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兩口兒(種田) 第99節
“掌柜?原來德順爺已經榮升了嗎?” “是啊, 幾日前德順爺高升,做了我們德勝隆的大掌柜了。你是哪位?找他什么事情?” 蘆花激動不已。 不但人有這么個人,一問便知, 人家還做了這么大間鋪面的大掌柜,更有話語權了。 立刻說明來意道:“麻煩小哥代為通稟一下,就說有位來自楓橋鎮牛家村的姓楊的姑娘要找他老爺子談筆筍干生意!” 架著騾車揚塵跑了一天,蘆花不知道自己此刻一身灰塵仆仆。衣服也不合身, 松松垮垮地裹著她嬌小的身子, 下擺扎在腰帶里, 腰間一圈鼓鼓的褶皺, 明顯是長出一截衣料全給她壓在了腰帶里。面色晦暗又疲態明顯,幾縷亂發自帽檐下露出來,貼在汗濕的臉頰上,嘴唇也干裂起皮了,形容狼狽,卻張口就要找人家的大掌柜說是談生意。 她這破落戶的樣子,倒像是某個鄉下親戚進城來找德順老爺子打秋風的---伙計心里暗自撇嘴。 再說,天都黑了,這會兒正是吃晚飯的時候,誰跟你談生意? 伙計將她上下一打量,明顯不信,卻不明言,說:“大掌柜正同幾個管事議事呢,沒空。你要沒要緊事,還是明天再來找他吧?!?/br> 哪里還能等到明天? 蘆花知機,立刻摸出幾個銅板硬塞進那就要轉身離開的伙計手里。 伙計又把蘆花疑惑地看了一眼,暗自捏了捏手里的銅板后,“那你在這等會兒,我去為你通稟一聲?!?/br> “多謝小哥!”蘆花目送伙計上了樓。 店內再看這德勝隆干貨行,貨物之多,品種之齊全,叫蘆花大開眼界。 左手的貨架上擺的似乎全是海味,雪白的大瓷罐上貼著毛筆字寫的標簽。蘆花掃了一圈兒,有鮑魚、海參、龜皮、瑤柱、黃花膠……普通尋常的貨色,買賣量也大的,則直接散放在攤位上,比如海帶、木耳、蝦米、干帶魚、干黃花魚等等。右首的貨架上則是各種曬干的菇類,都是常見的,香菇、蘑菇、茶樹菇等等;再過去點幾排貨架上,則擺著廚房用的香辛調料、豆子、干果、茶葉等等。 她再抬頭看房梁上,吊了一大片風干rou,油光程亮的,有金黃的火腿、香腸、還有熏得黑黑的心子肝脾舌頭等內臟物,還有叫不出名字的骨頭。 從調味料到蔬菜、到rou品、到零嘴兒,應有盡有。 店中氣味兒濃烈,難以表述,可謂五味雜陳,海產品的、菌菇的、各種風干的和煙熏的rou類發出來的,不是很好聞。 蘆花給這種夾雜了各類干貨氣息的氣味兒一熏,饑餓感也沒那么強烈了。 正此時,樓梯上傳來蹬蹬的腳步聲。 張德順微瞇著利眼,在梯子上時將蘆花看了好幾眼,腳下遲疑,目光有些迷茫。 蘆花醒悟過來,急忙將頭上的瓜皮小帽扯掉,又放下了盤在頭頂的長辨。 那老頭兒就須眉一挑,立刻眉開眼笑起來,“我就說我老頭子還沒老到連個幾日前認的小友轉身就忘的地步啊,但怎么就想不起自己哪里認識個叫楊蘆花的小伙子哩?哈哈哈哈,原來小姑娘還是小姑娘呀?!?/br> 他還記得自己,慶幸! “德順爺誒,您貴人多忘事,真還記得我么?”蘆花一見他,差點熱淚盈眶,但面上故意板起臉來,氣呼呼的模樣。 張德順還似從前那般,笑得如個彌勒,“記得,我當然記得,一天都沒忘記過呢?!?/br> “那您這是玩兒的哪一出???不是說好的十天的交貨期么?我拉著那么多筍干到了金??蜅?,掌柜的卻說您早就結賬退房離開了,差點沒把我急得跳河?!彼滩蛔”г?。 “夸張了夸張了,蘆花小友看起來不像是會跳河的女子啊?!睆埖马樎牭霉笮?,“抱歉抱歉,并非有意失信?!彼笆纸忉尩?,“實在是因為東家突然派人來找我,說要把寶盛隆大掌柜一職交到張某身上。事出突然,我才不得不臨時決定提前走了。不過,蘆花小友,我記住了你的地址,我不怕你跑掉,回頭我還要去找你的。正是因此,我才放心離開的?!?/br> 蘆花聽罷這說辭,差點氣得內出血。 你不怕我跑掉,可我怕你跑掉??! 張德順知自己玩笑開大了,偷覷她臉色,在小姑娘發飆前,忙笑問道:“貨你給親自送來了么?走,帶我去看看!”說著話,自己先往門口走去。 蘆花拉住他:“沒有沒有,我一個小姑娘家,哪里有本事將幾百斤貨送得來?!?/br> “幾百斤?”張德順喜不自勝,回頭追問道:“幾百斤是有多少斤?” “將近六百斤?!?/br> “好!好!你可真能干!比我老頭子厲害多了?!?/br> “不是你說貨越多越好?要不是我本錢不夠,也許還能收個上百斤?!闭f到這,蘆花心里的委屈、吃過的苦頭席卷而來,忍不住將自己這十來日的遭遇和因為乍聞他突然不辭而別的喜怒哀樂道出來。 末了,擦著眼角淚水道:“德順爺,我不是開玩笑的,白日里我真的是想跳河的心都有了?!?/br> 張德順笑瞇瞇,也不啰嗦廢話了,叫人拿來一把算盤,當場要跟蘆花將帳結了。 “你還沒驗貨啊?!碧J花有些吃驚。 “哪里還用得著驗貨?”張德順贊許地笑看蘆花一眼,開始撥弄算盤,“原先我倆講定的是二十文錢一斤,現今按照二十五文錢一斤結算。你的貨有多少,我要多少?!?/br> 蘆花喜出望外,也不忸怩了,當下給張德順報了具體數字。 她同劉桂香、牛武夫妻倆將筍干打包裝運時,每包都已稱過重量了,總計有干筍子五百八十九斤。 近六百斤筍干,張德順樂得合不攏嘴,“你給我省了好多功夫啊,蘆花小友。我那些手下,看來都可以招回來忙別的事情了?!?/br> 蘆花這么給力,張德順也極為大方,他在原來講好的二十文錢一斤的基礎上,給提高到二十五文一斤收了她的貨。折算下來,就是十五兩銀子。 張德順取出銀兩交給蘆花,“這是十六兩,其中一兩多,算是補償你跑這一趟的辛苦費?!?/br> 蘆花望著十六兩的散碎銀子,心里感慨萬千。 想當初郁家還沒燒毀的時候,她一月的月例便是二十兩,那時候還不覺得二十兩的銀子有很多,此刻倒覺得這十六兩猶如萬兩黃金般貴重。 她有些不敢拿,還不敢置信,更有些不好意思,“德順爺,您真的不需要先給一半的定金,等看了貨、稱了重,再給余款么?” 張德順笑瞇瞇道:“事到如今,我還有什么不能信任你的呢?你當初是如何相信我的,我現在也是怎么相信你。牛家村的楊蘆花,我記住你了?!?/br> 蘆花深吸口氣,珍而重之地將十六兩銀子心安理得地收下了,之前所受的委屈也一筆勾銷,這筆生意最后做得兩廂皆大歡喜。 “這會兒天晚了,接貨的事情我明日再做安排,你看可好?” 因為此時已是晚上,運貨的車隊沒辦法組織,具體只能等到明天再做安排。 銀子已到手,他們什么時候去接貨都沒關系,蘆花自是沒有異議。 張德順叫來個伙計,“帶這位姑娘去祥和客棧歇宿,讓廚房安排幾個好點的酒菜招待她,另外囑咐掌柜的將帳記在寶盛隆頭上即可,不可找客人收錢?!?/br> 蘆花忙阻止道:“德順爺,不用管我,我自己知道安排?!?/br> 張德順笑道:“你遠道而來,我本該安排一桌,親自陪你喝上幾盅以表歉意,奈何我這里同幾位管事還在議事---” 蘆花又忙道:“德順爺,您忙您的,真的不必費心我這邊?!?/br> 張德順擺手,“不能親自作陪已經很失禮了,我叫伙計這會兒就送你去客棧好么?” 蘆花就不再推辭,“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祥和客棧嗎?我之前路過了那家客棧的,我自己過去吧。這會兒伙計們都很忙,我看都沒顧得上吃飯呢?!?/br> 張德順看了眼進進出出的員工,解釋道:“是的,晚上這會兒都是卸貨補貨的時機,小伙子們常常會忙得沒空吃飯。那好,蘆花,你我這就算是老交情了,有什么事情盡管來找我?!?/br> 張德順將蘆花送到店門口,轉身上樓議事去了。 蘆花一身輕松,心情很好,餓過了頭,這會兒也沒想起來先去吃個飯填飽肚子,她想到這是安義縣呢。 而齊書,他正在這里…… 蘆花解開騾子,拉著板板車,想了想,向伙計問了下本縣縣學的地址,欲要此會兒找過去。 “客人,這會兒縣學都關門了,你去看也看不到什么了啊,只能看門口的石獅子?!被镉嫼眯南鄤?。 蘆花笑了笑,道了謝,沒做任何解釋。 郁齊書沒給她留住址,她除了到縣學找他,沒其他辦法。 思夫心切,即使只能在縣學門口看兩眼石獅子,也能緩解緩解半年不見他的思念之情啊。 夜色愈發深了,街市逐漸安靜下來,長街兩邊的商鋪高挑起的暈黃燈籠,火燭的光芒將蘆花和她簡陋的騾車,影子拉得老長老長。 “郁兄,你怎么了?”同行好友奇怪道。 正說笑呢,才發現郁齊書沒做聲了,正望著一處巷子口愣神。 清簫亦好奇,“少爺,你咋啦?在看什么呀?” 大家順著他的視線看去。 遠處一頭毛色油光水亮的騾馬垂著腦袋在原地打轉,受了委屈似的有些不安分,后蹄蹬在地上不住刨動。它背上套著一輛破舊的木板車,車夫不知跑哪兒去了,韁繩皮鞭隨意丟棄在地。興許是晚上起風,冷,鉆進某個小店里喝酒去了。 “呵,真是個粗心大意的車夫啊。騾子也不拴好,都不怕畜生自己跑了么?”劉道元抄著手收回視線,轉向郁齊書,“郁兄,你就看這嗎?這有什么好看的?” 郁齊書搖搖頭,眼眸瞇了瞇,口中低喃:“莫非是我思念太甚,看錯了?” 眾人更是不解,“你在說什么?” “沒什么?!彼猿暗匦α诵?,捏了捏眉心,“今晚喝得有點多,定然是我酒醉眼花看錯了,怎么可能……我們走吧?!?/br> 率先往轎內鉆去。 轎夫正要起轎,卻聽他又喊:“等等,停轎!” 轎夫便又將抬杠放下來。 清簫急忙為他撩起轎簾,“少爺,有事么?” 郁齊書拂開擋在身前的清簫,自己迫不及待地跨出轎來。 “誒,少爺,你手杖沒拿!” 郁齊書理也不理,太心急,差點被袍子下擺絆倒。他索性提袍前行,走路還明顯蹣跚,一瘸一拐的,但是步子越來越急,近乎小跑,徑直朝著斜對面那條巷子而去。 清簫捧著手杖撓撓頭,跟上去。 劉道元和蔣金生面面相覷后也都跟了上去,“郁兄,你到底是怎么了?” 蘆花咬著嘴唇,聽到外面動靜,縮著膀子往巷內又退了幾步,暗悔剛才不該探頭去偷看他,正好叫他的目光同自己對個正著。 又不免抱怨那人。 你做什么發瘋?你現在有朋友在身旁,見到我這蓬頭垢面、男不女不女的奇怪模樣,丟的可是你的臉! 但聽見郁齊書已對人道:“我似乎看見我的妻子了?!?/br> 第143章 “清簫, 去弄些豆子和草料把騾馬喂一喂。阿慶嫂,麻煩煮一碗陽春面來,記得加個煎雞蛋。老田, 把那輛板車修一下, 我看車轅都要掉了?!?/br> 蘆花被郁齊書一路拽著徑直往房間去, 聽他一疊聲吩咐完, 趕緊又插嘴想逗他同自己說個話。 “誒齊書,這就是你住的地方嗎?唔,這小院兒看著雖然不大, 可收拾得還挺干凈的啊……呀, 怎么種了盆茅草?啊,莫非原來其實種的是花, 結果疏于打理, 花養死了就長了草?哎呀,你種不來花就不要種嘛?!?/br> “剛才那兩人是誰?你的同事嗎?好年輕呀,肯定不到二十歲!” “啊, 清簫今晚就沒喊過我, 他不認識我啦?行,臭小子,等著, 我一定會好好收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