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曾是萬人迷 第78節
高歌回神得也快,看見丁羽臉紅得像火燒,既羞且喜的模樣,深知此事不假,不由深吸了口氣,不問丁羽,卻問君洛寧:“師兄,我現在只想知道,做下那些事之后,你反省了嗎?對丁羽,你可是真心?” “自然是真心,否則何必告訴你?!?/br> 高歌慢慢坐下,陷入沉思。他還得理一理頭緒。 他方才一問,自是把不準這從小親近的師兄心意。能瞞過所有知交去出賣同道,甚至自家兩位同樣與他交好的師兄,令他無法說服自己,此人之心,還是當年光風霽月的君師兄。 但正如君洛寧所說,如果他有意引誘,意圖不軌,又何必坦然相告,讓他有所防備。 可是,從前對君洛寧的尊重與敬佩,此時同樣轉化為對他的警惕與防備。這個師兄的能耐與心計,從不是他能揣摩到的。 “你現在同我說是為什么?” “為了讓這世上總有一人知道?!本鍖幬⑽⑿χ?,喚著丁羽,“阿絮,你我有師徒名份,說出去總要令人側目,但我也不想你太過委屈。你高師叔向來磊落,對此不甚在意,也不必瞞他了?!?/br> 高歌搖了搖頭。他確實不在意,唯一擔心的就是丁羽是否會被騙了心去。但知道問丁羽是問不出的,也只能自己著緊,不要生什么事故。 至于君洛寧還有多少時間,丁羽是否傷心,他雖關心,卻不會干涉。原就是她自己的選擇,只要真是兩情相悅,并無欺騙利用,他有什么管閑事的余地。無非是到時多加照應,助師侄度過這個難關罷了。 想著,他又不由想到自己,內心仍然隱隱泛上痛楚。數百年的情誼,豈是說斷就能斷的。無非立場原則不可違背,犯下大罪必得相報而已。 “罷了,我不對旁人說。丁羽,你自珍重,也……算了,你先出去吧?!?/br> 他本想叮囑一句,就算定了情,也別太過了。到底沒拜堂成親,還想留下來怎地?但想想小姑娘也不容易,他君師兄這般境地,除了說說話兒,還能如何。更是死期將近,師侄心里還不知如何酸楚,大概也只是想多留一刻算一刻罷了。便沒再多言,只讓她出去就罷。 君洛寧浸入熱水,喉間逸出一聲說不上什么意味的長嘆。他并未騙人,雖說找高歌來看管有他的用意,是想在這小師弟出關之后,讓他照料自己一段時間,平息心里仍存著的歉疚。但想泡澡也是真的。他□□再強橫,這樣一動不動地鎖了三百多年,不舒服是如影隨形的,泡在熱水里,高歌還找了藥材灑進去,絲絲藥力伴著熱水浸入身體,著實解乏。他也是有點怕了阿絮。 不知道是熱氣熏的,還是別的什么,君洛寧耳朵有些燒,怕他提出想泡一泡澡,她當真自己動手——雖說年紀一把閱歷豐富,可這樣的事情,他還是有點經受不住。 還是叫高師弟來吧。君洛寧默默地想。 第109章 高歌自從閉關調整回來,真正恢復了過來。丁羽開始不放心,幾乎也住在了一起,見他守門謝客一絲不茍,照顧起居不假人手,這才信了。 既如此,她也狠了狠心,同樣去閉關苦修,將君洛寧的靈種吸收靈氣全歸于自己——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擔心什么,但心下隱隱覺得,自己總要做些什么的,而師父未必同意。那么,她自己必須提高,哪怕提高一絲半縷。 一轉眼,又是兩年多時光過去。一場小規模的秘境爭奪,隨著雙方不斷投入高手,打開了這個秘境通往別處的空間通道,進一步擴大戰爭規模,終于演變成了一場大戰。 君洛寧也終于被押送到了離這處秘境只有一個傳送陣距離的前線基地,暫押在牢中,等待處決。 丁羽跟到了基地,見到不斷有新查出的jian細,以及修煉前途黯淡,偷偷投向血魔的叛徒被一一押來,一天內集中處決,她明白這是一種戰爭中的威懾。沒有人指望通過殺雞儆猴讓潛在的叛徒不敢背叛,只不過表達出人族的態度:與血魔勾結者,殺無赦! 整整一天才處置完畢,也讓年輕一輩的臉色更為嚴肅。最后壓軸的君洛寧這時候才被帶出來,就在刑場上吊起示眾,再過三天才正式處決。 丁羽知道像白夫人這些仇人,還覺得這樣死了仍然不解心中之恨,要求這三天再讓他們施以私刑,不過被拒絕了。不僅是掌教,其他門派的掌門不少也不同意,這讓她稍稍安慰了一點。 她不知道自己在猶豫什么。其實丁羽在這兩年里,已經將飛劍煉制完成,養在了靈竅中。高歌拿回來的許多材料十分合用,再找其他師伯師叔湊一湊,煉制了一把上品飛劍之后,還多出材料又讓她煉制了幾件靈器,將自己裝備一新。 在知道當年計劃之前,她心痛也好,難過也好,都沒有想過劫獄。但現在不一樣,丁羽始終覺得,犧牲太大了。并非說君洛寧便不能犧牲,但繼續關押也就罷了,為何一定要在這時候賠上性命?在血魔那里,這又能增加多少信任? 也許從知道計劃的那一刻起,丁羽就已經在想劫獄的事了。 但是直到今天,劫獄已經要變成劫法場了,她還在猶豫。 已經是第三天夜中了。君洛寧雙手吊起,獨自吊在特意樹起的高竿上。高歌幫他換了身衣服,頭發本來也幫他束起,臨來前卻又給他散了,現在垂在兩側遮了臉,也不知高師弟什么時候有這樣的細膩心思。其實君洛寧并不是很在乎被人圍觀,他心中暗暗計算時日,又憂心阿絮怎么聯絡不上。 如意珠的聯絡斷了,他就是想強行附身都不行,而這時候斷了聯絡也不來陪他,想必是要做些什么了。 心中計議一番,君洛寧清了清嗓子,叫:“高師弟?!?/br> 自他被押到這里,高歌的看守之責已經卸下,但他還是一直在旁不曾走開,聞聲又走近了一些,問:“師兄,要喝水么?” “不用。我只是擔心阿絮做出些什么不可挽回的事,你能不能去——去替我看住她,不要管她說什么,將她禁在屋中不許離開,直到明天我這里事情了結?!?/br> 他不能抬頭,高歌看不見他的臉,盯著他垂下的發怔了好一會,才澀聲道:“好?!?/br> 看了看四周,守衛森嚴,雖然沒有守正宗的人,卻有其他門派與他修為相仿的人在。高歌本就沒被安排值守,此刻再不猶豫,轉身就去找丁羽。 才轉了一個彎,高歌手臂一伸,攔住了眼前女子:“丁羽,去哪里?” 卻是與丁羽撞了個正著。 “去看看師父?!倍∮鹕裆⒉黄届o,但也沒什么心虛或激動,讓高歌把不準她的情緒,所以他只是搖了搖頭,伸手在她肩上一搭,用上了巧勁,將她推著轉了一圈,往來路上走去。 “是你師父讓我來看著你,明天行刑之前,都不許你出門?!?/br> 丁羽強烈的不安感再度燃起,盡管她出門時仍沒想好自己要做什么,但她想在現場。 “師叔,你看著我,讓我留在那里,行不行?就算鎖著我都行,讓我留在那里吧?!?/br> 高歌按在她肩上的手似乎松了松,但轉瞬就堅如鐵石:“不行,我答應師兄了,不能讓你闖禍?;厝??!?/br> 丁羽知道,高歌不但是重承諾守信之人,更重要的是她的身份,作為傳承者,也作為有污點的前任峰主的傳人,她這個下任峰主無論如何也不能沾上污名。她放棄了無謂的掙扎和勸說,與高歌相顧無言,默默對坐。 天色將明未明的時候,外面突然傳來了喧鬧聲。高歌一驚,率先站起,側耳聽了一會,臉色陡變,再顧不上丁羽,直接沖出去飛身而去。 丁羽這時候卻不急了,她好像一直在等這一幕,而終于等到了,心情卻說不上好,也說不上不好,像斷了線的風箏,飄飄忽忽,落不著實處。 但是她身份特殊,也必須跟著過去。丁羽就保持著一種奇妙的旁觀者的心態,冷眼旁觀營地里亂作一團,各派首腦鐵青著臉呼喝叫人嚴查jian細,守正宗內各人說不上是喜是憂的臉色。 然后,毫無征兆地暈倒了。 這次暈倒,丁羽真切感覺到身體上的難受。神魂里潛藏的那抹殘念似是在極力吸取她的能量,要讓她看得更清楚一點。這就讓她一方面頭痛欲裂,一方面魂力消耗,身心都受創極重。 將她抱回屋的高歌首先發覺不對,緊急叫來馮越。馮越仔細詢問了高歌之前狀況,卻越發迷惑了。 “你說她跟你待了一夜時還好好的,之后外面有動靜,你趕去查看,她跟著過去,沒跟人動手過招,就這么暈過去了?” “是?!备吒栌行┙乖?,他還想去追查君洛寧的下落,卻又沒法丟下這邊的師侄。 這就奇了。馮越本想對癥下藥,但什么也沒問出來,只得將補身養魂的藥給她服下,看著脈象穩住了,才算安心。 “她沒事了。我來問你,今早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高歌頗有咬牙切齒之狀,心中極為懊悔,甚至懷疑是君洛寧故意將他調開。 馮越眉宇間比他還頹喪,慢慢坐倒,半晌艱難吐出一句:“師兄他,去了哪里?” “是一個叫楚士安的散修將他救走,此人是他舊識,過去不曾上過守正宗,但我聽他提起過?,F在都懷疑此人也是血魔jian細,就看血魔那邊是否有消息傳來了?!备吒枘救粚⒄莆盏那闆r說來,目光漸漸堅定。 他現在,也就在等一個消息了。 丁羽什么也不知道,她意識中,面前只有一個半透明的身影,執著地望著她。 那是陶羽,這是他殘留的意識或者說是執念,第一次正面面對丁羽。 “你想要什么,告訴我啊?!?/br> 丁羽無可奈何地,不知道多少次地喃喃重復著,她不知道有多著急想知道外面發生的事情,但偏偏怎么也醒不過來。 陶羽的這抹殘魂浮浮沉沉,只是看著她,似有無限期盼。 “你以前修習的劍術也是心劍嗎?上次使出悔字訣,我知道是你的手筆。你想救我師父,所以你應該爽快一點,把事情都告訴我,好不好?” 丁羽百無聊賴之下,明知道這執念殘魂受天道限制,還是和他聊起了天。不想他突然有了反應,抬起雙手握住她肩,直直地看向她的眼睛。 丁羽打了個寒顫,正要說話,意識卻一陣模糊,仿佛被拉扯著,直墜向陶羽眼眸深處去了。 漸漸清醒過來的時候,她發現自己似乎是真正進入了陶羽殘留下來的那一點意念,此時正仿佛化身陶羽,走在守正宗的山路上。 這是他執念留存的場景,一幕幕的滑過。 丁羽有些知道了,有些不知,但這一次,總算清清楚楚看得完整了。當初沒有她,是陶羽被選成了孤云峰的傳人,成了宗主那一輩的小師弟。因為陶羽的祖上,同樣是受害于那一次情報泄露,從此家聲不振,到他這一代,父母親人又被魔域所殺。這樣根正苗紅,自己在被血魔逼供時又足夠堅貞,于是入選。 得知自己要向君洛寧學習之后,陶羽驚愕之下十分不愿,甚至寧愿去當一個外門弟子,是宗主好言勸說,讓他只要繼承孤云峰傳承,不必尊君洛寧為兄,這才勉強答應。 丁羽用陶羽的眼睛,看見他初次去見君洛寧,得到的待遇要比自己好得多。君洛寧并未像對自己一樣初始冷淡,也不像后來對陶羽那樣故意作對,態度相當溫和。然而陶羽見到他便想起父母之仇,壓抑不住的戾氣讓他控制不住自己,一拳揮去便轉身跑了。 原以為守正宗會放棄,沒想到宗主仍然讓他去向君洛寧請教。陶羽無奈地被送回來,恨意卻難解,君洛寧卻也變了態度,冷面相對冷言相譏。陶羽年少性躁,常被氣得跳腳,既然沒人在旁阻止,便常常拳打腳踢,甚至孩子氣地吐口水以作發泄。 丁羽有些不忍地想轉過目光,卻又做不到。她倒不是為了君洛寧,她這師父無論身體還是心理都是十分強大,用不著她來擔心??此o陶羽授課時不急不徐淡定的語氣就知道了,對他根本沒影響,甚至是他故意激陶羽如此。所圖不過是讓這少年與自己離心,而不至未來做出什么傻事。 第110章 丁羽更多的,是想到自己當初施出的心劍,不到刻骨銘心,又怎能隔著一個她,還有如此威力??蓱z陶羽將來不知道要如何痛苦。 現在她漸漸斷定,陶羽之后怕是還遇到了什么事,促使他使用禁術的事情,定就是與師父有關。 令她奇怪的事還有一樁,君洛寧明明身體修煉得已經登峰造極,她那時天天見他在陰陽地煞陣中消磨,也沒見怎么痛苦。而在陶羽面前,卻與當初不同。 每次陶羽在陣法停止后進入,都見君洛寧身子顫抖,似是痛楚難忍。修煉還沒完成筑基的陶羽,沒甚力道的拳腳打上去,君洛寧亦是皺眉,讓丁羽懷疑自己與陶羽是不是進了兩個平行空間。 但漸漸地,對師父已經多有了解的丁羽就猜出來原因了。 陶羽慢慢的,戾氣越來越淡,心境越來越平和,除了習慣性的甩一耳光或者啐上一口以外,隨著年紀增長,不再有那些發泄性質的毆打了。 丁羽就明白了,這是個不知不覺被師父引導了的。君洛寧之前全是裝的,他是看出來陶羽小小年紀遭遇慘變,心態不對,所以故意引他發泄出來,以自己的痛苦之狀,減輕他郁結于內的不平之氣。到陶羽十四五歲時,小小少年已經與別人沒甚兩樣,說笑無忌,不似原本不哭不笑,繃得像即將斷掉的弓弦。 至于自己,頂了丁香的身世,說是有滅門之痛,實際上丁香家變時就沒記憶,到自己頭上更沒感覺了。大家大概都看得出來,八成把自己歸類為缺心眼的傻孩子一個。自然也就別想有陶羽的待遇,讓師父哄著自己了。 陶羽經歷與她不同,自然不知君洛寧與掌教定下的計劃。所以讓他寧可自身存在都抹去,也要使用禁術改變因果的事,肯定不僅如此。丁羽在昏迷之中,反而想得清楚,她早就有的不好的預感,定然與她將要看到的事情有關。 有些事因為換了人,陰差陽錯之下區別就很大。比如陶羽游歷時進入的小世界與他選擇的不同,沒有遇見小白貂丁安;比如陶羽沒有遇見高歌,高歌當初沒拿到大陣中的陣眼法器換功勛點,更沒有刺殺魔尊成功,也就沒攢夠功勛點給君洛寧換一個囚所。 至于高歌另外探望君洛寧,卻心劍失控傷了他的事,上一回丁羽便知道了,但她怕漏了什么,還是一點不敢松懈地看下去。 君洛寧就此虛弱下去,陶羽自然也只是冷眼旁觀,甚至幸災樂禍。 這一回君洛寧不是裝的了,陰陽地煞陣一開,他便不時昏迷又蘇醒,蘇醒又昏迷,吐出許多血來。丁羽到底還是覺得有哪里不對,掌教既是局中人,又應了戰中便要行刑,又何必這時候還要日日開陣,不留一點余地。 帶著狐疑,丁羽繼續隨著陶羽的念想快進一般的瀏覽下去。陶羽殘念所攜信息,像是只集中于與君洛寧有關之事,其他均模糊過去,進度極快。 接著便是她也同樣經歷的事了,君洛寧被帶到前線基地,示眾后即將行刑。陶羽深恨他,也以自己受他傳藝為恥,每日里門都不出,只等他行刑完畢。 再后來聽到消息,就是君洛寧被人救走。 那人便是魔域的臥底,楚士安。 丁羽甚至來不及驚訝,陶羽的記憶流水一樣襲了過來。 守正宗為此臉面大損,作為君洛寧實際上傳人的陶羽,盡管自己一直不承認,但實際上在別人眼中也與君洛寧掛了鉤,斷也斷不開。他因此又氣又恨又怒,再也不愿躲在后方,硬是找了一名二代弟子,將如意珠再度傳下,自己終于有了理由去前方作戰。 過了不知多少年,恍惚間丁羽知道師父在魔域那邊也立下不小功勞,雖然功力沒恢復,但地位扶搖直上,得到幾位魔主的禮敬。而陶羽也越發按捺不住了。 終是有一天,他獨身一人,潛入魔域深處,要去尋找君洛寧,將他刺殺了事。 這種沖動莽撞的行動自然是不成的,他沒見到君洛寧就被擒住,送到君洛寧面前。這時的君洛寧已是與丁羽一直所見不同,雖然當得上風儀出眾四字,卻是說不出的陰郁。見陶羽被丟到面前,他只是輕輕一笑,讓人帶下去,有空再去炮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