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靨 第61節
“用著?!?/br> 封岌沉默了一息,才認真道:“寒酥,每次想對你好些,都要三思而后行,你可知道?” 寒酥望著兩個人握在一起的手,不知道怎么接話。 封岌沒為難她,轉移了話題:“來找沅娘?” 寒酥點頭。 “傷了或者病了,今日不待客,在樓上休息?!狈忉У?。 寒酥怔了怔,立刻辭過封岌便往樓上去。 沅娘練舞的時候不小心跌倒,崴了腳,這兩日都在樓上的房間里靜養。得知寒酥過來,立刻讓丫鬟將人請進來。 “看來我又有新詞了?!便淠镄χ?。 寒酥將新寫的詞遞給她,同時問:“聽說你病了?” “是不小心崴了腳而已?!便淠镄π?,將練舞時如何摔了三言兩語講給寒酥聽,然后便看起寒酥寫的新詞。 看完之后,她忍不住又是一頓夸贊,后來話鋒一轉,她提到另一件事:“對了,有位謝家小娘子似乎想請你寫詞。托我問問你可有意,若有意,問你何時方便,能約見一面?!?/br> 別人找寒酥寫詞,寒酥自然高興。雖然程雪意的名字已經被一小部分人知曉,可她因為最初給沅娘寫詞時分文不收,所以至今還沒用寫詞賺過錢。她如今身上有債務,很不想錯過這個機會,便和沅娘約好了時間。 商定之后,寒酥道:“這次過來還有一件事情想請沅娘幫忙?!?/br> “你說,可別跟我客氣?!?/br> “我之前只是略懂一點點音律,現在想學笛,正無從學起,不知沅娘可否點撥一二?!?/br> 沅娘笑起來:“寒娘子太客套了。這樣的小事哪里用得著說得這么鄭重,剛好我最近要靜養,你得空就過來?!?/br> “那就提前謝過了?!焙謴濏?。 寒酥想學笛子,主要是因為瞧笙笙喜歡,她想自己學會了再教笙笙。另外還有一個原因是她每次寫了詞,再由沅娘譜曲時都需要稍微改動一點。她知自己音律不精,想多學一點,也好寫出更好的詞。 沅娘去取了笛子和曲譜,挨著寒酥坐下,兩個人便一教一學了起來。今日吟藝樓很熱鬧,樓下歌舞笙簫人聲也吵鬧,她們兩個認真教學著吹笛,倒是不受樓下影響。 就連隔壁房間來了人,兩個人也沒注意到。 沅娘轉過臉看向寒酥。只是一個側臉,就讓沅娘忍不住多看了一會兒。她本就生得好看,又日夜混在京中繁華之地,見多了美人??伤@輩子見過的美人所有美貌份額堆到一起,也不敵身邊這位。 可惜……這張仙子雪靨被毀了半張臉。 沅娘無聲輕嘆,有一點惋惜。她在心里由衷盼著寒酥臉上的疤痕都消盡,可千萬不要是易落疤的體質。 過去好一陣子,沅娘的丫鬟過來傳話,說是吟藝樓的老板尋她。沅娘抱怨一句事多,讓寒酥稍微等一會兒,她去去就來。 沅娘出去之后,寒酥望一眼坐在長凳上打瞌睡的翠微,無奈地笑笑。給了她假,翠微竟跟赫延王府里其他丫鬟打牌了一整個通宵。 寒酥也不吵她,暫時放下笛子,翻看著曲譜,想找一支簡單些的曲子先學了教笙笙。 隔壁的交談聲從開著的窗戶隱隱約約傳進來。寒酥本是看曲譜看得認真,聽出傳過來的聲音有一點耳熟,才被吸引了注意力,后來又隱約聽到“赫延王”。 寒酥皺了下眉,將手里的曲譜放下,悄聲走到窗口盡力去聽。離得近了些,她才聽出來是五皇子的聲音。 五皇子道:“皇兄,如今赫延王氣焰實在是高。完全不把咱們皇家放在眼里。就比如上次去宗廟,夾道百姓歡呼他封號的架勢,我聽了實在不喜?!?/br> 被五皇子稱為皇兄的人是誰?寒酥又努力聽了聽,可即使對方開口,她也聽不出是誰的聲音。 五皇子又說:“依我看,咱們就該在赫延王滅了北齊之前先把他除了!反正北齊如今也沒前幾年那么強盛。咱們大荊有很多能人,更是武將眾多,總能找到有能力的將帥代替他伐齊!” 另一道陌生的聲音在一旁幫腔:“五殿下說得對??!趁著赫延王如今還在京中,最是容易下手的時候!實在不行,從赫延王府下手,縱他一個人能力超群又如何,他府里一大家子老幼婦孺……” 寒酥越聽越心驚。很快隔壁關上了窗戶,她什么也聽不見了。 沅娘從外面進來時,見寒酥立在窗前發怔。 “怎么了?”她問。 寒酥回過神,笑一笑,道:“突然想起來還有些事,明日再過來跟你學?!?/br> 沅娘點頭說好,親自將寒酥送到門口。 寒酥快步往樓下走,經過封岌雅間門口,見云帆在外面,知封岌還沒走。她走過去詢問:“將軍現在可在忙?” “剛散宴,將軍一個人在里面?!痹品坏群衷僬f其他,笑嘻嘻地幫忙開了門。 寒酥轉頭讓翠微先下去準備馬車,自己走進了雅間里。 封岌立在窗前,雙手撐在窗臺上,略俯身往窗外望去。疆場邊地待得久了,他有些喜歡遠眺京中的熱鬧。京中百姓其樂融融的笑臉,是他在邊地極少看見的模樣。 “將軍?!焙挚觳匠哌^去,“我剛剛在樓上時,無意間聽見五皇子和其他人的對話?!?/br> 封岌輕頷首:“你說?!?/br> 寒酥一五一十將自己聽來的話轉述給封岌。封岌仍舊俯瞰著窗外。外面剛剛開始飄起細碎的小雪花,路上行人腳步卻仍舊悠閑。 “知道了?!狈忉Ш芷届o,臉上沒什么表情。 寒酥遲疑了一下,再開口:“將軍,我懷疑五皇子是故意說給我聽的?!?/br> 封岌這才將目光從窗外收回來,側轉過身望向寒酥。 “這樣的密謀不應該在人來人往的吟藝樓談論,也不該輕易被我聽見?!焙窒肓讼?,“所以我懷疑五皇子因為知道我和您……我和您的關系,所以故意說給我聽,再讓我轉述給您?!?/br> 封岌望著寒酥的目光里便多出了幾分贊賞之意。 他唇畔勾勒出一絲淺笑,道:“原來你也會關心我的安危?!?/br> 寒酥微怔,有一點別扭地移開了視線,然后才后知后覺自己戴著帷帽,他看不見自己的表情。她一本正經地說:“您對大荊有恩,只要不是黑了心腸之人,大荊子民沒有人會不關心您的安危?!?/br> 封岌飲了酒,有一些懶倦。他略靠在窗口,聽著外面的熱鬧,用一種散漫的語氣詢問:“位高權重被所有人畢恭畢敬對待,擇一鳥語花香之地悠然山野間。這二者,你喜歡什么?” 寒酥細細琢磨著封岌這話,沒有草率回答。 這人世間,很多時候都是被動選擇,哪里能那么順心順意。寒酥避而不答,而是道:“將軍,您可考慮過以后?功高蓋主會不會是一種隱患?!?/br> 話一出口,寒酥立刻緊抿了唇。她有些后悔這么說,因為她覺得自己沒有資格說這話。她越矩了。 封岌笑笑,道:“人,有些把柄放在明面上,會讓一些人更放心?!?/br> 寒酥確實不懂。她皺著眉,仔細琢磨封岌這話。 封岌卻已經抬步,經過她身邊往外走。他立在門口回望:“走啊?!?/br> “去哪?”寒酥轉過身,帷帽的輕紗跟著白漣般輕晃。 “回家?!?/br> 他站在門口,語氣隨意地說著回家。寒酥茫然了一下,對這樣的封岌有一點不適應?;蛘哒f,對兩個人之間這樣熟稔的交談有些不適應。 寒酥跟著封岌走出吟藝樓,翠微已經準備好馬車。她還沒登車,封岌已經先一步上了她的車。 寒酥蹙眉,也不好當眾將封岌從馬車上攆下來,只好默默鉆進了馬車,在他身邊坐下。 馬車剛駛動,車廂便晃了一下。寒酥的身子跟著微晃,不過是細小的幅度,卻讓她帷帽的帽沿碰到了封岌的臉。 封岌略朝一側避了一下,沒說什么。 車廂里狹窄,帷帽難免磕碰著他。寒酥將里面垂在臉頰一側的面紗戴上,才把帷帽摘下來,規矩放在膝上。 她悄悄望向封岌,見他正閉目養神。 是因為又飲多了酒嗎? 馬車快到赫延王府時,突然被叫停。 “表妹?!背淘灥穆曇粼谕饷骓懫?。 寒酥訝然,望一眼封岌還合著眼,她起身下了車。 程元頌剛去赫延王府尋寒酥撲了個空,沒想到在路上碰見寒酥。雪不知不覺下大,他站在雪地里,臉上帶著與人打架后的淤青。他眉頭緊鎖,整個人都很憔悴。 寒酥瞧他臉上的傷很驚訝。在寒酥的印象里,表哥一直是個養尊處優的精貴公子,可從未見過、聽過他與人打架。 “表哥這是怎么了?” 程元頌沒有回答,他望著寒酥,說:“我考慮了很多天,終于決定來見你,來求娶?!?/br> 寒酥愣住。 程元頌于寒酥而言,是小時候的玩伴,也是兄長一樣的存在。她從未想過有朝一日,他一身狼狽站在她面前說著求娶的話。 “我已經離開了程家,沒有其他人。日后只我們兩個人生活?!背淘炘偻斑~出一步,想去拉寒酥的手。 寒酥向后退了一步。 寒酥望著他,非常冷靜地說:“表哥,你的求娶是愧疚。因為你將我臉上的傷歸于程家的責任,歸于你的責任?!?/br> 程元頌確實這樣認為。他已經快被愧疚逼瘋了。 “你覺得我毀容嫁不出去,你出于愧疚來求娶,這是對我的同情,也是對我的侮辱?!?/br> “我沒有!”程元頌急道,“我怎么會想要侮辱你?我沒有這個意思!” “劃傷臉是我自己的選擇,我從未怪過表哥,表哥也不必一直耿耿于懷困在自責之中。時間不會倒流,人總要往前看。表哥應該去求娶真心喜歡的女郎,而我也值得更純粹的求娶?!?/br> 程元頌怔立在那里,疲憊的雙眼浮現困惑和掙扎。 寒酥福了一禮,轉身重新登上馬車。 她望一眼仍合著眼的封岌,輕蹙了下眉,硬著頭皮在他身邊坐下。她不會不知道封岌極其討厭她和旁的郎君走得近。 馬車重新行駛,封岌也終于開口。 他語氣平靜,沒有冷意與怒意。他問:“你什么時候能拿出那樣的氣勢與我說話?” “???”寒酥懷疑自己聽錯了。 封岌睜開眼睛,看向她。 寒酥別開眼,低聲:“將軍位高權重,與別人不同?!?/br> 封岌突然彎腰靠過來。寒酥微怔之后,后知后覺他撿走了她鞋面上粘的一片枯葉。 他直起身之前,甚至順手幫她理了一下裙子上的褶皺。 寒酥望著封岌垂眼的模樣,突然覺得他若每日都能飲酒就好了。飲了酒之后,他不會那么高高在上,人似乎也更隨和了些。 “不要嫁給別人?!狈忉У?。 “我當然不會自輕嫁給程元頌?!?/br> “不止是他?!狈忉У?,“誰都不能嫁?!?/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