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羽拂華枝 第100節
作者有話說: 第109章 曾記昔年樂事, 年少春衫薄。 不覺之間天氣已經有了入夏之感,正午時分身上少不了生出些薄汗。 垂花門后靜悄悄的,看著倒是一個悠然的午后。幾日前沈云疆請來的大夫入了京城便直奔赫連府, 為郁華枝診脈解毒。 賀辛才聽聞時也嚇了一跳,從前自己心心念念要拜師的毒醫就這般出現在面前,又知曉了赫連羽中毒身亡的內幕, 一時心情復雜。 甲辰卻是抽出佩劍,直指他的胸口,面色森寒。 毒醫不惑的年紀,一襲素色衣袍立在廊下, 見狀面色無波, 反倒是輕飄飄開口, “在下制毒從不問用途, 解毒也不問來由,隨心而已,今日受人之托前來解毒, 至于前事……呵呵, 因果造化, 又何必深思?” 隨行前來的侍衛擋在他身前, 郁卿川聞聲出來見了這劍拔弩張的模樣,略顯無奈,輕巧將甲辰的劍撥開, “小妹的毒能不能解, 如今也只得請大夫一試了……” 甲辰有些恨恨地別過頭去, 不再多言, 郁卿川淡淡比了個手勢, “大夫遠道而來, 有勞了?!?/br> 毒醫臉上略帶上幾分淺薄的笑意,朝屋內走去, “受人之托,不必客氣?!?/br> 郁華枝這幾日時醒時睡,眼下也迷迷糊糊,不知身處何處。待他診脈后也不多言,吩咐了幾句便開始解毒,到了晚間才緩緩停了針,又讓賀辛煎了藥喂郁華枝喝下。 他這才起身淡淡開口, “今夜按照藥方服侍你家夫人泡藥浴,過幾日便可大好了?!?/br> 郁晏歡幾人聽了這番話,懸了許久的心總算放下,卻又見他開口, “不過有句話還是要說,此毒已解,但心病難醫,若還這般憂思郁結,只怕也不是長久之相?!?/br> 眾人心知肚明,這憂思所從何來,可事到如今,又有何解…… 郁卿川想著畢竟是沈云疆請來的人,總不好讓他在府中被赫連羽的手下刁難,便拱手道, “多謝,那我送您出去吧?!?/br> 毒醫笑著看了他一眼,沒多說什么,就隨他出府了。 待他乘馬車來到沈府書房時,沈云疆已經等候多時了,見他眼下青黑,顯然時許久沒有好生歇息了, “怎么把自己折騰成這副模樣?若你再有個不好,我也懶得救你了?!?/br> 沈云疆卻不管這個,關切開口, “她……如何了?” 毒醫輕哼一聲,自顧自地坐了下來, “我出手了自然沒有意外,毒是解了,但你這位小娘子神思倦怠,傷心得很,又是你出手了結了她的郎君,這可不好辦吶……” 本來聽說她所中的毒已解,沈云疆還松了口氣,但他這番帶著嘲意的話也當真是往自己心頭狠狠扎了一刀。 沈云疆垂眸道, “毒解了便好……” 毒醫好以整暇地斜眼看著他,淡淡開口, “千紅一窟,這毒可不好找,你可查到是誰給她下的毒了?” 沈云疆自從聽聞她中毒后便派人細細排查,赫連府中似鐵桶一般,所有經手的東西都有專人查驗,想來從府中下手可能性并不大。 后來他便回憶起那日姜彌的話,不免起了疑心,加上此毒極為難得,往宮里追查幾日,總算有了眉目。 沈云疆想著查到的結果,不免沉了眸子, “華枝若是知道,她視為姐妹之人竟然給自己下毒,一定會很痛心吧……” 毒醫抿了口茶,挑眉道, “到這個時候還如此放不下那位小娘子,待離京后你待如何呢?” 沈云疆揉了揉眉心,并不打算回答這個問題, “這次多謝你趕回來,之后又打算去何處云游?” 毒醫輕笑,擺了擺手, “隨心隨心,到時候就知道了……” 待送走了毒醫,沈云□□自立于書房,望著那一輪明月,怔怔出神。 他從袖中掏出一只紙鶴,喃喃道, “總覺得京中的月亮與北疆甚是不同,或許是因為在北疆時我只能望月寄相思,在京城只想看見你,便不在意這抹月色吧……” “即便不在我身邊,你若能平安無虞,我也是高興的?!?/br> 郁華枝這兩日身子好了許多,只是神色依舊淡淡,不見鮮活之氣。當她聽聞魏齊霄攜眾臣動身,遷往慶綏三州之時,已是半月后了。 她好不容易有了些好奇,便找來甲辰,讓他給自己講講這些日子的消息, “想來沈云疆是為了牽制蕭國軍隊,以保魏齊霄遷都順利,太子殿下與家主前些日在南疆與元貞國的軍隊僵持,不過如今已將南疆盡數收入囊中。算起來,眼下元貞國只有慶綏三州還在魏齊霄的掌控之中,余下的疆土皆歸入蕭國?!?/br> 甲辰見郁華枝輕輕點頭,便接著說, “太子殿下后日便可返回京城,京城居于疆土正中,想來是要回來主持大局了?!?/br> 郁華枝垂著眸子良久,輕聲問, “那他呢?” 甲辰深吸了一口氣,才艱難開口, “陛下下旨,將軍戰功赫赫,當入太廟,眼下家主帶著棺槨,快要到京城了?!?/br> 不知眼下是什么時分,郁華枝望著夜色出神,沒吵醒外間守夜的明微便悄聲出了屋子,風涼涼吹動她衣袂,顯得格外靈動飄逸,青絲瀑布一般垂在身后,似要奔月而去。 她在院中漫無目的地徘徊,想到如今的京城人心惶惶,府外早已天翻地覆,偏她還在府里避著。 洛玄捎信回來,雖不知說了什么,但平陽侯府并未離京,就連盧修霖與洛縈也一并留下。 沈云疆臨走前想見她一面,可郁華枝卻淡淡拒了,只留下一封信,她也是隔了幾日才拆開看了看。 信中要她照顧好自己,若是有需要,便給他寫信,從前二人約定,無論誰先去世,對方萬水千山也要前來相送,此約必踐。 當然,沈云疆也將姜彌下毒之事告知,她雖心底透了幾分涼意,但卻只是微嘆,自己知道姜彌的心事,如今她已隨魏齊霄去了慶綏三州,這輩子也不必再見,便也沒有同哥哥jiejie再提起。 往事如煙,總覺得不過數年,卻似迷霧一般猶在夢中,想抓也抓不住,指尖流沙,袖中清風,不可細究。 慕寒之與赫連嘯終于在初夏之時率兵到了京城,不過一個月便肅清京城,但慕寒之臉上卻無半分喜色,尤其在聽聞明淵帝已經起駕朝京城來了之后,愈發冷漠疏離。 有些事,是該了結了…… 明淵帝旨意已下,所以赫連羽的棺槨直接被送回蕭國,迎入太廟。 等郁華枝知曉時,卻是苦笑著開口, “他從前早起上朝時總不愿吵醒我,心疼我要起身送他出門,出征之時也是如此,到頭來他的尸身竟也不讓我瞧一瞧么……” “不過也好,情愿沒親眼見到,這般我還能當他沒死,總還有個念想吧……” 赫連嘯驟然失了兒子,如今也只得強打起精神應對,他早聽聞自己那位兒媳中毒病了一場,想著兒子那般將她放在心上,便也柔了心腸。 他便體貼地另居別處,否則還要折騰兒媳伺候公婆不成?赫連羽留下的暗衛皆在府中守著,如今的情況他倒也不擔心郁華枝的安危。 洛玄回京之后便立馬上門,想將郁晏歡接回府中,卻連人影都未見到。 慕寒之回了京城后行事作風一改從前,殺伐果斷,顯示出了銳利之色。也不知他召洛玄去說了些什么,只是洛玄離開禁中時神情掙扎。 果然,回到平陽侯府后他便一封和離書送到郁晏歡手中,連青珞也趕出了府去,不再理會。 亭子掩映在青蔥樹木之間,郁晏歡望著終于拿到手里的和離書不免落了兩滴淚,好在不必再與洛玄糾纏,近來情勢危危,晚來風急,加上meimei的情況,如今自己總算脫身,也算了結了一件心事。 她長長舒了一口氣,便聽見一陣腳步聲,她抬眸望去時,慕寒之一襲墨色云紋衣袍緩緩走來,見了牽掛的姑娘,他周身的冷氣也總算淡了許多。 郁晏歡輕嘆一聲,赫連羽的府邸,太子自然是來去自如,自己躲在此處有何用? 她只得垂著眸子,輕輕下拜, “參見太子殿下?!?/br> 慕寒之擺手,屏退侍女,目光卻掃過她那纖細的脖頸,淡淡開口, “你我之間不必拘禮,隨意些便是?!?/br> 郁晏歡依舊無波, “禮不可廢?!?/br> 慕寒之輕笑,將手放上她不堪一握的肩,稍施力就將人按在椅子上,郁晏歡也不由一驚, “站著不累么?” 郁晏歡自知今日只怕是要將事情說清楚,便也沒多言,見慕寒之眼神落在和離書上,她才開口, “洛玄這般爽快寫了和離書,想來是殿下的手筆,這么看來,臣女還要多謝殿下了?!?/br> 慕寒之挑了挑眉, “口頭上一謝,倒少了些誠意?!?/br> 他見郁晏歡又沉默了,便也不糾纏, “華枝如何了?” 郁晏歡輕嘆一聲, “身上是好了,可心病難醫。如今她連赫連羽的尸首都沒見過,只怕她心底還不愿相信他當真去了……” 慕寒之揉了揉眉心,這些時日自己也實在難捱,若不是正事未了,他也不知自己會如何, “春夏時節,尸身難以長存,更何況殊玉身中奇毒,他死后……潰爛得極快,面容都難以分辨,若是華枝見了,只會更難過,倒不如留些好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