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靨 第116節
沈約呈正在書房里做最后的苦讀,得了小廝的消息,筆也拋了書也扔了,起身就朝前院跑。 “李大人,是不是有什么誤會?”沈約呈氣喘吁吁地跑過來。 李大人也不愿意和一院子的婦孺打交道,他朝沈約呈拱了拱手,客客氣氣地說:“還請三郎勸勸家中女眷,莫要阻攔。此案板上釘釘,已經結案了?!?/br> 蘇文瑤牽著封赟的手躲在垂花門后,朝著前面張望著。她將事情聽了個大概,心道叛國可是大罪。赫延王府本就夠顯眼了,可千萬不能包庇一個遠方親戚??! 三夫人一手拉著寒笙,一手拉著寒酥,緊緊抓著不松開。她板著臉,道:“姨母不會讓他們帶你們走的!” 她也顧不得體面,朝著李大人嚷嚷:“你說板上釘釘就板上釘釘?人證就不能是被收買的?書信就不能是偽造的?人已經去世這么久了,現在給按一個叛國的罪名?” 三夫人大聲道:“除非將寒正卿抓來,否則我才不信!” 李大人頓時覺得頭疼。他拔劍:“封三夫人再耽誤本官辦案拿人,別怪我……” “別怪你什么?” 李大人的話戛然而止,他轉過身去,望向府門外,拔了一半的長劍動作停在那里。 封岌瞥一眼李大人握著劍柄的手,冷聲:“在我赫延王府動刀刃?” “不、不……不敢!”李大人哪里還有剛剛那幅公事公辦的冷血模樣?他望著封岌邁進府門的身軀,下意識地向后退了一步,就連腰身也弓起。 封岌大步往里走,望向寒酥。見她臉色慘白,丟了魂兒的模樣。他皺眉,心中不悅。 有意將人擁進懷里,卻不能。 “進了我赫延王府,就是我赫延王府的人?!狈忉С谅?,“不管她是誰的家眷,都休想從府里帶走!” 一股無形的威壓降在李大人的頭上,他趕忙說:“是、是、是……小的告退!小的告退!” 李大人帶著官兵匆匆離去。赫延王既然發了話,那他如實稟告也算是交了差,上頭也不會怪罪他…… 三夫人和沈約呈都是重重松了口氣。 三夫人握了握寒酥的手,又感激地望向封岌:“二哥,多虧你回來!” 三夫人發現封岌臉色鐵青十分難看,三夫人心下有些畏懼,聲音也變低,她拽一拽寒酥的手,道:“還不快跪謝將軍恩典?” 寒酥好似才回過神來一般,她松開姨母的手,提裙朝祁文林奔去。往日的端莊淑雅被丟到一邊,她用力攥住祁文林的衣襟,質問:“到底是怎么回事?祁文林,我要你的實話!” “我說的是實話!”祁文林紅著眼睛,“我確實看見你父親和北齊人聚在一起吃酒說笑!” 祁文林咽了口唾沫,猶豫后才說:“我堂哥也看見了!我與他一起看見的……” 祁文林的堂哥……是祁朔。 寒酥動作緩慢地偏過頭去,滿眼不敢置信。 “不可能……這不可能!我不信!” 就算讓她相信溪流會倒流、天地會轟塌,她也不相信父親會叛國! 她不相信! “翠微,跟我去祁家!”寒酥側首喊翠微。 她緊接著就奔出府門,登上馬車。 三夫人小跑著追了幾步,也沒能追上她。 三夫人嘆了口氣:“二哥,今日這事不會有人再來抓小酥和笙笙了是不是?” 封岌收回視線,頷首。 大夫人在一旁皺眉:“二弟,這事會不會讓人抓了把柄……” “沒事?!狈忉G下這一句,大步往外走。 “姨母……”寒笙怯怯的。 三夫人趕忙抱起寒笙,說:“笙笙不怕,沒事了……” “jiejie……”寒笙眼睛紅紅的,“jiejie也不會有事對不對?如果一定要抓一個人走,抓我不要抓jiejie?!?/br> 三夫人心酸得不得了。她抱緊寒笙,哄著她:“笙笙別擔心,你和jiejie都不會有事,誰也不能把你們抓走!你剛剛不是聽赫延王說了嗎?” “進了我赫延王府,就是我赫延王府的人?!比蛉斯室鈮旱吐曇魧W封岌的腔調。 寒笙吸了吸鼻子將臉埋在姨母的頸窩里。雖然姨母的懷抱很溫暖,她還是希望jiejie早一點回來,她好想要jiejie抱她…… 躲在垂花門后面的蘇文瑤目瞪口呆。這可是通敵叛國的罪名??!就這么把官府的人趕走了?都說赫延王功高蓋主,她今兒個才真真實實地感受到了。 若是以前,她還會覺得這樣好生威風??扇缃袼蘖诉^來,已經是赫延王府的人了,一榮俱榮的道理她記在心里。 蘇文瑤有些擔心,這件事情會給赫延王府帶來禍害。她望著府門的方向皺眉,在心里咒罵了幾句—— “這姐妹倆真不吉利!” “借住個沒玩完了,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滾蛋!” “得想法子趕走才行!” 宮中。 皇貴妃臉色蒼白地躺在躺椅上,曬著太陽??墒菧嘏娜展獠⒉荒軠嘏?,她的臉色也仍舊蒼白,沒有變紅潤。 她將手搭在腹部,雖然胎兒還小,理應什么都感覺不到??刹恢朗遣皇切睦碜饔?,她似乎能夠清晰地感受到這個孩子正在一點一點消失,很快就要徹底離開她。 皇貴妃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 難道她這一輩子就真的不能做一次母親嗎?一想到可能再也不能有自己的骨rou,對皇后的恨意立刻淹沒她整顆心臟,讓她整顆心浸在苦水里一抽一抽地疼。 皇貴妃深吸一口氣,喚來身邊的宮婢,扶著她的手起身,款步走回去屋內。她說:“給本宮換衣上妝?!?/br> 她氣色太差了,需要描畫重一點的妝容才能遮擋她這么差的臉色。 皇貴妃的視線落在梳妝臺上的一盒花鈿,是正紅色的牡丹。這是上次寒酥過來給她描妝時帶來的。 皇貴妃再一次撫了撫自己的肚子。 如果注定這輩子不能當一個母親,那能當皇后也是非常好的事情,不是嗎? 她垂眼望著自己的肚子,在心里對它說:“孩子,娘親這就去給你和你的哥哥jiejie們報仇!” 皇貴妃起身,讓宮婢將桌上的錦盒拿著。錦盒里裝著一套珍珠首飾。這套首飾,是前一段時間的貢品,圣上想要賞給宮妃?;寿F妃便將這事兒攬了下來,親自挑選了圖樣,讓巧匠制作。做完之后,再將成品分發給宮中嬪妃。 等這套珍珠首飾做好,皇后已經不是皇后,已經成了被打入冷宮的廢后。 她還是將這盒珍珠首飾送過去。也算師出有名。 “記住引湘貴人經過?!被寿F妃吩咐。 宮婢應下。 這是皇貴妃第二次來冷宮見皇后。她此番再來,心境與上次完全不同。最初的緊張之后,只剩下成竹在胸的傲然。 皇后一個人坐在屋子里,屋內連個宮婢也沒有。在她面前的桌上散放些花草,她正拿著一把剪子修剪。 “沒想到到了這種地方還有這樣的閑情逸致?!被寿F妃邁進門檻。她光鮮亮麗,身后跟著五六個宮人。與質樸的房間、素衣的皇后形成鮮明對比。 “你不好好安胎又來我這里做什么?”皇后修剪了花枝,連頭也沒抬,更別說起身行禮。 皇貴妃也不介意她見了自己不行禮。她朝皇后走過去,道:“那套珍珠頭面做好了,本宮給你送來?!?/br> 皇后冷笑了一聲,道:“哦?送東西?呵,我看是來害我的?!?/br> 皇貴妃渡著步子走近,她居高臨下地睥著前面的廢后,問:“你這樣悠閑度日是覺得自己還有東山再起的時候?莫不是你以為有個強大的母族,就能為所欲為?得不到圣上的寵愛只靠娘家來固權,你以為這樣的皇后能坐得久?” 皇貴妃故意說些話來激怒皇后,她需要皇后和她吵架,也需要宮婢來告訴她已經將湘貴人引過來了。 皇后咬了咬牙。 她當然不是真的在悠閑度日,只是想通了,不再奢想從圣上那里再得到什么,而是寄希望于兒子。 可就算她不想再爭寵,也無法忍受多年死對頭站在她面前耀武揚威,說這些話! 她重重放下手里的剪子,冷眼看向皇貴妃,直接罵:“你這個蠢貨!” 若是往日,皇貴妃定要勃然大怒,可眼下她卻笑起來:“罵,繼續罵!” 皇后也笑了。她上半身向后靠去,靠著椅背,蔑視地望著皇貴妃:“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來干什么。你幾次流產坐不住胎,這一胎又保不住了吧?” 皇貴妃一愣,立刻變了臉色。再厚的胭脂也遮不住她臉上的蒼白和怒意。 皇后咄咄逼人:“胎兒保不住了,所以來陷害我?圣上何等英明,你覺得圣上會相信你這蹩腳的把戲?” “哈?!被寿F妃笑出聲來,“我要來陷害你?我怎么陷害你?拿胎兒……” 宮婢從外面快步進來,朝皇貴妃使眼色。 皇貴妃知道湘貴人被引過來了。 湘貴人是個熱心人,且不是個特別聰明的熱心人。 皇貴妃不需要再跟皇后打哈哈廢話拖延時間了。她慢慢扯起唇角,勾出一個陰森的笑臉來。 “在這宮里的妃子,生個一兒半女才有依靠。沒有哪個宮妃會用墮胎的方式陷害別人,而且還是陷害一個已經被打入冷宮的棄妃?!?/br> 皇貴妃突然伸手用力拂去桌上的一套茶器和花瓶,然后將自己的肚子朝著桌角的方向用力一撞! 她吃痛,捂著肚子跌坐在地,一陣陣尖叫。 與她同來的宮婢們配合起來,該尖叫的尖叫,該慌慌張張往外跑去請太醫的立刻邊喊邊往外跑。 若這個時候誰從外面進來,看見屋內情景,定然以為是皇后推倒了皇貴妃。 熱心人湘貴人正經過冷宮,聽見里面一片哭天搶地,立刻快步往里走,去湊熱鬧。她就聽皇貴妃哭嚎著喊—— “是我錯了,是我不該沾沾自喜,不該嘲諷你被打入冷宮,可您也不該下這樣的狠手??!孩子……我的孩子……” 湘貴人的耳朵豎了起來。 天,她撞見大事情了! 她趕緊跑進去,見皇貴妃跌坐在地上,一手指著廢后,一手捂著肚子。她今日穿了一身銀白,鮮血慢慢染紅她的衣裙。 而害人兇手此刻正面無表情地站在一邊,面對皇貴妃的指控,既不辯解也不氣惱,更無懼怕或悔意。 皇貴妃臉上濕漉漉,是淚水,也是疼出來的冷汗。她轉過臉望著湘貴人,虛弱地說:“湘貴人,麻煩你幫我去請圣上過來,為我們母子做主??!” 湘貴人急忙點頭:“好好好!我這就去!” “不用去請了?!?/br> 圣上突然的開口,讓前一刻亂成一鍋粥的屋內一下子變得死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