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靨 第138節
他微瞇了眼,望著今冬的第一場雪。 “酥,點心也?!?/br> “不是這個意思。取自枝頭雪,是雪的意思?!?/br> 封岌一陣恍惚,他抬手,接了一片雪。 雪花落在他疤痕扭曲的掌心,慢慢消融。 這一場雪直到半夜才停,第二日封岌率領大軍繼續前行。占了埠昌城,再往前直到北齊都城之前的幾座城池毫無抵抗之力,更有不戰而降。 泗家城是唯一抵抗之地。 長河縱馬急奔穿過士兵,到封岌面前,道:“稟!發現東方宰浮的行蹤,已被長舟率眾圍堵!” 封岌沉聲下令:“放他走?!?/br> 長河愣了一下。 封岌補充:“不要被他覺察?!?/br> 長河完全探不透封岌這是何意,他也不敢多問,立刻轉身縱馬狂奔去傳話。 封岌眸色沉沉地望著前方。 離了這泗家城,就到了北齊的都城。遠處山巒之后,已隱約可見北齊都城的輪廓。 要結束了。 終于要結束了。 略作休整,五日后,封岌率領浩浩湯湯的大軍繼續向北,直奔北齊的都城。 士氣高漲,未戰而歡呼。 所有人都知道歷史將改寫,幾百年間時不時向中原欺壓的北齊將俯首稱臣。不,是再也不復存在! 捷報連連后傳,大荊朝堂與鄉野算著日子,算出這一日終于要到了。他們開始盼著最后的捷報。 穆然的皇宮中,圣上站在高處,瞭望著北方。這一日終于到了,他自語道:“應當快到宿州了……” 得知他身世時的欣喜,還有過往與他為數不多的相處,潮水般襲來。 圣上閉上眼睛。 他不能讓封岌活著回來。 事關皇家臉面。有些事,只能永遠成為秘密。 封岌率兵逼至北齊都城時,眼前這座皇城之中哭嚎不斷,城中人四處逃竄。往日囂張的士兵早已棄城而逃。 封岌下了馬,踏著北齊鋪著虎皮的高階,一步步往上走。他站在雄獅浮雕的玉臺之上振袍轉身。 高臺之下無數將士舉刀高呼。 喝聲震天。 從此再無北齊,腳下的土地自從納入大荊的版圖。 長燈快步趕來:“稟將軍,東方宰浮帶著北齊皇帝朝北逃去!” “追?!狈忉Х砩像R,朝北疾奔。 封岌的馬,無人能追得上。 長舟突然推開面前興高采烈的云帆,縱馬去追。葉南抬手下令跟隨封岌去追北齊皇室。 北齊地勢崎嶇,縱使都城也不例外。 封岌縱馬當先,追至懸崖。 北齊皇帝跌坐在懸崖邊,瑟瑟發抖,不斷求饒。 封岌下馬,一步步朝他走過去。 當他走到懸崖邊,利箭刺破風聲朝他而去。封岌突然轉過身,任由那支箭刺中胸膛。 在追來的萬千士兵目睹下,封岌張開雙臂,朝著身后的懸崖仰去。 疆場是一代將帥最好的歸宿。這,應當也算。 封岌望向東方宰浮躲藏的方向,唇角扯出一絲莫測的笑意。 縱橫疆場十七年,他收獲良多也失去不少。 今日夙愿了,一切結束。 第110章 才剛十二月初,反正也是農閑時,小鎮上的人已經開始準備過年之事。 原先寒正卿和寒酥給小鎮上的孩童上課的地方,只是一個空曠之地。后來小鎮上的人收拾出來一個能夠遮風避雪的茅草屋。 那些孩子們也按照年紀分開上課,寒正卿和寒酥分別給他們上課。只是小鎮上的人都知道兩位老師身體都很不好,尤其天寒的時候,上課會不得不取消。 今日只有寒酥自己來上課,下了課,剛走出茅草屋,寒風迎面吹來,她立刻偏過臉去不停地咳嗽著。 自從上次受傷,這已經四個多月了,她仍舊十分體弱,時不時會發燒。 寒酥緩了一會兒才繼續回家。 路上遇見一些人圍在一起,其中有人尖叫著。寒酥好奇地走過去,小鎮上的人見了她,稍微讓出些地方。 一個婦人提醒:“小秦老師別再往里湊了,小心這瘋子傷了你?!?/br> 寒酥好奇地望過去。那是一個發瘋的瘸子,不停地尖叫著,只是誰也聽不懂他在喊些什么。 他的家人正在抓他、壓他。 他母親紅著眼睛給周圍的人道歉:“對不住了,是我沒鎖住他?!?/br> 寒酥看著這一幕,忽覺似曾相識。 她問:“他以前當過兵嗎?” “咦,小秦老師怎么知道?他叫趙鐵生,以前是當過兵,在前面傷了腿,回來就這么瘋瘋癲癲了?!?/br> “趙鐵生!軍法第三條第十二項?!焙殖舐暫?,“不可驚擾百姓!” 周圍的人好奇地望向寒酥,寒酥卻在一瞬間熱淚盈眶。 她忍著哽咽,繼續提聲喊:“你做得很好。幫他們活下去,幫他們完成未完成之事。犧牲的將士令人敬佩,僥幸活下來的人亦是?!?/br> 拼命掙扎的趙鐵生掙扎的動作慢下來,他歪著頭,混沌的眸子朝寒酥的方向望過去。 寒酥卻已經腳步匆匆地轉身,離開了人群。終究是不喜當眾落淚的狼狽模樣,寒酥一邊擦去眼淚,一邊快步離去。 她始終不愿意去深想——她的死,封岌會不會難過。 他見過了那么多身邊人的戰死,應當早就不在意生死了對不對? 她不敢去深想。 她怕,她怕他難過。 世間事,總是難兩全。 等寒酥到了家,已經面色紅潤看不出異常。 寒正卿坐在窗前,望著窗外被寒風吹著的枯枝條走神。寒酥喚了他兩聲,他才聽見。 “回來了?!焙鋵中π?,讓她坐。 “父親想什么想得走神了?”寒酥問。 寒正卿道:“你meimei。你說我應不應該接她來我們身邊?” 寒酥蹙眉。邊地小鎮的生活遠不敵京中舒適,可她也知道若讓meimei選擇,meimei一定會想和家人在一起。 “笙笙一定很想和父親團聚。只是不知道她的眼睛怎么樣了?!焙钟行┓鸽y,“而且我很擔心我的死訊傳到京城,她知道了會很難過?!?/br> 寒正卿點頭,道:“這正是我擔心的?!?/br> “父親,我不回京?!焙至⒖陶f,語氣堅決。 寒正卿點頭:“這些年官場沉浮,如今確實喜歡小鎮上教書的平淡生活,也不愿意再惹繁華?!?/br> 寒酥垂眸想了一會兒,說:“父親,你先回京去接笙笙。也可以在京中陪伴笙笙兩年,待她眼睛痊愈了,再帶著她離開京城?!?/br> “你……”寒正卿犯難。 寒酥微笑著說:“父親,不要為我擔心。我現在可以保護好自己。小鎮上的孩子們我也可以教。而且,我也不想姨母為我擔心。瞞著別人,也不能瞞著姨母。只是望父親帶話給姨母,不要讓旁人知曉我還活著?!?/br> 寒正卿目光復雜地望著大女兒,好半晌才嘆了口氣,說:“我知道了?!?/br> 寒酥瞧著父親神色。她總覺得父親答應得很爽快,這是縱著她,還是知道些什么? “那我過了年就走?” 寒酥略遲疑,道:“若父親身體吃得消,早日見到笙笙讓她知道我們都還活著,更好些?!?/br> 寒正卿點點頭,再次用擔憂的目光望向寒酥,他嘆息:“這讓我怎么放心你?” “父親?!焙治⑿χノ崭赣H的手,“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br> 寒酥經歷過太多,膽子大了,心腸與手段都狠得起來,再也不是初失父親時的飄零少女了。 “好。那我明日就啟程。你萬要照顧好自己?!焙浒櫭级?。他只恨不能一分為二,一個守著大女兒,一個去尋小女兒。 寒正卿望了一眼西沉的落日,站起身來,道:“你在家里等著,父親出去一趟?!?/br> 寒酥遲疑了一下,問:“要去買雞嗎?” “是。既然明日就走,今晚給我大囡囡露一手,做一桌好菜!” 寒酥微笑著望著父親蹣跚的背影。 她并不想懷疑父親,可是這段日子父親可疑之處實在太多。 父親說是他救她和翠微回來,可是她記得自己昏迷前聽見了駝鈴聲。 她沒有詳細與父親說自己的事情,父親默契地沒怎么過問,可是寒酥總隱隱覺得父親知道很多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