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靨 第118節
封岌居高臨下地瞥著這個小人,問:“原來案子還沒查清?” 汪文康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后急道:“不不……案子已經查清了,是喬大人……” 封岌冷笑了一聲,再問:“原來這樁案子不歸你管?” 汪文康被問的啞口無言。 這案子不是汪文康來料理,他根本就沒有實權??伤譀]傻到底,不能說是皇貴妃交代把寒酥扣下。一雙斗眼在他眼眶里轉來轉去,飛快想著對應之因。 皇后被廢,皇貴妃掌管六宮,如今又有孕在身,鳳袍在身指日可待。難道赫延王真的不給個面子? 汪文康清了清嗓子,道:“我只是路過,聽說李大人今日去府上沒能奉命將人帶回去。我謹記皇貴妃娘娘教誨……” 他故意將“皇貴妃”三個字咬得很重??墒沁@一次他又是話還沒說完,再次被封岌的一聲冷笑打斷。 “皇貴妃?”封岌沉聲,“這世上已經沒有皇貴妃了?!?/br> “???什、什么?”汪文康整個人愣住。他聽錯了嗎?他轉過頭望向身邊的小廝,小廝亦是一臉呆滯。 他再次不敢置信地望向封岌。赫延王是唬他的吧?他meimei集萬千寵愛于一身,昨天還召見了他,怎么能說沒就沒了?一定是假的! 可是……赫延王會拿這種事說謊嗎? 寒酥在聽見封岌的話時,卻重重松了口氣。 本就是在賭時間,好在她贏了。 汪家的一個家仆臉色灰白腳步匆匆地趕過來,湊到汪文康耳邊,抖著身子嘀咕了兩句。汪文康的臉色霎時變得蒼白毫無血色,他一刻也不想耽擱,逃離似地鉆進轎子,急聲:“走走走!快回家!” 圍觀的百姓見此,議論紛紛,皇貴妃沒了?那汪文康這個京中惡霸是不是再不能胡作非為了? 封岌并不理會汪文康,他翻身下馬,又將手里的馬鞭遞給車夫,道:“把馬牽回去?!?/br> 他長腿一抬,登上寒酥的馬車,鉆進車廂里。翠微立刻從車廂里出來,挪到車夫的位置擔任起駕車的工作。 馬車重新駛動。 封岌坐在寒酥的身邊,瞧一眼她的臉色,將她的手拉過來,握在掌中。 “你父親……” 寒酥直接打斷他的話:“父親不會的?!?/br> “好?!狈忉c點頭,轉移了話題,“皇貴妃蓄意陷害冷宮皇后,被賜了白綾。冷宮皇后也在今日中毒而死?!?/br> 寒酥眼睫輕顫,總算是徹底松了口氣。父親的事情還沒有頭緒,能將汪文康這個惡人先解決,也算了卻一樁心事,日后不必再擔心。 封岌看向寒酥,道:“皇后中的毒是枯心粉,是你從師元良那里要到的?!?/br> “是?!焙贮c頭。 寒酥做的事情,封岌知道一些,不過仍有一些不清楚。他問:“你是如何說服皇貴妃用府中胎兒去害皇后?” “運氣好罷了。她那一胎沒坐穩,她本就有那個打算?!焙值?。 封岌又問:“那是你如何讓圣上出現在冷宮?” 寒酥看了封岌一眼,封岌在寒酥的目光里看出來寒酥根本不知道今日圣上出現在冷宮。 “我只是將皇貴妃意圖用腹中胎兒做文章的事情告訴了皇后?!焙值?,“論后宮爭斗的手段,我自然比不上皇后。我只要告訴她,她一定有辦法借機揭露、扳倒皇貴妃?!?/br> 封岌皺眉看向寒酥。 她說得云淡風輕,好像她沒做太多事情,可封岌卻知道籌謀之事最難在于揣度人心。 知道封岌還有些細節想問,寒酥也有心從父親的事情里分分神,她主動對封岌說:“提前一段時日教兩位公主畫風箏,故意帶她們去空曠之地放風箏。宮中空曠之地,除了不可靠近之地,只有冷宮前?!?/br> “怎么讓風箏掉進冷宮中?” “小時候經常放風箏,在線上做些手腳,讓它掉進冷宮墻內并不難?!?/br> 封岌略沉吟,便想通了些,他緩聲開口:“普通風箏丟就丟了,因為是公主親手所繪,才有理由進冷宮。然后將消息遞給皇后?!?/br> “是?!?/br> “那你又是如何給皇后下毒?” “遞消息的紙條上?!?/br> “不怕被查出來?”封岌再問。 第94章 “不怕被查出來?” 寒酥繼續解釋:“皇后與皇貴妃多年夙敵,她縱有懷疑,可人在冷宮之中,必然不愿意錯過良機。她試一試的同時,一定不想讓人知曉她提前知道皇貴妃要害她。所以她在看完紙條之后必會將其銷毀。如此,就沒了物證?!?/br> “同時也是因為她們兩位娘娘的多年不和,在沒有物證的情況下,宮中人會以為是皇貴妃毒害了她?!?/br> 封岌沉默了一息,才道:“可沒有不透風的墻,也沒有探不破的案子?!?/br> 寒酥搖頭,她篤定道:“圣上與皇后感情并不深厚,在皇后多次惹怒圣顏后,圣上怒不可遏將人打入冷宮?;屎蟊?,圣上說不定正高興,不會深查?!?/br> 封岌很意外地看了寒酥一眼,再問:“那皇后的娘家人追究起來?” 寒酥沉默了一息,道:“說不定會送另一個女人進宮?!?/br> 她垂下眼睛,低聲道:“大家族長總是習慣于用女人穩固姻親關系,死了一個女兒,再送過去第二個?!?/br> 封岌對寒酥的這個猜測不做評價,點點頭,道:“汪家這些年胡作非為得罪了不少人,皇貴妃沒了,你不需要再做任何事,自有人會對汪文康下手?!?/br> 寒酥不僅是一箭雙標,更是借刀殺人。親手殺人的滋味兒,寒酥已經嘗過了,會想吐會做噩夢,所以她會想其他路子,不用自己動手的路子。 封岌最后問:“毒死皇后是為了讓一切死無對證,沒有人知道你做了手腳?” 寒酥轉過臉來望向封岌,沉默著沒有回答。 她不愿意回答的事情,封岌向來不會刨根問底地追問。 馬車繼續往赫延王府駛去,車轅碾過磚路的規律響動還有其他車輛經過的聲音,仿佛隔了一個罩子,讓人聽得并不真切。 很長一段時間的沉默之后,封岌突然嘆了口氣,慨然道:“這些事情本來不該你去做??墒俏以饝^我母親,不與皇家人結親,也同樣不殺皇家人?!?/br> 后者,他答應得更早。 在還不知道為什么的時候,他就向母親承諾過。后來知曉了原因,雖覺好笑,卻也堅守。 他向來是個重諾的人。 寒酥不明所以地看向他,只以為老夫人擔心他惹禍上身,她點頭附和:“遠離皇家人是對的?!?/br> 封岌笑笑,說:“晚上帶寒笙去治療眼睛的時候,來我書房一趟,我有東西給你?!?/br> 寒酥點點頭,也沒什么心情提前詢問是何物。 寒酥回去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去安慰meimei。寒笙和她一起經歷過不少危險,人倒是還淡然。寒酥回來時,寒笙正坐在寒酥的書案后,吹著笛子。 寒酥立在門口聽了一會兒,唇角掛著柔和的淺笑。如今汪文康不再有威脅,姨母會好好照料meimei,meimei的眼睛在不久的將來也會治好。 她好像可以安心了。 待寒笙一曲吹完,寒酥才朝她走過去,在她身邊坐下來。她將meimei的小手握在掌中,斟酌了言語:“笙笙,如果jiejie不在你身邊,你也要好好的。好好聽姨母的話,更要好好照顧自己?!?/br> 寒笙的臉色瞬間嚇白了。她轉過臉來望著jiejie的方向,空洞的眼眶里迅速蓄滿了淚,也蓄滿了驚懼。她抓著jiejie的手,緊張問:“jiejie要去哪里?” 寒酥摸摸meimei的頭,將她拉在懷里,輕輕拍著meimei的背:“鄲鄉?!?/br> 寒笙吸了吸鼻子,哽聲問:“那是什么地方?遠不遠?不可以帶著我嗎?” 寒酥忍了忍眼里的淚,同時也狠下心腸。meimei一直很懂事,在面對meimei時,寒酥鮮少敷衍哄騙,習慣于告訴她事實、對她講道理。 “笙笙,你相信爹爹是個壞人,相信爹爹會和北齊人狼狽為jian嗎?” 寒笙哭著搖頭:“誰都可能是壞人,爹爹和jiejie永遠都不可能是壞人!” “jiejie也不信。所以jiejie要去找爹爹?!焙治站omeimei的手,“但是鄲鄉很遠很遠,路上可能會有危險,jiejie可能……回不來?!?/br> 寒笙眼淚吧嗒吧嗒地掉,她死死抓著jiejie的手,哭著問:“不能不去嗎?不可以丟下笙笙!” 寒酥也落下淚來,她說:“笙笙,對jiejie來說沒有誰會比你更重要。如果你要哭著鬧著不要jiejie去,jiejie會留下來?!?/br> “可是,jiejie會不放心不甘心,永遠有一團陰云籠罩在心里。笙笙,你希望jiejie一直放心不下一直不甘心嗎?你想和jiejie一起一直擔著反賊之女的罪名嗎?還有父親,父親兩袖清風鞠躬盡瘁多年,他不能擔著這樣的罵名。父親或許有苦衷、或許有危險。jiejie想找到他,或問個清清楚楚、或將父親救出來帶回來!” 寒笙哭著大聲說:“可是你說會有危險,可能再也不回來了……” “但是也可能一家團聚,”寒酥緊緊握著meimei的手,“人來塵世一遭,要走的路上有風景有危險,不能畏懼不前?!?/br> “我不!”寒笙哭著死死抱住jiejie的腰。她已經什么都沒有了,不能忍受再失去jiejie的風險。 寒酥垂眸,輕輕摸著meimei的頭,沒再開口。她知道meimei很懂事,從不是任性哭鬧不講理的孩童。她哭過了,會同意的。她只是需要一點點時間。 傍晚,紅霞燒在天邊時,寒酥要帶meimei去銜山閣。兩個人都哭過,寒酥先給meimei洗了一把臉,再自己洗去臉上的淚漬。 對鏡擦拭水痕的時候,寒酥不經意一掃,發現臉上的疤痕淡了許多。她更湊近些看,用弓起的食指沿著右臉上的疤痕輕輕撫壓而過。 寒笙蔫頭耷腦地立在一邊,不吭聲,等著jiejie牽起她的手往銜山閣去。一路上,她也始終耷拉著小腦袋,嘴巴扁扁。 寒酥將meimei交給師從初手中,師從初牽著寒笙進了里間。他見寒笙呆呆站在那兒,彎腰將她抱起來,放在椅子上,溫聲問:“笙笙怎么了?” 寒笙吸了吸鼻子,突然掉下淚珠。 剛剛在路上時,她便想哭了,可是不想讓jiejie擔心,一直忍著?,F在jiejie不在她身邊,她眼淚再也忍不住,一顆接著一顆不停地往下掉。她怕jiejie還在外面聽見她的哭聲,她雙手交疊捂住自己的嘴,不讓自己哭出聲來。眼淚很快染濕了她的小手。 師從初慌了神,趕忙將手里的銀針放下,彎下腰來給她擦眼淚:“笙笙不哭了,告訴哥哥發生什么事情了?” 寒笙想說話,可是滿嘴的哭腔,一個字也吐出來。 師從初輕輕拍著她的背,一下又一下。過去了許久,寒笙終于慢慢止住了心里的委屈和害怕,她摸索著去抓師從初的衣角。 “哥哥……我害怕……” “怕什么?”師從初將她的手握在掌中,溫暖從她的手背慢慢遞進她心里,讓寒笙稍微緩過來些。她哭著說:“哥哥,如果你的親人要暫時離開你去做一件危險的事情!你一想到要和她分開就害怕得不得了??墒恰墒悄阌种啦荒茏钄r她,那怎么辦呀?” 師從初想了想,說:“她要去做一件很危險又不得不做的事情,那她一定和你一樣害怕?!?/br> 寒笙眨眨眼,突然就不哭了。 寒酥收了收情緒,平靜地如約走進封岌的書房。封岌坐在書案后,掃了她一眼,視線在她眼睛上停留了一息,知她哭過。 他有心安慰,卻也太了解寒酥,知道言語上的安慰于她而言用處不大。他開口:“你父親的事情,我會派人幫你查。鄲鄉不僅離得遠,那地方本來也很復雜,可能需要一些時間??傊?,先將人找到?!?/br> 寒酥抬眼望向封岌,有一瞬間的遲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