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力能扛鼎 第1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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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荼荼拿出岳無忌寫的揭發信,要往銅匭里放時,忽然被哥哥捉住了小臂。 “怎么了?”她奇怪。 想是這半月都無人陳事,半月前公榜的告示還貼在墻上,判的是一戶地主私占村民沃田的小案,地主全家八口“斬立決”,判了個連坐罪。大紅的判印蓋在上頭,濃重似血。 治世需用重典,盛朝律法嚴苛不是假的。 那鮮紅的“斬立決”三個字灼得人眼疼,唐厚孜死死盯著,一時挪不開眼。叫他輾轉反側了一整晚的心事,終于在此時涌上來,全堵到了嗓子口。 他捉著唐荼荼的手有點抖,低聲道:“荼荼,我們不告了,行嗎?” “嗯?”唐荼荼愣?。骸盀槭裁??” 唐厚孜不敢看meimei的表情:“都是有家有口的老先生,但凡徹查,必定要連累家族子孫,學臺那么多老先生,家里那么多人……” 他對上meimei清凌凌的目光,愧疚地低下了頭,恨恨一拳砸到掌心:“荼荼,我可真沒用!他們明明是罪有應得,可我、可我……” “你怕他們也被判個斬立決?” 唐厚孜不作聲,虛虛攥著拳,被meimei盯著的感覺居然比被夫子盯著更讓人著慌,他不敢抬眼,緊張得從脖子到臉都紅了。 唐荼荼定定看了他一會兒,輕吁一口氣。 她想,優柔寡斷,瞻前顧后,心慈手軟,都不是什么好習慣。 可少年能心懷仁善,已是難得。 在她上輩子短短的二十多年里,末世逼她飛快成長,同樣也催逼著所有的少年人。在那閉眼是炮火,睜眼是刀槍的幾年里,她見過十幾歲就jian猾的、世故的、行騙老道、嫖娼熟練的少年人,卻極少看到這樣的良善。 少年薄薄的胸腔不過一掌厚,里邊藏著的是一顆仁慈善良的心。 唐荼荼揚起嘴角,在唐厚孜的目光里,把那封揭發信折了幾折,塞回了自己的繡袋。 “好,我聽哥的?!?/br> “你同意了?”唐厚孜猛地抬起頭。 唐荼荼迎著晨光瞇起眼睛:“哥哥想要公平,咱們就想法兒討回公平;哥哥想要仁善,咱們就做善良的好人。我聽哥哥的,你打算怎么辦?” 唐厚孜昨夜就想過了,聞言拉著她就上馬車,與趕車的書童交待:“去學臺。我們去給學政大人提醒兒?!?/br> 他兩人又乘著車,折道去了學臺府。 學臺府門庭冷清,本來就是個清貴的散衙,平時一群老儒在里頭著書立說、針砭時弊,幾乎不辦公。這會兒還沒到開衙的時辰,門前來來往往的都是路人。 唐厚孜深吸一口氣,挺直胸膛,打算進學臺找大人陳情。他要將唐荼荼手里的信接過來時,唐荼荼卻沒給他。 “哥,你好歹也是個小才子,萬一被人認出來,你還考不考了?” 說完越過他,自己小跑著上前去了。 唐荼荼拿一張手帕捂住自己的下半張臉,邁著大步跨上了兩道石階,在衙役狐疑的目光中,她把那封信塞過去,壓低嗓音,沒頭沒尾地對衙役說。 “交給你們學政大人,告訴他是大事,信務必帶到你們大人眼前,不然小心你們的腦袋!” 撂下這句話,唐荼荼就一陣風似的跑了,只留下門前的幾個衙役摸不著頭腦,又叫她這兩句神神叨叨的話說得心里打鼓,看了看手里的信封,忙去院里稟告大人了。 唐厚孜藏在巷子里,扒著墻往府門前張望,壓著聲糾結:“這樣有用么,不用當面跟學政大人講嗎?” 他手腳都沒處擺,在地上來回轉悠了十來個圈,回頭再看meimei,竟沒影兒了。 再一瞧,唐荼荼居然坐在巷子口的小攤兒上,點了份香煎云吞,正細致得往云吞上淋醋。 “荼荼,你怎么還能顧上吃啊,我快急死了?!?/br> 云吞用的是生煎做法,先煎得底兒酥脆,又加水燜熟,撒了一層焦香的芝麻,輕輕一咬,rou汁四溢。 唐荼荼燙到了舌尖,嘶聲吹涼,“我也快餓死了,吃完再說?!?/br> 她又摸出十個銅板放在桌上,喊那店家:“再來兩份?!?/br> 唐厚孜苦著臉:“我吃不了兩份?!?/br> 唐荼荼:“我吃?!?/br> “好嘞,客官稍等?!钡昙沂帜_麻利地又起了鍋,薄薄的胡麻油撒上去抹勻,一鍋正好是兩份。 第二份云吞才剛送上來,兩人便見學臺府門前沖出來一位大人,歲數不小了,一身官袍都沒系好,慌里慌張地扶著官帽就沖出來了,擺明了是剛從被窩被人撈起來。 “這是學政大人,你快藏一藏!” 唐厚孜驚呼一聲,忙按著唐荼荼的腦袋往桌子下藏,被meimei扭身掙開,“怕什么,認不出來的?!?/br> 她回頭去看,那位學政大人臉色青白,扯著門口的衙役問了句什么,又奔下衙前石階左右張望了一會兒,沒找見人,那大人臉色更白了,似能當街暈倒,抬手叫衙役扶著,顫顫巍巍地回去了。 唐荼荼笑起來:“沒咱們事兒了,哥,趕緊吃完去書院吧?!?/br> 唐厚孜愣愣地吃了幾只云吞,順著她的話往下想。 學臺里的先生們都是文采頗高的大儒,擬題的那幾位更是才高八斗、熟知世情??蓺v來學臺只管出鄉試題,主持鄉試和批卷都歸禮部管。 每回學臺出完試題,都要上呈禮部司,等國子監和禮部司先后校正一遍,確定題目沒什么問題后,才會錄檔入庫,立刻由皇上選派翰林三日內奔赴北方六省,主持各省鄉試。 也就是說,這套題還沒有定下,只要學臺趕緊改了這套題,重新出一套新的,一切都還來得及! 唐厚孜跳得飛快的心漸漸安穩下來,大口大口把碗里的云吞吃進肚子,又把店家送的那碗面湯一飲而盡。 “荼荼,你真是太聰明了!” 瞧著時辰不早,他忙道:“謹言,你不用送我,送著二小姐回府,我走著去書院?!?/br> 唐荼荼望著他走遠,細嚼慢咽地把剩下的云吞吃進肚子,又叫店家拿油紙包了一份,當是給珠珠捎的零嘴,這才坐著馬車回了府。 可誰也沒有想到,不過兩日,學臺泄題一事飛快擴散開來,到了廿五那日,幾乎全城學子都得了信兒。 岳無忌終于怕了,一大早來了唐府,慘白著一張臉拍開大門,叫門房去給二小姐傳信。 “荼荼姐!荼荼姐!事兒鬧大了!事兒鬧大了!” 他跟個喇叭似的重復了兩遍,差點哭出來:“我要是知道事兒能這么大,我就不寫那揭發信了,你怎么能大街小巷地去傳呢!你這分明是要害我!” 唐荼荼皺起眉:“你胡說什么?我哥心善,怕揭發信直接交給京兆府會牽連太多人,只把信給了學政大人。我什么時候大街小巷去傳了?” “不是你?!”岳無忌瞪大眼睛:“那怎么全京城的秀才都知道了?!” 這條巷子里住的全是小官之家,他這么叫嚷,被人聽著怕是不妙。唐荼荼把他拉到側巷,聽岳無忌小聲說了,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鄉試歷來只在南北直隸和各省設考點,直隸省環繞京城,下轄甚廣,京城、天津府,還有整個河北,統為直隸范圍。為彰顯天家氣象,這幾個府的鄉試全是要在京城考的。 又因為今年趕上太后壽辰,學子們早早進了京,如今聚起的學子已有兩萬余人,全在城中住著。文社里才子扎堆、滿城的大儒開班講學、書商抄印往年考題,就連酒樓茶館的說書先生,講的都是往年科場上的事。 人太多了,丁點捕風捉影的消息,便能傳得滿城風雨。何況學臺泄題,不是捕風捉影。 唐荼荼皺眉:“你到底泄給了多少人?” 岳無忌恨不得對天發誓:“就那五個哥哥!再沒有別人了!” 唐荼荼飛快思量:“那就是這回買了題的人太多了,有人大嘴巴,漏出去了?!?/br> 岳無忌快要嚇破了膽,看著她,又氣又怒又懊惱:“真不是你散布的么?那我怎么辦??!” “你嚷嚷什么,小點聲兒?!?/br> 唐荼荼瞪著他:“不是我,你大可放心。你脫身早,問題不大,趕緊回家把那題紙燒了,一份兒都別留,也別去聯系賣主,只當你從沒做過這事,叮囑你家那幾個兄弟一樣管好嘴。要是賣主供出了你,查到了你身上,記住咬死不認?!?/br> “事兒鬧大了不怕,知情人多,要么全拖下水,要么法不責眾?!?/br> 她心里傾向于后者,畢竟開考的日子還沒定,舞弊的事沒成事實,又因為是恩科,這場試是為太后賀壽而加的,酷刑嚴責未免傷太后顏面。但唐荼荼心里并無把握,這后半句便沒敢跟岳無忌講。 岳無忌見她神情堅定,心里好賴有了點兒底,連連點頭,拔腳就要往家里跑。 還沒跑去丈遠,岳無忌便見他那等在巷子口的書童,朝著他奔來:“少爺,不好啦!城中秀才聚在一塊,去學臺府衙鬧事了!” 第17章 離學臺府越近,岳無忌就越慌了。 他三人坐在馬車里,只覺得車流滯澀,幾乎是寸步難行,車外全是低聲議論此事的人。 岳無忌慌得倆手直哆嗦,從沒想過大事的腦子轉到了極致。 事兒鬧得小,可能上邊也就高高拿起輕輕放下了;事兒鬧得越大,上邊為安學子心,必然會立案嚴查。泄題的是誰,賣題的是誰,買題的有誰,抄印題紙的又是哪些人,都是一條線上的,拔出蘿卜帶出泥,好查得很。 光他一個人,就挎了五個哥哥呢! 岳無忌抓著唐荼荼的手,喊姐喊得麻利:“荼荼姐你救我,回頭我把你當祖宗供起來!” 他倒是會挑人,同車坐著的唐厚孜被視若無物,皺眉盯著岳無忌的手,恨不得把這只抓著自己meimei的鬼爪子拎起來丟開,心里默念了半天的“事急從權,莫拘小節”。 唐荼荼卻有點走神。她坐在岳家的馬車上,驚奇地發現自己居然不怎么暈車,這馬車平穩得如履平地,不像坐在倆大轱轆上。 她坐在車里,沒能瞧出這車的門道,只覺得挺寬敞,又掀簾一瞧外邊,見馬車走的還是她前兩天走過的那條坑洼道,一時有點驚奇。 岳無忌忙湊上來:“荼荼姐,你看出什么了?” 唐荼荼高深莫測說:“外邊人挺多的,都是儒衫打扮?!?/br> 滿街都是儒衫打扮的學子,馬車堵得整個街門水泄不通,還有更多的學子三三兩兩走在一起,面容憤慨,看樣子全是來討公道的。 學臺是提督學政衙門所在。當初設衙于此,是因為這是太祖時文圣公的府邸舊址,也是他的辭世之地。 一代文宗,著作等身,死時沒來得及歸還故里。臨去前一天,還在城中設壇講學,叫祖皇帝淚濕衣襟,御筆親題了坊名——無涯坊。 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是學問無止境的意思。 百余年間,書鋪文社皆愛落于此坊,把這條一字街堆成了一個天下文豪匯集之處,無數學子趨之若鶩。 岳無忌十三歲中秀才,也算是個小才子。再者說,岳家比唐家發跡早得多,有錢了就全往子孫頭上花,岳家世代讀書,雖沒出過鼎鼎有名的大儒,也算是京城有名的詩禮之家。 岳無忌平時有一群秀才哥哥帶著玩,是各家文社的???。他輕車熟路地找到一家文社,唐荼荼抬頭一看,有個字認了半天才認出來,社名雅得很,叫“又逢君”。 岳無忌要了間三樓靠街的雅間,叫小二上了茶點。 等小二把門一關,他臉上裝模作樣的端莊立馬挎了下來,一個箭步撲到窗戶邊,望向了對街的學臺衙門。 好多人啊,把一條街都擠住了,后來的人還烏泱烏泱地擠在街門口,往里邊涌。 全是書生,許多人手里都拿著不知從何處抄錄來的題紙。從他們這么大的少年,到束冠青年,甚至是駝著背的黃發老兒都有,都與身邊友人憤然議論著,不少人還揮著手臂,要學政大人出來給個說法。 人多口雜,岳無忌一句都聽不清,但不妨礙他腦子里冒出的一行大字。 ——吾命休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