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過了河知道拽了，失去之后才知道珍惜了。我也沒資格說你，我能做的，只是在不進行任務攻略的這段時間里，拼盡全力不眠不休地默默改造這些機器人?！?/br>
    他直視著盛頌時，眼底浮現血絲。

    “盛頌時，1234號的仇，月落哥的仇，這一樁樁一件件……”

    “殺了它！只有殺了它！”

    印滿蘿卜圖案的修復倉里，青年的眼睫輕微顫動一下，修復進度猛然向前一截，達到了“96%”。

    * * *

    監察者07號在那場接風晚會之后保持了安靜。

    那場特別的舞臺劇透露出了很多，他首先意識到的當然是貓貓球們活潑可愛外表之下的重重枷鎖，這讓他打開頭頂雨刷，刷了刷冷汗。

    監察者07號在紙鳥之庭也偏向文職，挾持了一整個主系統空間、近五千顆貓貓球的窮兇極惡的罪犯，他是第一次單獨面對。他很想見一見系統2333號，但對方進了任務，很像是已經盡可能把所有信息都給了他，由他自己定奪。

    這種行事作風總是令監察者07號想到03號。

    2333號……03號……昵稱都是三三……

    將一個人想成另一個人，實在是太失禮。監察者07號無法欺騙自己，畢竟，他曾親眼見到03號的芯片被紙鳥攜帶，魂歸故里。

    系統2333號正在進行任務，恐怕幾日之內都見不到對方，但是先前的舞臺劇已經給了他極大的啟發。

    如果竊國者從一開始就竊了國，那么積分流水恐怕從一開始就是假賬，對方一早就想好了洗積分的方法，當然不會露出端倪。不過既然確定整個積分流水都有問題，那么也許他可以從別的方向尋求突破。

    監察者07號開始列出表格，他在比較主系統與其他主系統在積分花銷方面的不同之處。他從一開始就知道，主系統會將很多積分花在宿主身上，各種福利給得都要溢出來，頗有種不愛親子愛養子的詭異。

    這個先不提，花在宿主身上的最大一筆積分，是宿主退休補貼。其他無限空間往往需要宿主上交至少三百萬積分，才能以全部隨機的方式為宿主安排退休世界。隨機的世界也會比較普通，宿主能帶走的，只有自己的經驗和閱歷，最多加上強健的身體和較長的壽命。

    至于從無限空間回去之后，靠著高魔技能呼風喚雨稱霸一方……那是什么龍傲天文，絕對不可鞥的，這其實也是一種平衡。

    但是在主系統這里，它補貼了大量積分給退休宿主，宿主基本上只需要意思意思繳納一百萬退休積分，剩下的全是補貼。主系統甚至能補貼每個宿主三百萬以上的積分，這樣一來，宿主就可以擁有近乎完美的人生，甚至去往高魔高科技的世界，也能混得風生水起。

    監察者07號：“……”

    這是什么親爹一般的愛意??！

    監察者07號認定這部分有問題。舞臺劇中的魔鬼自私自利，他見到的主系統狡猾詭譎，憑什么對宿主這么掏心掏肺的好？世界上怎么可能有無緣無故的好？

    可是退休宿主會分散到各個小世界中，基本無法追溯，調查十分困難。正頭疼時，他想起03號每天早上看報的習慣，小小一顆貓貓球坐在高高的報紙后面，面前是熱騰騰的早餐補充劑，這是監察者07號對父親最早的概念。

    呸！被03號影響了！才不是父親！

    他于是也開始翻看貓貓球們的報紙，發現貓貓球的報紙上曾經收錄過一則新聞，新文中說有一位宿主宣布退休，退休之前，居然選擇把所有積分都留給自己的系統。

    這則新聞被掩飾一般大書特書，除此之外，與退休宿主相關的東西很少很少。監察者07號決定去走訪新聞中提到的4399號，詢問一下相關情況。

    他一定會查得水落石出，不僅是為了那個對他“咪嗚”、問他是否喜歡舞臺劇的貓貓球，不僅是為了在他巡查中圍在他身旁蹦蹦跳跳的貓貓球們，還因為……

    這是03號的族群，03號在紙鳥之庭眺望著的故鄉。

    機械企鵝踩著小滾輪來到自由集市，裝作視察，其實避開了主系統的耳目，按照沿途貓貓球的指引，找到了4399號的貓貓頭房子。

    機械企鵝禮貌地輕輕扣門，得到許可后才推門而入。門口處原本是一個小小的門檻，因為貓貓球平日里總是飄著，這點門檻并不會影響，但是機械企鵝有輪子。在監察者07號試圖抬起滾輪之前，門檻已經自動伸平，變成小斜坡，方便他進入。

    這里的主人無疑是顆有技術的貓貓球。

    小小的工坊里塵埃浮動，最惹眼的當屬那顆擺在維修臺上的透明水晶球，球里坐著一個小人，是個眉目和軟的青年，正在溫柔地笑。

    這一幕讓監察者07號有些失神，他忽然想到了03號和季倚危。

    修理臺后面冒出了一個貓貓頭，4399號本來忙著跟宿主方面合作改裝機器人，聽見有人敲門就出來招呼一下，沒想到來的是監察者，不免有些遲疑。

    “您就是……最近其他貓貓球都在談論的監察者嗎？您好，我是4399號，是這里的散裝維修工?！?/br>
    監察者07號看著維修臺上的水晶球，聲音放柔。

    “這位是你的宿主嗎？”

    4399號有點害羞，伸出尾巴小心拂拭了一下水晶球，點頭應道。

    “是的，他是我的宿主周月落?！?/br>
    “我看到了他與你先前的新聞，可以詢問一些事情嗎？”

    4399號早就聽三三提起過這位監察者言語之間頗多親近，并且認為對方的到來會直接影響當前的局面，于是他非常配合地點頭。

    “三三同我說過您的事情，請您到后面來?！?/br>
    他抱起水晶球，把監察者07號請向店面后方，外面掛上暫停營業的牌子。店鋪后方，他給監察者07號準備了茶味的補充劑，監察者07號鰭狀的翅膀捧著補充劑，沉吟了一會兒。

    “我想了解一下，你的宿主將積分全部留給你這件事?！?/br>
    “是有這件事?！?399號微微點頭，“本來月落退休之后，我會被分配給新的宿主，但是我用那筆積分換了不再帶宿主，現在就待在這里修理一下東西?！?/br>
    監察者07號沉默了一會兒。

    “不想再帶新宿主，不是申請一下就可以嗎？為什么還要花費積分？”

    幾乎所有無限空間都是如此，就算是看中積分和個球價值的鼠鼠球，也不過只是要求不帶宿主也要在主系統空間找個工作就業而已。

    4399號愣了一下。

    “主系統說，這個是買斷工齡?！?/br>
    監察者07號真的沉默了，這什么黑心企業制度??！而且……花了多少積分？

    “大概四百萬左右?！?399號想了想，“月落留給我的，基本都用掉了?！?/br>
    監察者07號大受震撼，這么多！他立刻掏出本子，這個能算貪污，但是主系統對自己的無限空間有絕對主宰權，有主系統宣稱的公司制度在前，先暫且記下。

    但他轉念又想，4399號這種情況是特例嗎？就沒有其他宿主愿意將積分留一部分給自己的系統嗎？

    4399號回憶了一下，他雖然是比較靠后的第四批次系統，但是有很多人脈關系，確實沒有聽過別的例子。

    “可能是月落是將除了退休所需之外的全部積分留給我，才被大肆報道?！彼囂街f道，“那天我去找主系統申請不再有宿主的時候，主系統還對我說，月落是親眼看著主系統將積分劃到我的賬戶上，才放心走的?！?/br>
    監察者07號記下重點，宿主周月落很謹慎，親眼看到積分劃到自己系統的賬戶上才走，這個很可能是關鍵因素。至于沒有盯著完成整個贈予過程的，那部分贈予積分，不一定不被貪污。

    4399號又有點不好意思。

    “當時我一直在哭，都沒能第一時間發現積分到賬，發現之后，我第一時間就決定不再與其他宿主建立聯系。我還記得，主系統召見我的時候……”

    主系統的表情一開始是冷硬而憤怒的，直到他說愿意獻出所有積分，才呈現一種糾結的緩和，但仍舊冰冷。

    4399號沒有半點猶豫地把這個細節也描述給監察者聽。

    能讓主系統下臺就下臺，上眼藥這個學位，他畢業于三三大學。

    監察者07號便知道自己下一步應該調查的方向了，他收起自己的筆記，又看了一眼現在被擺在小圓桌上的水晶球，心情和緩起來。

    “你跟你宿主的關系……很好?！?/br>
    4399號點頭笑道。

    “月落是個很好的人?！?/br>
    監察者07號也笑了，他現在的心情近乎某種欣慰。曾經有人同他說過，他們的族群若想發展下去，就要建立系統與宿主間的情誼，并相信這份情誼?，F在，這種情誼已經在眾多宿主與系統間開花結果，又讓他怎么不欣慰呢？

    欣慰的情緒讓他的話稍微多了點。

    “其實在最開始，系統是沒有綁定固定宿主的?！?/br>
    4399號屏幕上出現了驚訝的表情，他面前的機械企鵝就笑了。

    “確實是那樣。最初的系統，會進入任務世界，挑選某個人成為臨時宿主完成任務，任務完成后再脫離?！?/br>
    他露出回憶的神情。

    “這樣的方法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可以說，各個無限空間的前一千系統，都是這種做法的踐行者，這種實踐為各個無限空間積累了第一批積分……也就是我們族群需要的從世界中獲得的能量?！?/br>
    無限空間要想持續運作，需要兩部分能量，一部分來自于能源石，一部分就來自從世界內部獲得的能量，目前已經被代換成了積分的形式，更易理解。

    “但是這種做法有一些弊病，所以有人提出了一種新的想法。系統與固定的宿主綁定，成為親密無間的戰友，締結聯系，同進同退?！?/br>
    “提出這種想法的人是我的朋友03號，他也是最初的踐行者?！?/br>
    * * *

    經歷過世界間的傳送，季倚危睜開了眼。他的第一反應就是伸手探一探口袋，生怕三三沒有跟過來。

    ……空的！

    他從來都一派從容的神情驟然發生了變化，陰霾染上眼梢。他想，要是主系統騙了他，或者這時候出現了什么bug，今天無論如何都不能善了，結果一回頭，他就跟黑色的貓貓球對上眼睛。

    “耶！”

    系統2333號舉著兩根熒光棒，他有好多這個！現在恨不得都掏出來！

    萬歲！他終于可以跟季倚危一起做任務啦！

    不是被關在小小的格子間里，而是切實來到世界之中，與季倚危同進同退……這才是他認為的正常的任務模式。

    “三三……”

    烏色眼瞳中盈滿笑意，季倚危還不忘先伸出手，把飄浮著的貓貓球接在掌心里。他們已經身處任務世界，而且他不再是自己一個人，連是否會受傷都輕慢，他會好好保護三三，不會讓這漂亮的黑色外殼碰掉一點漆。

    系統2333號卻一改往日的謹慎小心，顯得非常得意。

    “不用擔心，這個世界不會有什么危險的?！?/br>
    “三三，這是個高等級世界?！?/br>
    “但是是個特殊的高等級世界！我特意選的！”

    “哦？那你很勇哦?！?/br>
    “那當然！我超勇的！這個世界的資料你看了沒？貓屋！全是貓貓！要是常規攻略會很難，但是這一次，我可是跟你一起的！”

    系統2333號真的超級膨脹，他蹲到季倚危腦袋頂上，“哼哼”了兩聲。

    “只有貓貓最懂貓貓，季倚危，只要你聽貓貓的話，保證你躺著過任務！”

    季倚危笑了。

    “是是，我一定聽貓貓的話?！鳖D了頓，他還嚴肅地補充道，“并承諾不看其他貓貓，不摸其他貓貓，只有頭上的貓貓?！?/br>
    頭上的貓貓抖了抖耳朵，更得意了。

    “上道啊季貓貓?！?/br>
    ……咦？

    季倚危摸了摸腦袋，除了摸到三三，還摸到了自己頭上的一對貓耳朵，想必是世界設定。在他摸到的瞬間，頭頂的貓貓球發出了猖狂的笑聲，然后被季倚危順手按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