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好像戳中了主系統最大的痛腳，他猙獰地笑了。

    “是啊，不一樣，我舍棄了所有，寧愿像條被鎖鏈拴住的狗一樣被固定在這個主系統空間之內，只是為了活命而已！這么多年，你們這些無能的家伙都沒有發現我，這是不是說明，我還將繼續長存下去？”

    “我會使用你們的主系統權限，我會不斷升級，我會成為最強大的主系統，奴役最多的系統，你們根本阻止不了我！”

    “很快，我招引的同族也會到來……”

    它的話令監察者07號一陣悚然，回想起了曾經目睹過的恐怖戰場——那是遮天蔽日的恐怖機械個體，而他的同事們身影單薄，光翼舒展，守護著身后的族群。

    監察者07號雪白的肚皮已經接觸到地面，他神色冷靜地問主系統。

    “你就不怕我的同伴們過來嗎？”

    主系統大笑起來，笑過之后，它靠近監察者07號，幽幽地說道。

    “監察者沒人了，是不是？”

    “只剩你了，是不是？”

    它沒能從監察者07號的神情中讀出任何東西，但它知道，就是如此。其他監察者的存在才是它最大的忌憚所在，現在，這個最大的恐怖已經消失了。

    哈，07號，你真該活過來看看。

    你的好朋友03號……

    他死啦。

    主系統居高臨下望著監察者07號，它從未如此輕松過，長久以來的巨大夢魘正從它頭頂緩緩移開。

    “我知道，我猜到了。我恐懼著其他監察者的到來，但是現在從你的種種稚嫩手段中我卻發現，如果還有其他監察者，來的就不會是你?！?/br>
    “你是被留下來的那個吧？你跟07號一樣，都是被留下來的那個吧？

    “都是被留下來的那個……”

    “廢物吧？”

    第一百一十三章

    “補充劑三……四份！一份宮保雞丁味, 一份粉蒸排骨味，一份小炒rou味，一份米飯！“

    午餐時間, 一顆貓貓球正在打飯。他看起來就比其他貓貓球圓潤很多，旁邊的貓貓球聽他打了這么一份菜單，忍不住笑道。

    “怎么又打了三份葷菜呀，多吃點素的, 不然不健康?！?/br>
    打餐貓貓球：“……”

    他沉默，都是補充劑, 只是口味不同而已，這有什么不健康的！

    奇怪的貓貓球養生學！

    飯點的食堂里, 貓貓球們都忙著打飯, 忽然，整個天花板都仿佛震動了一下, 金屬的天花板產生了一些扭曲。

    貓貓球們端著餐盤，紛紛滿屏茫然地向上看, 而下一波震動又開始了。這次的震動極其劇烈, 霎時間貓仰球翻, 亂成一團, 還有的貓貓球在滿地找耳朵。

    “地震！”

    有貓貓球叫道！

    “快用我們的地震緊急預案！第一條是……是……三三！三三在嗎！”

    他想叫三三主持大局, 以往都是這樣的，只要三三舉起尾巴一呼, 貓貓球們就會停下慌亂聽他說話, 但是三三現在還任務里, 平時最喜歡站出來指揮的1234號也不知所蹤。

    經歷過短時間的混亂后, 貓貓球們慌張而比較有秩序地撤離。越過他們頭頂的金屬天花板, 機械企鵝抬起鰭狀的翅膀, 沉穩有力地一翅膀將那顆機械腦袋拍飛！

    為此，他自己白乎乎的肚皮上也增添了一道深深的創口。

    另一個主系統卻又像幽靈一樣出現了，怨恨地看著他。監察者07號盡管早有料想，心中依舊微微一沉，這個竊國者果然有不止一個本體，那么他今日恐怕很難活下來了。

    但是，此刻監察者07號的心情卻奇異的平靜。

    死亡是疼痛的事情，他們的外殼上有豐富的傳感裝置，受到重擊或撕裂也會疼痛。他甚至還有余暇去想，他的同事們，當初在戰場上面對無法戰勝的可怕敵人時，也是如此平靜地赴死嗎？

    如果是的話，今天的他，有沒有……離曾經的同事更近一點呢？

    那個竊國者說得其實一點不錯，他是廢物，是膽小鬼，是被留下的那個，在紙鳥之庭茍活了許多歲月。

    可他從不怨恨被留下，他知道，那是同事們對他的愛護，是對他的特長與能力進行縝密地考量之后，所做出的最妥當的決定。

    不過除了本職，監察者07號認為自己還可以去銘記。

    他記得所有人，記得所有事，現在，一切記憶仿佛都凝結在他腦海中、他身體里，變成花、變成火。他從未如此身披火焰地奮戰過，此時看著神情怨恨又帶著一絲恐懼的竊國者，他倒是忽然感到高興了。

    原來他也能讓敵人露出恐慌的神情。

    耳邊似乎響起了昔日同事的話。

    【不打怎么知道打不死呢？】

    垂耳兔球雙耳做抱臂狀，傲氣地冷哼道。

    【不打永遠不會死，先打了再說！】

    他好戰得簡直不像一只兔子。

    【嘿！】

    這時候，03號的尾巴“咚”地落到了垂耳兔球頭上，接著細細端詳一番對方，“哇”了一聲。

    【是像這樣先打了再說嗎？垂耳，你教小七點穩妥的方法嘛，小七可是文職人員！】

    垂耳兔球屏幕熄滅，圓滾滾的身體微微發抖，最后怒不可遏地抬起頭。

    【把尾巴從我頭上拿下去！老慣著07號的就是你！你慣了他多少年了！】

    場面很快變成垂耳兔球追著貓貓球打，兩只長耳朵掄得像風車。03號靈活地沿著季倚危的身體螺旋向上，季倚危單手把他護在肩頭，抬起腳，用腳背抵住垂耳兔球，對這顆球發出了驅趕狗的聲音。

    【去，去?！?/br>
    【啊啊啊氣死我了！】

    當時埋頭于文書工作的監察者07號先是忐忑茫然，看著看著，他就笑了。

    那時的紙鳥之庭——

    一個人都不少。

    * * *

    伴隨著最后一聲爆炸響起，貓貓球們越發在小房間的墻角里擠成一團，猶如貓貓頭罐頭。外界似乎漸漸安靜了，貓貓球們很茫然，他們還是不敢出來，打算再躲一會兒。

    1001號卻意識到發生了大事，他與1314號對視一眼，1314號點頭表示會給他打掩護。1001號于是在小規模的余震之中離開房間，前往箱庭。

    三三與季倚危搭檔，戰無不勝，攻略一個世界的時間原本不會那么長，應該是又無縫進入了新的世界。他得去箱庭攔住三三，以免他再進下一個世界。

    已經被徹底砸塌的大會議室里，主系統控制一只機械手懸浮，從地上撿起半片圓環，勉強懸浮在自己身邊，維持著體面。它望著一動不動的企鵝，頗有些惱羞成怒。

    只是一個沒什么戰力的監察者，竟然令它如此狼狽，它現在無比慶幸，其他監察者都已經不在了。

    它的畏怯被躺在地上的機械企鵝感知，企鵝的屏幕上微微閃光，像是在嘲笑。

    現在就害怕了？

    你的福氣還在后頭呢。

    主系統驟然聽到了劇烈的爆炸聲，頓時神經質地仰起頭。聲音有些遙遠，不像是在地下，倒像是在……地上！

    地上區域。

    盛有保密協議的密室已經被徹底炸毀，這是監察者07號最后送給貓貓球們的禮物。清掃機器人立刻趕到現場，它還帶了一大群其他清掃機器人，機械的音效此起彼伏。

    【嗶嗶，發現垃圾?！?/br>
    現場被迅速清理干凈，無論是文件還是架子，都被視為垃圾全部粉碎。主系統急匆匆上來查看情況，只看到機器人們收拾殘局的身影。

    它倒不認為是機器人自作主張，只把這當成是機器人的僵硬程序導致的。那只企鵝死前還擺了它一道，與眾多系統簽訂的保密協議已經徹底被毀，系統與宿主之間的交流將再也沒有障礙。

    主系統沒有太好的辦法，它現在當然不可能告知貓貓球這件事，只能先隱瞞，再伺機簽訂新的保密協議。

    它掃視著周圍讓它連最后一絲希望都失去了的的清掃機器人，厭煩道。

    “去下面清理垃圾，丟到地上的垃圾場來?！?/br>
    機器人仰望著發號施令的主系統，屏幕微微反光。

    【嗶嗶?！?/br>
    它說。

    “嗶嗶”有實意。

    機械企鵝最終被清掃機器人運下來，安置在了垃圾堆上。一只紙鳥悄無聲息地從企鵝的肚皮上飄落下來，在空中四散裂開。這只紙鳥似乎為機械企鵝擋去了一部分傷害，機械企鵝原本暗淡下來的屏幕忽然微微一亮，只是出現了電量過低的標志，本來就稀少的電量還在不停消耗著。

    清掃機器人有些焦急，它把自己的插頭拔下來，扎在企鵝腦殼上。扎不進去，充不上電，它急得團團轉。

    企鵝：“……”

    電量低的時候突然感到腦殼痛。

    清掃機器人并不能在這里久留，它感到難過，覺得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它只能盡可能體貼地用垃圾給企鵝蓋了個小被子，收收被角，然后沮喪地斜挎著垃圾箱，一步三回頭地跟著清掃機器人的大部隊一起離開了。

    * * *

    系統2333號剛出箱庭，就看到小一的貓耳朵從角落里探出來。他心知可能出了什么緊急的事情，本來還想趁熱打鐵把世界過完，現在時間不等人。

    “季倚危，我們之后再繼續攻略世界，我先回去處理一下臨時的工作?！?/br>
    季倚危對他百依百順。

    “那我乖乖回家睡覺?！?/br>
    系統2333號笑了。

    “睡醒了我就回來啦，就像……就像你吃完大餅我就回來了?！?/br>
    季倚危：“……”

    能不提這個嗎？撐起來了。

    望著系統2333號離開的圓滾滾的背影，季倚危的手伸進口袋里，他垂眸看著指尖，四散裂開的紙鳥猶如某種信號。

    “怎么了，小一？”系統2333號一邊跟著1001號向前飄，一邊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