家去。 二殿下府邸所在的興道坊,和安業坊離得不遠。這時刻挑得好,官家的馬車天不亮就進了宮,各家夫人小姐還沒出門,一路靜靜悄悄,幾乎沒碰著人。 芙蘭是多話的性子,這丫頭分明和芳草一個年紀,都是十六,卻跟百八十年沒說過話似的,一路笑瞇瞇地找話。 “我在叁字輩里排到三十以外了,拳腳功夫稀松,唯獨暗器使得還行——殿下原本想從皇后那兒調兩個女影衛來,又思量姑娘身份特殊,讓皇后知道了,怕是要另生枝節?!?/br> 唐荼荼:“你用什么暗器?” 芙蘭一聲招呼都不打,窄袖連帶右手驀地一揮,幾道細風從唐荼荼脖子和耳垂間的空隙中飛射而過,細微的錚鳴拖出一道金石響聲。 唐荼荼:“??!” 她回頭細瞧,那是幾根比頭發絲粗不了多少的針,深深嵌進車壁里,只留了個尾巴。 得虧她手準,要是射偏一公分,能把人脖子穿個洞。 唐荼荼一宿沒敢喝水,也沒好意思當著一群大老爺們問“你家茅廁在哪”。見狀,她小腹都繃緊了,張嘴想訓芙蘭:這多危險!這能亂來么這! 話到嘴邊又沒力氣了。 芙蘭笑道:“我呀,打小是照著寵妾的模子養成的,琴棋書畫歌舞都會一點,要往大官家后院放嘛,本來是被人作賤的命——二殿下心氣高,說成大業者不需用女人做小人,他膈應這個?!?/br> “叁字輩十幾個女影衛,姑娘家天生力氣不夠,做貼身侍衛不太得用,多數都養成了精算先生,分散到各地做暗樁?!?/br> “本來我們影衛養到十五,就該放出去辦事了??伤阗~核稅吧,我也不行,算盤一響我就頭疼,年頭兒一直不知道給我派什么活好——好不容易有您啦!年頭兒就把我派過來啦,今后芙蘭唯姑娘命是從,姑娘多多關照??!” 唐荼荼撐開眼皮:“你跟叁鷹是兄妹么?” 如出一轍的話多,嘰嘰喳喳的。 芙蘭睜大眼睛:“不是呀。影衛都是天孤,打小就是棄嬰,沒爹沒娘的,是從各地孤幼院挑出來的——不過叁鷹功夫也稀松,他將將吊在了前三十的尾巴,才得以跟在殿下身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