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靨 第75節
“嗯嗯!”寒笙使勁兒點頭。在她看來妙手回春救死扶傷的醫者非常了不起,她對醫者有著發自內心地崇拜和敬仰。 師從初彎腰,將銀針刺進寒笙眼睛周圍的xue位。他繼續安慰:“笙笙已經很勇敢了。我像你這么大的時候經常被祖父訓哭?!?/br> 他又不確定地隨口一問:“笙笙有六歲了吧?” 寒笙的眉頭一下子擰巴起來,聲音也悶悶:“我馬上就八歲了……” 師從初愣了一下,將寒笙從頭到尾打量了一遍??瓷砹?,原以為是個六歲的小孩子,居然都八歲了嗎? 這就是寒笙的另一樁心事了。她天生長得嬌小,永遠比同齡人矮一頭。有人會在她面前隨口說一句她嬌小發育慢,她也曾聽見兜蘭和蒲英小聲嘀咕她個子小。 她個子到底有多矮?寒笙看不見,根本不知道同歲的小姑娘們都長得多高。 師從初專心地給寒笙施針,突然被攥住了衣角。他低頭,看見寒笙小手捏著他衣角的一點點布料,輕輕扯了一下。 “笙笙怎么了?可是剛剛那針疼了?”師從初溫聲詢問。 “哥哥……”寒笙很苦惱:“不長個能治嗎?” 師從初愣了一下,繼而微笑起來。他說:“有的人長得慢一些罷了。我看你jiejie身量高挑,笙笙以后也會長得高高的?!?/br> 這說法很多人對寒笙說過,可是她都半信半疑。今日大夫跟她這樣說,她才真的信了。 “好好吃飯好好睡覺,以后自然就長高了?!睅煆某鹾逯?。 “嗯嗯!”笙笙開心地翹起唇角,使勁兒點頭。 “別亂動,要繼續施針了?!?/br> “嗯……”寒笙剛要再點頭,及時停下動作,她赧然地朝著師從初的方向笑一笑,笑出一對小酒窩,然后乖乖坐在那里,再也不動一下。 封岌說要讓寒酥過去給羿弘闊打下手倒也是實話。這不是他的命令,而是羿弘闊知道寒酥在赫延王府,欽點寒酥過去幫忙。 也就是調調顏料,幾乎將一些資料及時送到他手邊。自己帶出來的徒弟,用得自然順手。 羿弘闊突然需要一幅地圖,不是什么稀少的東西,可手邊一時沒有。寒酥便主動說出府給他買,正好寒酥也有事要出府一趟。 寒酥先去買了那幅地圖,托店家將地圖送去赫延王府。 她不能日日都出府,出來一趟,就要一趟將事情辦完。買完這幅地圖之后,她先去了青古書齋,將抄好的一箱書送去,且又裝了幾本要抄的書打算拿回去繼續抄錄。 抄書遠不敵自己寫詞賺錢來得快,還更cao累??墒撬霸谇喙艜S預支了很多工錢,也很感激青古書齋老板在她危難時的幫助,所以她會盡其所能地繼續在青古書齋抄書。 離開青古書齋,寒酥帶著翠微去了喬府。她報了名字,府里的管事立刻將她請進去。 這是頭一份別人邀她來寫的詞,她難免心里忐忑。 喬夫人正因為母親傷懷,聽聞寒酥到了,她立刻將人請去花廳相見。 寒酥將寫好的詞遞給她,喬夫人接過來垂眸誦讀。寒酥端莊地坐在一旁,面色平靜,實則心里十分緊張,就像小時候父親領著她上門拜師時的忐忑心情。 喬夫人誦讀完,沉默了很久。她再抬頭時,眼里已有了淚。她起身作禮:“多謝?!?/br> 又立刻讓侍女將余下的酬金奉上。 寒酥那顆懸著的心終于放下來,唇角也漾出一點笑意來,柔聲道:“夫人喜歡就好?!?/br> 從喬府出來,寒酥駐足,抬眸望了一眼湛藍的天幕。 翠微在一旁嘴甜:“我就知道娘子一定行!” “走吧?!焙州笭?。 下一個要去的地方是南喬街。向來熱鬧的南喬街最近卻有些冷靜。寒酥將自己寫的詞送去南喬街的萬象樓。 她前幾日就該送詞過來,實在是最近忙碌。 “程雪意?!钡晷《盍艘幌旅?,將寒酥寫的詩貼在詩詞墻上。這是萬象樓幾乎一月一次的詩詞小試,文人學子將自己寫的詩詞送過來參與,企圖通過這一次次的比試讓自己出名。也同樣是借助這一次次比試的機會,互相學習。 寒酥看了店小二一眼,很眼生,不是上次來時見的那個。她詢問:“今日怎么人不多?” 她記得以前每次經過,遠遠望一眼,萬象樓里都人擠人。 “小娘子這就不知道了。這不是要春闈了?很多學子這時候正抓著最后時間讀書準備哩?!钡晷《难韵轮馐呛稚頌榕硬挥每婆e,最近才有閑過來。 寒酥愣了一下。恰巧有兩個書生打扮的人經過,正猜測著考題。 寒酥投去羨慕的目光。 待那倆書生走遠了,寒酥才收起羨慕的目光,有一點地黯然地走到詩詞墻前,去欣賞別人寫的詩詞。 臨走前,寒酥回望一眼柜臺里側的酒壇子。過年時和封岌一起過來的情景仿佛還在眼前。 她給他贏過一壇酒,他帶她去山茶林里看過一場煙花。 寒酥去的最后一個地方是吟藝樓,她將最新寫的詞交給沅娘。沅娘笑盈盈給了她幾支笛曲。 “你不是說想尋一些簡單的曲子先讓你meimei學習?我找了找,瞧著都不好,就給你寫了幾支?!便淠锶崧暤?。 寒酥驚喜地接過來,真誠道謝。 窗外突然有吵鬧聲,兩個人好奇地走到窗口往下望去。 寒酥瞬間皺了眉。 她看見了汪文康。 汪文康大搖大擺地騎馬跑過鬧市,踩翻了幾個沿街小攤,又嚇哭了一個孩童。 孩子的母親趕忙奔過來,抱住孩子安撫哄一哄。 本已騎馬走了的汪文康被小孩子哭得煩,他又調轉馬頭回頭,高揚的馬蹄差點又踩翻一個豆腐攤。他直直奔向那對母子。 “本侯爺最討厭啼哭的孩子!”他揮鞭抽去,抽在那對母子身上。 沅娘嘆了口氣,想說什么,又什么都沒說,轉身離開窗口。這種事情她看得太多了。 寒酥卻想到了之前在家鄉時的事情,也同樣想到了自那只有一個決定還沒有頭緒的計劃。 ——她想除掉汪文康,為了meimei和自己,也為了很多無辜的可憐人。 汪文康抬頭,不經意間一瞥看見了立在窗口的寒酥。他皺了下眉,繼而笑了。 他確實不太清楚寒酥是怎么說服封岌給她撐腰說了那句話,可她后來又跟祁朔議親,在汪文康眼里寒酥明顯不可能和封岌是那種關系。 在寒酥深思怎么除掉汪文康的時候,汪文康抬頭望著她,也在想怎么弄死這個一而再再而三不知好歹的女人。不過他并不急,也不能急。人既住在赫延王府,他總要等封岌出征離京才好下手。 寒酥回到赫延王府,直接去接meimei。還沒進屋,她就聽見了笛聲。寒酥放輕了腳步悄聲走過去,輕掀布料,看見師從初在教meimei吹笛子。 師從初認真地教,寒笙地認真地學。又在笛聲的干擾下,他們兩個人都沒發現寒酥。 寒酥聽了一會兒,發現師從初吹笛子比她好了不少。又看了一眼meimei專注的樣子,寒酥放下簾子,悄悄離開暫時不打擾他們。 她想著去師父那里看有沒有什么事情可以幫忙,卻沒想到封岌也在那里。 天寒的時候,書房的門窗竟都開著。一架屏風將書房從中間隔開,封岌坐在屏風下的一張藤椅里,手中握著一卷書。羿弘闊立在他身前。兩個人正在說話。 寒酥微微歪過頭,目光在封岌的身上多停留了一會兒。 院子里侍女的一聲“表姑娘”,讓書房里的兩個人都轉頭望過去,看向款步走近的寒酥。 羿弘闊突然嘆了口氣,有些感慨地說:“我這一生唯一的憾事就是這最得意的門生再也不肯下筆?!?/br> 封岌微瞇了眼,盯著寒酥。 冬景蕭瑟,她款步而行的身影,雖素雅卻仍是一片蕭瑟里動人奪目的一筆。 寒酥走進來,規矩地向封岌福了一禮,再望向羿弘闊詢問自己讓店家送過來的地圖可有紕漏。 羿弘闊說沒買錯,便轉身繞回了屏風后,繼續去畫那幅山河圖。 寒酥跟過去想幫忙,人還未走到屏風處,封岌輕咳了一聲。寒酥微怔,以為他在叫她,她轉眸而望,見封岌神情懶散垂目閱讀。 原是自己想岔了,他并不是給她暗示叫住她。寒酥有一點訕然,收回目光繞到屏風那一側。 在寒酥轉身的剎那,封岌慢悠悠地翻了一頁書,唇角幾不可見地扯出一抹笑意來。 三個人的書房靜悄悄的。 長長的書案上攤開畫卷,羿弘闊正彎腰作畫。在長書案正對面擺著的那一座屏風之上,懸掛著幾幅古畫做參考。寒酥時不時將羿弘闊需要的畫卷掛上去,又將不需要的畫作抱下來。 寒酥立在一旁,幫師父調和了顏料,偏過頭來望向師父筆下的山河。那是她所熟悉的筆觸和畫法,熟悉到像喝水吃飯一樣信手拈來??删褪沁@樣近乎本能的技法,她卻再也不能作畫。 寒酥將視線從畫作移開。她抬頭,隔著屏風望向封岌。封岌的身影朦朧地映在屏風上。 分明有自己寬敞的書房,他偏偏要來這里讀書。 似有所感,封岌也在同時從書頁間抬眼,隔著屏風與寒酥相望。屏風上掛著些古畫,兩個人的影子只能從古畫間的縫隙去窺。 “雪意,這邊沒什么事情要你做了。你回去吧。也到了快用午膳的時候,帶你meimei回去吧?!濒嗪腴煹?。 “好?!焙质栈厣?,點頭說好。她將幾支師父要用到的畫筆依次擺好,又去整理古畫,整理完再走。 懸掛在屏風上的古畫,有幾幅已經不需要了。寒酥走過去,將它們依次取下來。收取最后一幅畫時,她立在屏風一側,將畫卷一端抱在懷里,慢慢卷收。手一滑,畫卷從她手中滑落落在地上。卷到一半的長畫卷滾展,另一端逐漸延展到封岌面前。 古畫珍貴又脆弱,寒酥懊惱自己的不小心。她也不敢直接將攤開的畫卷拿起來,怕弄壞了脆弱的紙張,而是急急忙忙蹲下來,從畫卷這一端開始小心翼翼地卷起來收。她一邊卷著畫卷一邊蹲行往前,直至挪到封岌面前。 就在畫卷最后一截將要卷收時,封岌手中的書冊突然掉落,落在畫卷這一端,打得畫卷一端的綢帶輕輕晃動。寒酥垂眸欲要卷畫,被這突如其來掉落在眼前的書卷嚇了一跳。 她蹲在他面前,抬頭望向他,撞進封岌漆色的眼底。 這一刻,寒酥確定封岌是故意讓手里的書“不小心”掉下來的。 寒酥伸手幫忙撿書,封岌也在同時彎腰去拾書。兩個人的手相碰。確切地說,是封岌握住了寒酥握著書卷的手。 寒酥微微將眼睛睜大了些,帶著嗔意地看他。她手腕輕轉,想要將手抽離,可封岌不僅不放手,反而俯身而靠。隔著她的面紗,去吻她。 “雪意,對那些古畫當心些?!濒嗪腴熖嵝训穆曇魝鱽?。 第60章 師父隔著一道屏風的聲音如炸雷一般響徹在耳畔,寒酥突然用力推開封岌,握在她手里的那卷書也重新跌落。 寒酥顧不得那卷書,急忙將那幅畫卷好,起身送到師父身后的書架上,然后如常地轉身打算離去,經過封岌身邊時,看也不看他一眼。 封岌突然開口:“幫我撿起來?!?/br> 寒酥的腳步不得不停下來,她轉眸望向封岌,封岌卻并沒有在看她。他半垂著眼,正在慢條斯理地攏袖口。 知他看不見,寒酥還是瞪了他一眼,才蹲下來撿那冊書。她疏離恭敬地開口:“將軍,您的書?!?/br> “多謝?!狈忉в猛瑯邮桦x客套的語氣,好似真的只是對一個晚輩說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