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曾是萬人迷 第58節
君洛寧在聽到人聲前就聽到了動靜,未免一驚。他受丁羽修為所限,能發揮的實力不多,但完全瞞過他的耳目到了近前,至少來人不是凡俗之輩。是敵是友不明,他已按住了長劍。 但這一出聲,他便放松了下來,原是位熟人。 讓出身體,君洛寧輕松道:“是友非敵,不與你介紹了,你正常見禮就好,也免得露出破綻?!?/br> 丁羽轉聲,正對上來者失落的面孔。 深林之中,素紗長裙,環佩叮咚,仙人之姿,純凈得仿佛小鹿般的眼睛——若不是剛才那一聲,她定要以為是山中神女。她身邊還跟著一男子,生得尖嘴猴腮,形容古怪身材矮小,又仿佛山神邊的精怪。 既然師父說是友非敵,丁羽便沉住氣,抱拳道:“在下守正宗丁羽,深夜撫琴,不意驚擾了閣下,還請見諒?!?/br> 女子眼眸微微睜大,連忙搖手:“沒有,你彈得很好,我以為是一位故人?!闭f到這兒,她又微微傷心起來。 丁羽瞧她似是不諳世事的模樣,心想師父應該不會喜歡這樣的女孩子吧?但她是誰呢? 女子傷心了一會,突然反應過來:“丁羽?你是,君洛寧的弟子?” “正是?!?/br> 就見她rou眼可見地歡喜起來,一拂袖,林中落葉為之一空,更是添了軟榻木幾,清茶香果,四周垂下紗縵,幽森密林頓變香閨雅室。那老仆燃上了香,不多時幽幽香氣縈繞鼻端。丁羽看愣了,這是哪位高人,比她隨身帶得還齊全。 “我是逍遙谷桂菱,是你師父舊友。沒想到,你連他的琴藝都學來了?!惫鹆庖姶椭Y都備好,這才做了自我介紹,神色歡喜,漸漸又退了下去,最后垂首坐在榻上,低低一聲長嘆,“他還好嗎?我很久沒有見他了?!?/br> 她邀丁羽坐下,丁羽便在她對面落座,琢磨著,應道:“我近來在外游歷,不曾見他。在守正宗時,還是老樣子。前輩去過嗎?” 桂菱側過頭去,輕輕點頭,眼角已微微潤濕,定是在君洛寧被囚后去見過。這么說來,她也有親友被害? 丁羽心中不知是何感覺,想了又想,她還是直問了:“我拜師晚,師父過去的事并不了解。前輩能與我說說嗎?” 桂菱看向她,才說了個“我”字,臉居然微微紅了。 丁羽心里一涼,就聽她說:“我原來,喜歡過君兄?!?/br> 果然,果然,她的預感一點也沒錯! 就在丁羽打疊起精神,要把情報套光之際,桂菱已經主動說了:“我們逍遙谷歷來愛風雅之道,我自幼學琴,一心只在琴藝上,別的也不甚在意。那天,掌門壽宴,師父讓我宴上獻藝,我嫌屋中憋悶,尋了山中僻靜處練琴。便在那里,聽到君兄天籟之音……” 她駐足呆呆地聽了很久,回過神去尋人,早已不見,令她懊惱不已。 結果在壽宴上,她獻藝之后,守正派孤云峰主也撫琴作賀,她一下就認出來了。 修行近兩百年,除了必須的歷練,從沒離開過逍遙派的桂菱,第一次主動離山,去守正宗拜訪孤云峰,切磋琴技。 不知不覺中,她一縷情絲便落在了孤云峰。 “好啊?!倍∮鸢蛋的パ?,當初她套話,師父倒是撇得一干二凈,好像他認識的這些女子都是普通朋友一樣,根本沒提這事。 桂菱并未覺出她的酸意,倒是身邊琴仆看了她一眼,又低頭侍立。 桂菱說到這里,臉又熱了幾分,卻泛起了一抹微笑。她有些不好意思提,但她性子單純至極,此事又已經過去,如今故人之徒既然問她,她愿意講給她聽。 “我想了好多天,要不要向君兄說。始終開不了口,便想彈一首曲子給他,不過還沒等我準備好,有一天他邀我賞曲。一曲奏罷,我便知他對我無意,于是絕了心思,只視之為琴友罷了?!?/br> 于她而言,其實好像也沒什么兩樣。桂菱一心只撲在琴上,對情愛本就懵懂,初起之念被及時打斷,也沒覺得如何傷心,此時說來分外坦然。 丁羽正欲問,你怎么從琴音聽出來的?一想她以為剛才是自己在彈琴,這一問怕是要露餡,趕緊咬住舌頭,止住了問話。 桂菱想起當年那曲,生出喟嘆之意,向丁羽微微笑道:“你是心有思慕嗎?我方才聽你琴音,纏綿熱烈,令人好生羨慕?!?/br> 丁羽臉上一熱,心中卻想,這可不是我彈的,是師父彈給我聽呢。她于此道一竅不通,剛才聽著耳熱,還當是自己想多了?,F在聽桂菱這樣說,才知道師父琴藝高超。 那后一曲呢?丁羽眼睛一轉,問道:“前輩可知道后一曲的曲目,師父教我彈,卻沒說名字,我至今不知道曲名呢?!?/br> 桂菱笑道:“哪有什么曲目,這必是君兄隨意而彈,隨心而發之作。難得他事后還錄譜傳給了你?!闭f著不由又喟嘆,“由琴音聽心音,君兄磊落瀟灑,人中之龍,你已得了他真傳,那一曲竟能亂我之耳,叫我認錯了人。我不知他為何會因修煉之事落下那樣的心結,做出那等事來。我門中師兄也因此喪身,因而我求師父將入牢的機會與我,想親自問一問他?!?/br> “那……” “我沒有問?!惫鹆廨p搖臻首,神色黯然,“我去了,見他那樣,突然想,能問出什么呢,他俱已承認,若有隱情,還能對我說嗎?我只想聽他再撫一曲,才知他變成何等模樣??伤?,可他,又如何能再彈給我聽呢……” 丁羽張口結舌,一時間想要叫出來,又想笑出來,又想哭出來。琴音便是心音,她雖不懂,可桂菱能從聽這兩曲便認出師父,她的話,還能假嗎? 方才那一曲盡顯磊落心胸的人,不是她丁羽,是她師父君洛寧啊。 桂菱原是受了師門之命,暗中護送本門弟子回營地。因著這琴音才尋來。她年歲老大,仍是天真性情,被丁羽套話尚不自覺,反覺得一吐心中郁郁,心情好了許多。 她也不問丁羽要往何處去,只要過那張鶴羽琴,撫摸良久,嘆道:“心緒不寧,不是彈琴之機?!庇謱⑶龠€了丁羽,翩然而去。 丁羽也怔了很久,才重新聯絡君洛寧,君洛寧不知她們聊了什么,不過知道桂菱的性子,笑道:“阿菱性子單純,你糊弄過去沒有?” “她以為我得了師父真傳,倒是沒懷疑什么?!?/br> 丁羽有沖動想問他,你的琴心未變,有些事真的是發生過的嗎? 可是她不敢問。上次君洛寧警告,她已知道,師父極反感她對當年事的追尋,以他之意,若不能接受他的過去,那也不必有現在。 因此她說出口的只是嬌嗔:“你還說跟人家只是朋友。桂前輩都承認她喜歡你了。師父你快說,究竟還有多少人喜歡過你,你有沒有跟誰……” “胡思亂想?!辈坏人f完,君洛寧好笑地打斷了她,“阿菱因為琴藝相近,是曾移情于我,與其說是愛慕,不如說是知音。聽明白我無意之后,便是君子之交。至于其他,你當我四處拈花惹草的人物么?” 他真有些不懂了。丁羽現在少了掩飾,展現在他面前的是個很少見的性子。別的也罷了,有些亂七八糟的想法也不知是哪里來的,自己腦補便補出一出大戲,聽得他都為之驚訝了。更難得的是她敢想還敢說,追問起來理直氣壯得很。 這就是君洛寧不知了,丁羽那個時代里,自己的男朋友當然要弄清楚情史,這是天然的權力。 第79章 丁羽這一次并非真要追問什么,不過是打岔罷了。說了幾句便罷,看夜色已深,毫無睡意,道:“師父,我還想聽琴?!?/br> 君洛寧自無不可,卻彈了支清心安眠的曲子,丁羽神魂棲在如意珠里,不知不覺睡去。 這一睡,就睡到日上三竿。丁羽醒時只覺神清氣爽,原來君洛寧用上了音殺之術,不過并非攻擊,只是助眠。丁羽神魂安眠一場,精神了許多。出門在外,這么沉眠十分危險,君洛寧可不敢睡,守到她醒來才離去。 丁羽隨便吃了點干糧,繼續在林海中開路向前。這片隔離帶當年布下過禁制,雙方都不能飛上天空。林中本也有各種機關陣圖,不過戰后清理過幾次,基本無礙了,只保留了禁飛的限制,免得對方一眨眼就攻到眼皮底下,不及提防。 就只累得丁羽現在只能勞動雙腿了。 林海中心地帶是某次大戰砸出的巨坑,據說一度形成大湖,但現在成了沼澤地。每次大戰,這里都會成為戰場,地貌改變幾次,現在沼澤中錯落分布著成塊的土地,或許下次戰后,這兒又會重新成為林地。而丁羽的目標就是那里。 以此處為目標的,自然也不止她一人。這里既是古戰場,留存的遺物不少,很多人都來此尋寶。除了血魔之外,有根底的人不必如何在意,但需防著散修見財起意。 丁羽一邊默默回憶君洛寧教導,一邊辛苦地開路。若不是不提倡破壞森林,她恨不得一劍開一條大路出來。 好在林木漸稀,植物越來越矮,沼澤地算是到了。 饒是丁羽事前補過課,還是被這兒的情形嚇了一跳。 “師父,你可沒說過有這么熱鬧啊?!彼龥]跟君洛寧保持聯系,只是喃喃自語。 原以為一片荒涼,到了地方她得自己想辦法探路。她還思考過,她這個境界飛是靠靈器,這里不能飛,只能借靈力托舉自身,行于沼澤。那就比較費力了。她自己大概能走上不足半個時辰。這片亡骸沼澤占地極大,還有靈獸藏于澤中,那么還得保有余力才行。 這么算起來,這種方式不太可行,必須找到沼澤中能落腳行走的路徑才行。 盤算了一路,到了地頭,嗬,怎么還有人做買賣??! 好多招生意的,身后擺著類似獨木舟的靈器,看見人便吆喝:“租獨木舟嗎?二十靈石,只管去不管回?!?/br> 丁羽隨便找了個面相可親的詢問,那人也不嫌她問東問西,熱情地推銷生意:“姑娘的師長也很久沒來了吧,現在咱們都組隊走???,這個獨木舟能坐五人,制作簡單,只能浮于泥上,稍稍減輕重量。這二十靈石得有十八是花我身上。我路熟,拉著你們走,到哪誰要下就走?!?/br> 丁羽長見識了,又問:“那我回來怎么辦?” “要么自己慢慢探路,要么,你看誰空船回來,招呼一聲,五靈石就帶你回?!?/br> 行吧。 丁羽摸靈石,就租了他的。然后蹲他旁邊,等他把人招滿了開工。 那人一邊招生意一邊還不忘跟她聊著,服務周到。丁羽就知道了,原來做這生意的多是散修,拼著性命把路探出來,專做這買賣。 他話有點多,不小心說漏嘴,原來每個人探出來的路線不一樣。常在這尋寶的人有數,都有固定的伙伴和舟主。像她這種就是懵頭懵腦地隨便選一個,有些未免吃虧。 這個叫莫齊的散修不小心說漏,趕緊往后找補:“有人找的路跟別人重合太多,被人挖遍了,當然不行。我探的這條還行,五年前才定下來,后面那段還沒什么人去呢?!?/br> 呵呵。生意人的嘴,騙人的鬼。丁羽笑笑,也不分辨是真是假,反正她剛也問出來了,她要去的地方,這些人都不會去。 那在沼澤深處,已經偏向血魔那個方向了。尋寶人尋的是寶,不是死,很少有年輕人往那邊跑的。也很少有年輕的血魔會跑到這邊。雙方多年戰爭與休戰形成的默契就是這樣。在這邊,血魔中的高手不會輕易對上年輕一輩,到了那邊,這種顧忌就沒了。 當年君洛寧全無忌諱,想去哪就去哪。結果他留給丁羽的地點,就稍稍遠了那么一點。所以丁羽隨便選一個都可以,到了后面反正都得自己走。 這些舟主之間有規矩,在沼澤外圍遠遠地排開,每處人都不多。前一船走了,總得等到看不見對方了,下一船才會出發。 丁羽一路上不見人,還當人煙稀少。原來是地域太廣,她也沒找人同行,自己走了個沒什么人的路線。 這一處只蹲了三個舟主,另兩人都招滿了,先后離開。莫齊又等了一會,終于也招滿了人,吆喝一聲,讓大家上船,自己拉上纖繩,腳下一蹬——第一步拉動了,后面便不是太難。 莫齊在下面一步一步走著,獨木舟浮在沼澤地的爛泥里,五人十分輕松,互相攀談起來。 除了丁羽,只有一個定云山的女徒,為人有些高冷,獨個兒坐在那兒,不與人多話。不過也沒甚惡意,有人問她,她也有問必答。 其余三人都是散修,年紀最大的盧千本來上舟就要布置安排,瞧著難得有兩個大派子弟,心中忐忑,陪笑道:“我跟莫齊合作多次,這獨木舟雖然是他在拉,但是我們也不能真的閑坐。路上危機四伏,他只管路,沒那個本事管應敵。幾位,我們是不是分個工,輪流照看一下?” 定云山的張晨點點頭,道:“我走得遠,我先來?!?/br> 丁羽也道:“我一樣。那我就第二吧?!?/br> 盧千呆了一呆,趕緊道:“好,好,麻煩兩位了?!?/br> 他知道這些大派子弟定然會走得更遠,所以原來是打算讓她們排后。畢竟他們仨肯定是早早離舟的。 不想高門大派自有高門大派的驕傲。張晨想的是自己走得遠,后面別人都下船了,還沒輪到自己,豈不是白占別人便宜。 丁羽倒是沒多想。她看張晨一副常出門老江湖的模樣,就學張晨的樣兒,緊跟在了后面。 現在是張晨負責,她便站起身,嚴肅地盯著前方,弄得盧千說話都不敢大聲。 丁羽看他們實在太拘謹,主動笑道:“我是第一次來,你們有經驗,跟我說說好嗎?” 他們這才放松一點,跟丁羽說起自己的見聞。 上次大戰過去還不到四百年,因此就算外圍還是能找到不少東西。 “不過說真的,還是血魔那邊能找到好東西。他們才不管自己人,死了都是沒用的,只把隨身物品帶走,尸體根本不管?!?/br> 所以打掃戰場很草率,當時沒收拾的就不管了。不像天人界,犧牲在戰場上的同道,能帶回來的一定帶回來。 他們能撿到的,都是些殘破的靈器,略值些錢。偶爾有好運道的撿漏,在他們圈子里傳為佳話。 張晨望著前方不動,突然冒出一句:“我們不是去尋寶,是去歷練?!?/br> 盧千趕緊點頭:“正是,別的門派不好說,你們十大門派,將來都是抗魔主力,到這種地方來,我見過的都是來磨礪自身的?!彼麄冞@些散修,大戰時會被調度安排,但十大門派平時或有些讓他們不滿的以強凌弱之事,但戰時種種,至今不能被詬病。真正的血戰,都是門派弟子頂在前面。而他們,只能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 說來并非諂媚,敬佩之意溢于言表,令丁羽有些慚愧。 她真是來尋寶的。要不是地點在血魔那邊,她也犯不著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