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靨 第12節
不多時,三夫人便和劉管事一同來尋寒酥。 “搬去朝枝閣?”寒酥壓下心中詫異,求助似地望向姨母。 “就是海棠春園后面那個閑置的小院子,現在改叫朝枝閣了?!比蛉诵χf,“過去也好,比住在這里寬敞些?!?/br> 寒酥沒應話,眼巴巴望向姨母,心里有些彷徨和忐忑。她仔細分辨著這是什么訊號。是不是她做錯了什么,惹了府中哪位不快? 劉管事笑著說:“剛好大郎快娶妻,從大房搬出去另辟小院。家主也順道讓二郎劃了自己的小院。家主又說三房孩子多,住在一塊有些擠。笙表姑娘年紀尚小,需一住多年。而四郎、六郎日漸長大,再過兩年就要不方便?!?/br> 寒酥聽著劉管事的話,慢慢松了口氣。 三夫人笑著說:“那院子不錯,你們過去住挺好?!?/br> 劉管事在一旁接話:“那邊什么都不缺,也打掃過。表姑娘今晚收拾了東西,明兒個就可以搬過去?!?/br> 那邊確實不用打掃,畢竟府里為了迎封岌歸家,連枯井都恨不得鉆進去收拾一遍。 送走了姨母和劉管事,寒酥蹙眉回房,瞧見寒笙眼巴巴地等著她。她望著jiejie的方向,有些無助地喚了聲“jiejie”。 她什么都不知道,又心中隱隱有許多不安。 寒酥這才溫柔笑起來,走過去摸摸meimei的頭,柔聲說:“家主寬仁,給咱們大院子住呢?!?/br> 寒笙眨眨眼,不太確定地問:“是好事?” “當然呀?!焙譁厝岷逯鴐eimei的語氣,心里卻有些茫然。 翠微和蒲英、兜蘭卻很高興。主子喜歡有個自己的院子,當下人的也希望主子有個院子,那樣自己住得也寬敞,手腳才能有伸展開的樣子。 寒酥和寒笙東西不多,很快收拾好,第二天就搬去了朝枝閣。剛改的名字,還未見題字。雖然這邊什么都不缺,可畢竟是剛搬來,要再拾弄一通。三夫人跟過來,指點著如何收拾,又不停吩咐侍女從她那般東西過來。 “姨母,這里都挺好的。不缺東西了?!焙謩?。 “都是些錦上添花的小東西,與我生分什么?”三夫人臉上的笑容一直沒掉。外甥女投奔她而來,她只能將人安頓在三房。另辟小院這樣的好事,她做不了主。 忙了大半日,送走姨母后,寒酥一個人坐在房中,心中的不安漸濃。她不是個遲鈍的人,相反,她甚至有些敏感。 令她頭疼的事情就這樣輕飄飄地解決。這兩日種種,她怎么能不多思多慮。 “蒲英,把昨日做糕點剩下的料子準備一下?!焙址愿?。 至少,她要去道一聲謝。 還要將昨天未說完的話說完。 今日封岌進宮了一趟,眼下剛歸家。他臉色有些不悅地直接去了書房辦公。本就是不怒自威之人,面色稍有不悅,更顯威嚴。 長舟從外面進來,察言觀色,也不多話,只是將端進來一碟梅花酥放在他案頭。 封岌瞥了一眼,梅花酥樣子精致,不是這兩日府里廚房送來的糕點樣子。 眼前不由浮現寒酥眠在梅園的模樣。封岌面色稍霽,拿起一塊來吃。 他一塊剛吃完,正要去拿第二塊,長舟道:“沒想到蘇家表姑娘的手藝也很不錯?!?/br> 封岌將手中剛拿起的糕點又放回去,道:“撤下去。以后傍晚不要端糕點進來,只需茶水?!?/br> 長舟應了聲“是”,端起桌上的糕點,立刻轉身拿出去。生怕動作慢了,惹將軍不悅。 他端著糕點剛走出書房,遠遠看見寒酥從遠處走來,手里提了一個食盒。 長舟盯著寒酥手里的食盒,眉角突突跳了兩下。希望里面可千萬不要是糕點。 第10章 進門前,寒酥眸光在長舟手里的梅花酥上多停留了一刻——這不是蘇文瑤跟她學做的糕點嗎? “吱呀”一聲關門聲讓寒酥思緒收回。她下意識地望了一眼被長舟關上的房門。 這個長舟,關門可真積極。 寒酥緊了緊提食盒的手,穩一穩心神,才款步朝封岌走過去。 “新做了些糕點,拿來給將軍?!焙謱⑹掷锏氖澈休p輕放在書案上,她半垂著眼睛,并不去看封岌。沒有等到封岌的開口,她輕咬了下唇,聲音低低地介紹:“是酥皮棗花酥和杏仁酥?!?/br> 片刻后,封岌才開口:“打開?!?/br> 寒酥這才將食盒打開,把里面的兩碟糕點拿出來,放在封岌抬手就能夠到的地方。 封岌拿了一塊杏仁酥,咬了一口,細碎的酥屑簌簌跌進唇齒。淡淡的奶香伴著杏仁特有的沁香。 趁著封岌吃糕點的時候,寒酥才慢慢抬起眼睛望向他。她主動表達謝意:“聽劉管事說,您覺得四郎、六郎日漸長大,再過兩年就要不方便。因為笙笙……” 封岌正好吃完一塊糕點,直接打斷寒酥的話:“因為笙笙?” 突然的目光交匯,讓寒酥連別開眼都沒來得及。此刻又不好別扭地轉眸,她望著封岌深邃的眸色,心頭莫名一慌,垂在身側的手緊了又緊。 她聲音低軟下去,帶著點有力無氣的心虛:“也不全是因為笙笙,我不敢貿然猜測您的用意,或許……” 這次封岌沒有打斷她的話,反倒是她自己說不下去了。 也因為我嗎?這話寒酥說不出口,會錯了意,就成了自作多情。 “當然是因為你?!狈忉е苯咏o出明確的答案。 寒酥明明已經隱約猜到了,可是當真由封岌親口說出來,她心口還是劇烈地跳動起來,一陣慌亂。 封岌伸手,又拿了塊酥皮棗花酥。比起剛剛吃的杏仁酥,酥皮棗花酥要軟很多,除了外面的一層酥皮,里面伴著棗甜的嫩入口即化。 “你還有什么想要的嗎?”封岌問。 寒酥幾乎是下意識地搖頭。 封岌又道:“你可以從我這里得到更多?!?/br> 寒酥再搖頭。輕輕地搖了一下頭后,變成更用力地搖頭。 書房里突然陷進沉默,這種沉默讓寒酥將自己的心跳聲聽得更清楚。 “好?!狈忉?,“糕點已經送到了,味道很好。還有什么事情嗎?” 寒酥抬起頭想要告辭,卻看見封岌左手壓了一下右手手腕的習慣性小動作。她脫口而出:“將軍的手腕又疼了嗎?” 話一出口,寒酥才驚覺不該說,她迅速抿了唇。 封岌揉手腕的動作頓了頓,漫不經心地說:“是啊,沒人幫忙揉壓了?!?/br> 寒酥輕蹙眉。那些偎在他身邊輕揉他手腕的情景突然浮現在眼前。也不知道是不是書房里炭火燒得太足,她感覺自己的臉頰有一點發熱。 可是有些話不能一直埋在心里,早晚都要說清楚,斷個明明白白。 “將軍?!焙謸Q上認真些的語氣,“我想要一個新的開始?!?/br> 封岌對她這話并不意外。 她于他而言,就像一張白紙。自她進來,他已猜到她的目的。 他看著她,沒有說話。 “將軍寬仁。您……您以后待我不要有任何優待,我只是貴府三夫人的外甥女?!焙趾萘撕菪?,“日后嫁娶也都是自由。還請將軍成全?!?/br> 封岌唇角微揚,勾出一絲淺笑。他問:“有心上人了?” 寒酥目光躲閃,又不得不打量著他的神情,然后艱難點頭。 “好?!狈忉Ш芡纯斓卮饝?,“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日后表姑娘出嫁必送上一份嫁妝?!?/br> 寒酥望進封岌的眼里,仔細去辨??伤騺砜床欢忉У哪抗?,半晌后誠心道:“多謝將軍成全?!?/br> 封岌道:“我雖答應你,可你不必遵守。有事隨時來找我?!?/br> 寒酥沉默,心里卻說要斷就斷個干凈,一定不會再來找將軍。 寒酥告退,封岌看著她離去的背影,想起封三爺昨天晚上“小孩子家家”的戲稱。 封岌笑笑。 她于他而言,確實還是個孩子。 寒酥的身影消失在視線里,封岌提筆,寫了一首舊詩—— “朝來試看青枝上,幾朵寒酥未肯消?!?/br> 是夜,朝枝閣和銜山閣里的兩個人不約而同入了同一場舊夢。 駐扎的帳中,封岌坐在書案后翻看幾份奏報。寒酥跪坐在他身邊相伴。她總是安安靜靜的,卻又總能在封岌要拿什么東西時,及時遞到他手邊。 外面的熱鬧傳進帳中。 封岌治軍嚴苛,軍中從不允許縱酒??梢驗闅q聿云暮的歸程,恰好趕上兩個副將同一日生辰,封岌破例允許飲酒。放松下來的士兵們笑鬧起來,一片熱熱鬧鬧。 又一陣大笑聲傳來,寒酥偏過臉,望向帳外聲音傳來的方向。 “想出去玩?”封岌突然問。 寒酥一怔,趕忙搖頭:“不,我只想陪著將軍?!?/br> 封岌看她一眼,也覺得自己這話問的奇怪,外面都是些兵,她一個姑娘家能去玩什么。 他放下手里的奏報,將要去拿另一份。寒酥弓身,也同時去幫她拿。她先握住了那份奏報,封岌的掌心覆在了她的手上。暖意從他的掌心徐徐傳來。 封岌皺了下眉。他握住寒酥的手,又掌心從她的手背一直往上緩挪,直至挪到她的細肩,輕握了一下。 他的掌心有因習武而生的薄薄的繭,伴著溫暖在她的手臂上游走,好似在她的心上搓握了一把,又麻又燙。 封岌松了手。他將寒酥堆在腰間的外袍拉上去。臨出去前,丟下句:“好好穿衣服?!?/br> 等他再回來時,手里拿了酒。 “喝一口,暖身?!?/br> 寒酥確實有些冷。她扯去酒囊的塞子,剛聞了一下,立刻被沖得皺了眉,勉強喝了一口,立刻被辣得紅了眼睛、忍不住一陣咳嗽。 封岌看著她喝酒的樣子好笑,伸手拍了拍她的背。 寒酥止了咳,抬起一張淚津津的眼眸。 封岌瞇了瞇眼,又移開了目光。 酒很辣很嗆,一口喝下去很難受,可是直抵身體的暖意卻讓寒酥忍不住又喝了一口,發冷的身子便從心里著起火。 她站起身,想去看看火盆??伤皇莿傔~出一步,立刻踩著衣擺身子踉蹌跌去。封岌的外袍對于她來說實在是太大了,踩到衣擺跌跌撞撞已不是頭一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