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力能扛鼎 第14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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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聽主家的姑娘開口問了,徐管事硬生生憋出溫和的聲音,講了講前情。 云嵐笑問:“姑娘說這鏡片不對,是哪里不對?” 她自己分明剛從窯爐房出來,一身的汗還沒落,說話間這股子慢條斯理的細致,讓身遭的人都覺清涼。 云嵐居士引著唐荼荼坐下,指尖虛虛在她那一沓圖上碰了碰,露出征詢目光。 唐荼荼:“沒事,您盡管看!” 唐荼荼知道古人看不懂,很是自來熟地挨著云嵐居士坐下,仔仔細細講起來。 “這是眼鏡的平面圖、剖面圖,還有平凹鏡、雙凹鏡、不同厚薄鏡片的光線成像圖?!?/br> 唐荼荼幾天前就搜刮了自己腦子里所有的光學知識,全畫出來了。她另拿了個本子,連講帶寫寫畫畫。 這云嵐居士雖是個修佛的,竟然有顆極聰穎的學心,起初聽不懂的時候還有點愣怔,對“光是線狀的”這個假設概念理解了很久。 可當唐荼荼連續講了幾個成像后,云嵐居士便一點就透了,她甚至能獨立作出平凹鏡成像的光線路徑圖。 ——當世奇女子??! 唐荼荼既驚且喜,一扭頭,看見徐管事兩眼迷惑,索性只給云嵐居士一人講。這位既然是琉璃作坊掌柜之女,未必比徐管事話語權小。 唐荼荼:“您家的琉璃許多都不是清亮透明的,摻著點淡綠色,是因為砂子純度不夠,我教您一個置換鐵元素的辦法……” “您再瞧,這幾個邊緣泛著白的晶體,這是沒融化透的二氧化硅?!?/br> “石英砂熔點在1700c左右,比煉鐵和燒瓷的溫度都要高,像咱們這兒這種規制的窯爐,最高溫度大概能達到1300、1400,再高不了了,里面有些結晶體燒不透,就會留下這樣的白痕——但添加一些堿類物質和石灰石,就能降低石英砂的熔點了?!?/br> “我不會造純堿,但我大概清楚用什么原料……” “玻璃和琉璃是不一樣的,琉璃是做好形狀后再燒制成的,反復燒制,反復調整形狀,最后浸水冷卻成型;玻璃卻是把石英砂燒成熔液,再倒入模具中,等它慢慢涼下來,變成固態?!?/br> 滿室死寂中,唐荼荼自說自話講了很久。她頂著葉三峰深思的目光,一點不覺緊張,怪異之處暴露得越來越多,唐荼荼有點“虱子多了不癢”的麻木。 她落筆飛快,在本子上寫著方程式,一個元素一個元素的挨著講,盡量用他們聽得懂的詞匯,反反復復磨耳朵,磨到徐管事也聽懂了。 云嵐居士起先認真瞧著紙上的字與小畫,后來,她抬眼端詳了葉先生和牧先生的表情。最后,目光定回唐荼荼臉上。 她是唐荼荼穿來盛朝這么久,唯一一個見識過異次元“神通”后,沒有問“唐姑娘從哪兒知道這些”的人。 云嵐居士只是望著她,溫水一般平靜的眸子里浮起笑,帶著點不知由來的悲意。 半晌,她唏噓一聲:“原來如此?!?/br> “嗯?”唐荼荼沒聽清:“您說什么?” 云嵐霎時間換了話:“原來,你家先生戴的是這等奇物。我曾聽說士子中得了這近覷病的不少,姑娘此舉大善?!?/br> 唐荼荼挨了句夸,沒別的想頭,只萬分慶幸自己念書時認真,把老師“好記性不如爛筆頭”的話奉為圭臬,讓她在這關鍵時刻,還能連背帶算地配平反應式。 她搓搓自己握筆握出個小坑的指尖,“眼鏡不急,這得慢慢鉆研。但我有另一件事很急——我急需放大鏡?!?/br> …… 幾人在作坊留了半日,中午時還與云嵐居士一起吃了頓精致的素齋。這居士不知是什么大戶人家出來的,出門自帶廚嬤嬤,各種素菜都做得巧妙,對清湯寡水和醬汁的運用驚艷極了。 吃完晌飯,又叫奉茶。 唐荼荼不懂茶,在主家面前也不好牛嚼牡丹,她一小口一小口地抿著茶喝完了,聽牧先生贊了聲“好茶”。 大概是為避諱男客,牧掛書和葉三峰說話的時候,云嵐居士幾乎不挪視線,有點充耳不聞的冷漠。 她凝視著唐荼荼每一個細微的動作與神情,直讓廳里幾人摸不著頭腦。 唐荼荼后頸上竄起細小的危機感,似一隊螞蟻順著頸椎直攀上天靈蓋,她淡定地錯開視線,知道是自己又又又露餡了,她對這樣的表情可太熟悉了。 可唐荼荼并不惶恐,除了二殿下那種多智近妖的,民間沒人會往“異人”上想。 她身后有靠山倚仗,心里倒不慌。最關鍵的是她沒一點藏拙的余地了,一個放映機,壓上她全部的光學知識尚猶不及,如今還需要絞盡腦汁琢磨怎么冶礦了。 許久,云嵐居士才露出一點笑。 “我已帶發修行三年,也幸得幾位志同道合的友人。我們幾人,平日避忌紛繁瑣事,在晉昌坊中設一居士林,常在林中會友,也建有寒舍,可小住幾日——唐姑娘愿不愿去瞧瞧?” 居士林? 唐荼荼文盲屬性犯了,偏頭看向牧先生。牧先生摘了眼鏡便成睜眼瞎,沒能及時接到她的目光。 葉三峰怕姑娘腦子犯軸,真被這居士三言兩語忽悠進去,忙解釋道。 “居士林是居家修佛人士的集|會之地,雖是帶發修行,沒真出家入佛門,可也得守三皈五戒,吃齋禮佛是少不了的。有時還要去寺里跟著高僧學習禪定,一整日水米不進?!?/br> 葉三峰打蛇打三寸,把“吃齋禮佛、水米不進”幾個字咬得清清楚楚的。 唐荼荼立刻正色,合掌作了個不倫不類的揖,婉拒了人家:“居士好意我心領了,我是唯物……唯現實主義的,不敢耽誤居士們修行?!?/br> “唐姑娘多慮了?!?/br> 那云嵐居士笑出一道柔婉眼波,徐徐打量她,一開口似有深意。 “我們居士林從不胡亂收人,弘傳佛法、招生人入門,那是老和尚們做的事兒,居士只恪守本心?!?/br> 唐荼荼最怕跟說話云遮霧繞的人打交道,尋思在商言商,也不用太熱絡交朋友。聰慧人她見得多,工部也全是厲害人物,和她有共同語言的匠人不少,不缺這么一個半只腳踏進佛門的。 一瞧時辰不早,唐荼荼便起身告辭。 她出門時裝了三百兩銀子,原本還有別用,此時一咬牙,一沓銀票全一張不少地放下了。 “那放大鏡我要得急,勞煩主家調調工期,幫我先做吧,這是定金。您按我說的法子先試著起一爐,我兩日后再來,要是不行,咱們再想別的辦法?!?/br> 徐管事收下銀票一瞧面額,立馬眉開眼笑:“好說,好說?!?/br> 她三人站位,唐荼荼似被葉三峰和牧掛書夾在中間,成了個微妙的挾持之勢。 云嵐居士分不清這家三人中誰拿主意,而自她說了邀請唐姑娘入居士林的話后,那位葉先生目光銳利,已經開始審視她了。 云嵐未多話,目送他們出了門。 管事送他們出了院門,又折回來,這么三兩步的工夫,再回頭時,被云嵐的目光懾住了。 連他這隔了輩兒的叔,瞧一眼都覺得極嫵媚的眼睛,眼下沒往常靈慧,而是黏在唐姑娘背上,透出勢在必得的貪婪來。 怪邪乎的。 “……居士?”徐管事喚了聲。 云嵐:“嗯?” 眨眼間,她依舊是那張無波無瀾的面孔。 徐管事只當是自己錯覺。他隨侍一旁,候著居士看完了唐姑娘留下的那一沓圖,還重新謄抄了兩份,分別裝進了幾個信封中。 瞧天色不早,徐管事催促:“居士該回城了,再不回,路上就得趕路了,您身子又經不得顛簸,早點動身罷?!?/br> 云嵐起身,單掌豎于胸前行了一禮,一言不發地離開了。 夕陽正盛,比琉璃七彩還要美。她一身灰褐僧衣緩步行在夕陽下,也似隔絕光影,全然一副不生七情六欲的高人樣。 徐管事站在院門邊,瞅了半天。 三年前,他就從掌柜口中知道這么個人了,掌柜的含含糊糊說這是自己閨女,從江南來的,就給他這閨女買宅安頓了下來。 當時徐管事心頭暗笑——掌柜和他婆娘人前一副恩愛樣,恩愛了幾十年了,膝下就倆小子,從哪兒冒出來這么大個閨女?保不齊是哪年去江南時留下的種,人孩子親娘沒了,上京投奔親爹來了。 漸漸覺得不像。龍生龍,鳳生鳳,瘦馬和青樓人家養不出這么鐘靈毓秀的閨女。 可惜路走窄了,才二十出頭,干什么不好,當個尼姑? 華燈初上時,云嵐居士坐著一輛黑篷烏木壁的馬車,往城東升平坊去了。 宣平、升平二坊中建有皇家藥園,還是含山長公主和幾位致仕老臣的宅子。 這地方也叫樂游原,修得亭閣無數,視野寬敞,是個登高望遠的好去處,李商隱那首“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寫的就是這地兒。 每年春游和踏秋之時,樂游原上風景最美。天黑了,游人依舊往來如織,云嵐居士踱步在園中,到得一處禪室時,與里頭的嬤嬤行了一禮,下了密道。 行二百步,就進了含山公主府。 京城里沒有鬧中取靜的地兒,饒是公主府再大,外頭游人的動靜傳不進來,也要被天上的孔明燈分擾心神。 善若女官帶著幾個婢子輕手輕腳地在廊下點燈。書房里,金蓮燭點了一地。 自七年前駙馬出家后,含山長公主將府里的人事減了一半,只留下些老仆和侍衛。占了三分之一個坊的公主府沒什么人氣,殿宇深長,風是灌堂吹,人在其中總覺得冷。 含山長公主披著從木莂寺帶回來的那件袈裟坐著,在翻一份手稿。 那是老帝師蕭長楹生前的所有手稿,被先帝斥作“婦人之仁”的無用書,只在武英殿印了半版,就被先帝喝停了。 蕭氏一族舉家遷回江南故土之后,沒兩年,帝師溘然長逝,整個京畿的文士們哭了三天,忙著尋太師手稿,一直沒找到多少。 皇上和太子多方探尋,也沒找齊十分之一,只當帝師手稿散佚各地,沒人知道蕭太師生前的手稿都在長公主這兒。 長公主居家禮佛,其實不大愛讀佛經,她是聰慧人,讀經百遍反而累贅,多數時候,她都在書房里讀太師生前的手稿。 博古架上分格陳列,民法、刑法、婚姻法、訴訟法、醫藥衛生法、治安管理處罰條例……蕭太師一生筆耕不輟,著作等身。 盡管他終其一生寫出來的這些法令,上位者不用,民間百姓不懂——父皇罵著“婦人之仁”,文士們嘆“違經背古,不合時宜”。 皇兄才智平庸,登基時大赦天下,挑揀著《人權法》用了幾條——廢家生奴,改為雇奴;宮里宮外不允許設私刑;提倡天下設慈善院,收養孤寡老人;設義學,貧家孩子能進去念三年書。 他將“重文”與“施仁”做到了極致,給自己糊了張愛民如子的皮,叫四海之內全是歌功頌德章。 可是,他配么? 長公主哼笑出聲。她在燈下逐字逐行地看,這套手稿她這些年里看過幾十遍,原本就不牢靠的書脊全散了,已經縫過好幾回,側脊上針腳細密。 翻開扉頁,上頭寫著:人生而自由,卻無往不在枷鎖之中。 云嵐就是這時候進門的。 長公主把身上的袈裟脫下,疊好,放到膝頭。這才問她:“見著人了?” 云嵐居士盈盈拜倒:“回主子,見著了?!?/br> “如何?” 云嵐道:“這位唐姑娘果然是個奇人,對‘眼鏡’與冶煉之法如數家珍,說話做事都與時人不同。我已謄錄她的手稿,寄給兩位兄長辨認,這位十有八九是異世來客?!?/br> “聽她家先生說,唐姑娘前幾日去了工部任職,不知是在造什么奇物?!?/br> 含山長公主應了聲:“籠絡不得,就別打草驚蛇。她入小二麾下了?!?/br> “公主這話說得不對?!痹茘咕邮垦劾镅鲂Σ▉?。 “我祖父生前說,異人無‘主仆’觀,他們大多是唯物主義者,依循誰的理念,就跟從誰,什么時候信念不合了,換一個隊伍就是了——二殿下是殺伐果斷的人,那位唐姑娘可不像?!?/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