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兩口兒(種田) 第95節
第137章 老人叫張德順, 認識他的人都稱他“德順爺”。五十來歲年紀,精神矍鑠,看著就像是四十出頭的人, 乃是安義縣城里最大的食材干貨行寶盛隆的十名管事之一。 他說完話就走了, 并未將年紀輕輕的、看著就像個不醒事的小姑娘似的的蘆花放在眼里。 “收購……” 一個近乎瘋狂的想法在蘆花腦海里醞釀。 她幾步追上去, “那, 那……老伯,新鮮的筍子做成干筍,費時又費力, 要好幾斤鮮筍才能曬出一斤筍干來, 縮水很多,花的功夫卻不少, 那你們的收購價能給到多少???” 張德順看她感興趣, 才吃過中午飯,也無事可做,便停下來, 笑瞇瞇同她攀談道:“價錢自然是比鮮筍高的。除非是自己吃才舍得花這閑工夫, 不然給價低了,也沒誰愿意費功夫曬干了來賣給我們啊。就目前而言,我們干筍的收購價是二十文錢一斤。如果筍干做得好, 水分少,色相好,沒有發霉發黑這種,切得也齊整, 看著賣相不錯的話, 那價錢還可以再往上提幾文的?!?/br> “?。?!” 一斤二十文, 一百斤便是兩千個銅板兒。今兒她背上要背的是一背篼干筍子, 那就是二兩銀子??! 蘆花只覺得心跳加速,跳得太快,要飛出胸腔似的。 她忍不住騰出手捂住砰砰的胸口,腦子里快速將帳算了好幾遍。 自從錢不夠用,她經常悄摸摸把帳算。 “小姑娘,你莫不是想要賣筍干?” 蘆花回過神來,腆臉笑道:“伯伯,我家里有很大一片竹林。倘若您真的要收購干筍子,我可以給您弄來,只是需要點時間,不知您是否愿意等幾天?” “哦?關鍵是你能弄來多少?” “至少兩三百斤不成問題!” “姑娘,莫說大話。盡管你今日同你叔叔帶來的筍子數量是我見過最多的,但恐怕你把你們村子所有人家的筍子都挖完了吧?還有,我要的是干筍,不是鮮筍。新鮮竹筍曬干后縮水至少八成。你說給我弄兩三百斤,那不是要挖至少上千斤的新鮮筍子?”老丈不太相信,連連搖頭:“我在楓橋鎮已待了有七八日了,也去了幾個鄉里收購,可是到現在都還沒收足兩百斤呢。你張口就說兩三百斤,不可能,不可能?!?/br> 張德順只當蘆花同他玩笑,有點生氣。 他轉身即走,“算了,不同你廢話了,我還有正事要忙?!?/br> 蘆花跑到張德順前頭,一邊退走,一邊笑道:“那你肯定是去的地方不對頭?!?/br> “怎么說?”張德順灰白的眉毛一挑。 蘆花道:“距離楓橋鎮近的農戶很多靠販賣蔬菜為生,土地又珍貴,有地兒的地方肯定都恨不能種上菜,不像我們村兒,多的是竹林子。而且我猜您是第一回 來這里收購筍子吧?如果是年年來經常來,沒道理大家不望風而動的?!?/br> 按照對方給的收購價,盡管蘆花沒去打聽過各類蔬菜的價格,但是相信無論干筍子還是鮮筍,利潤都比種菜要高多了??纱蠹也]有蜂擁去挖筍種竹,定然是因沒有固定的收購方,亦或是即使有人買,但是要的數量太少,像鎮上的食肆,一般也就買個十來斤,能買上上白斤的,也是因為要用好多天,需求量并不大,那就沒必要專門栽種竹子,靠這發家太不保險。 而蘆花之所以猜測老人去的地方離鎮上不遠,是根據牛武的說法推測---場鎮附近的村莊,鮮少種竹,浪費地,因為要種日常菜蔬這種經濟作物,保險些。不像牛家村,各家各戶生活用度全靠自產自銷,離鎮子遠,沒額外的追求,開支便更少了,才會種竹來驅邪消災討吉利。 聽罷蘆花的話,張德順目綻精光,再度停下腳步來笑道:“不錯,我的確是第一次來楓橋鎮。東家的生意做大了,貨源不太跟得上,今年便加大了收購力度。也的確如你所說,我只在附近幾個村子轉悠了一下。主要是人手少,我不敢跑遠了,怕貨多了,鄉下地方不方便弄走??山Y果,呵呵,是我預料失誤。我主要還是在鎮上等著每逢集市出動,守株待兔,以此節約功夫。目前看來,效果也不太好?!?/br> “那就是了?!碧J花有些得意,“大伯,東家專做干貨生意,那您這回來,收購的量一定很多吧?” “是啊。我之前已說過,這個月收購的貨要賣一年。一年的貨,你想想,那得多少???自然是越多越好啊,可惜就是收不著?!?/br> “冒昧再問問您,您還要在這兒待多久?”蘆花緊張地等著答案,生怕是空歡喜一場。 “大概七八日吧,再收不著,筍子已老,快要長成竹子了,口感極差,不好賣了,我再待下去也沒意義?!睆埖马樁⒅J花道,“姑娘如果想賣我干筍子,即刻回去采挖。鮮筍從采挖到晾曬做成筍干,兩三日即可,時間上是夠了的。不過,我每逢集市必逛,莫說干筍,就是新鮮筍子,似你今日帶來的這么大的量我也才第一回 見。倘若姑娘你真能給我整幾百斤干筍來,考慮到貨量大,那我愿意在楓橋鎮多耽擱個三五日等著你?!?/br> 蘆花欣喜若狂,當場同張德順講定筍干交貨的日子和地點。 “姑娘,我丑話說在前頭。你我第一次做生意,兩廂都不熟,所以我沒法預支給你定金?!?/br> “無妨無妨,”蘆花已改口稱德順爺,“我也不確定我能弄到多少斤筍干來。只要您愿意等我幾日,愿意收我的筍子,給不給定金沒關系的?!?/br> “好,爽快,我最喜歡同爽快人打交道?!?/br> “哈哈,德順爺,我也是呢?!碧J花擱下背篼,自里面挑了七八個品相上好的鮮筍,用稻草捆扎好,硬要塞給張德順,“德順爺,我知道生意場上有句話叫做---買賣不成情意在。盡管我們尚未做成一筆交易,但這幾個筍子還請您一定拿回去嘗嘗鮮!我家的筍子又嫩又爽脆,鮮美可口,還有股淡淡的清甜味兒,保證您吃了第一回 還想吃第二回!” 王婆賣瓜,張口打哇哇。 張德順沒接,呵呵笑道:“不方便帶啊,等我帶回家,只怕已經不新鮮了啊?!?/br> “誒,您不是住在金??蜅5膯??不需要帶回家去,盡管丟給客棧廚房的伙計,給些加工費,告訴伙計按照您的要求燒給您吃?!?/br> 張德順恍然,“這主意不錯!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謝謝你啊,蘆花小友,呵呵?!毙廊唤舆^來。 將張德順送到金??蜅?,蘆花瞧那客棧在場鎮邊緣,且位于背街處??蜅i_在此,估計是圖清靜整潔,也因此,周邊大多都是住家戶了,她看見有的二層小樓上有人家晾曬的衣物。 她想碰碰運氣,便背著筍子挨戶詢問。 來到一處小院,矮小的木柵門似關未關。 蘆花墊腳朝院內張望,猶豫要不要高聲喊,已有人先一步喊她道:“蘆花?” 卻是隔壁院的人在喊她。 蘆花扭頭看去,竟見林寄眉笑著迎出來,不禁又驚又喜:“你住這里嗎?” “哎呀,離開牛家村后我們就一直住在這里的啊。怎么,你到現在還不知道我們住哪里嗎?這么說,你今日不是專程來看我們的?” 蘆花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試圖將背篼藏一藏,不過是徒勞。 林寄眉其實早在二樓就望見了她在挨家挨戶敲門兜售,還道自己眼花,等蘆花來敲隔壁院,她終于確定了是郁家的大少奶奶沒錯。 假做沒看見她背上的大半背篼竹筍,林寄眉笑著打開木柵門拉著她進內。 躲不過,那就硬著頭皮上。 蘆花道:“我只知道你們住在楓橋鎮上,但是不知道具體地址。今日同牛武叔來趕集,就想碰碰運氣看能不能找到你們。萬幸找到了,也還好沒空手來。你知道嗎?這段時間咱們家那片竹林子使勁兒沖筍子吶,我便挖了些帶來給你們嘗嘗鮮?!?/br> 說著話,順勢就將笨重的背篼放下來了。 可真沉,她衣服下面肩部處定然勒出很深的紅痕了。 林寄眉幫她接住,擱在地上,瞧了兩眼,還有兩個剝了殼的,送人的東西怎么會提前拆封?不欲戳穿她,憋住笑意道:“那真是太好了,晚上有好吃的了。咦,這么多呀?還這么遠背來,定然累慘了吧?” 蘆花臉頰發燙,到處張望,“二娘呢?還有囡囡呢?他們都好嗎?” 說著話,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已經蹦蹦跳跳地跑出門來,乍見到蘆花,愣了愣,隨即張開手臂撲進她懷里,直叫姑姑姑姑。 從前喊她姨,現在喊她姑,蘆花自己都算不清楚帳這孩子該叫自己什么。 蘆花開心地將孩子抱起來,一邊往屋內走,一邊就順便問起了囡囡的娘親秦思思。 走到房門口,林寄眉眼睛往左飄,附耳悄聲道:“剛才你注意到那邊院子門口挑著的那盞紅燈籠沒有?她重cao舊業了?!?/br> “……”蘆花愕了愕,停下了腳步,視線不自禁地往隔壁院飄過去。 林寄眉將孩子自她手里接過來,喚來自己的丫頭芷蘭:“囡囡,你同芷蘭姨姨上樓去找奶奶玩兒。你告訴奶奶,蘆花伯媽來看她了,等會兒我們就上去?!?/br> 蘆花汗顏。 原來囡囡該叫自己“伯媽”。 記住了。 林寄眉想來是苦悶久了,拉著蘆花在堂屋里坐下來,一邊給她煮茶喝,一邊就將別來情況絮絮叨叨地講了許多。 “婆婆總罵人,我不想跟她待一塊兒,可又沒辦法,不然給人說我不孝敬婆婆。她住樓上,我便住樓下,少接觸。我又不能回娘家,只好在這里,過一天算一天吧?!?/br> “現在只一個芷蘭服侍我,我奶娘走了。她年紀大了,做事情總出錯,婆婆就回回指著她的錯處罵,罵得難聽死了,好像在罵我一般。我便放她走了,家里終于清靜些了?!?/br> “他偶爾回來,誰也不知道他人在哪里,反正神出鬼沒的,我好像嫁了個假丈夫。要不是他娘還在這兒,他估計都想不起自己還有妻妾滯留在楓橋鎮吧?!?/br> “你想,他長期不著家,當時火燒起來大家只顧著性命,好多東西都燒沒了。我倒好,還有些首飾傍身,娘家那邊也時常接濟我。她就不行了,從小賣到妓院的,現在夫家算沒了,丈夫又不管她死活。吃飯穿衣都要錢啊,她不出來干老本行怎么辦?她還養著個孩子。唉---,她做營生的時候,我便把囡囡帶在身邊,免得小孩子看見不該看見的……反正,能幫她一點是一點吧,誰叫我們都倒霉進了郁家門……啊,看我說了半天。對了,蘆花,你們過得怎么樣?” 蘆花捧著茶杯,苦笑了下,道:“我們,我們也差不多吧?!?/br> 林寄眉也不追問,都看見了,她似乎比自己過得還慘,都跑出來賣筍子了。 她轉移話題:“叔叔能走路了么?” “能下地了,就是走不快?!?/br> “也很好了,原先不是想著他那樣子,差點都……那,那你們……” 林寄眉想問他們怎么生活,又問不出口。 想也知道,問了,聽到了,自己又沒辦法幫襯,問出來了,不過是兩個苦命女人相對嘆氣罷了,便住了口。 兩下沉默起來。 蘆花覺得心里有股郁氣,脹得慌。 自己本就過得不如意,再聽了人家的不如意,胸中郁氣滯脹,她難受得很,急需打開個口子釋放這股郁氣。 既是雙方都過得窘迫,蘆花的自卑心理煙消云散,當下就將家里的情況簡單地給林寄眉講了。 當然是往好的說。 林寄眉果然舒展眉頭,替她高興道:“叔叔本非池中魚,他定然能重新出人頭地的?!?/br> 蘆花亦微微笑著自嘲道:“出人頭地我倒不想,我只想他能早點賺些銀子回來。他可能還不知道,我們仨兒快要喝西北風了?!?/br> 林寄眉被她逗笑,捂嘴直樂。 外頭忽的有人高喊道:“請問這里是郁家嗎?” 兩人相視一眼,一起走出去看。 來了個頭戴黑幘、足蹬長靴的男人,牽一匹馬,正站在木柵門外朝院內張望。 看著像是官府衙門里的皂吏。 兩人又相視一眼。 見人出得屋來,那人又問道:“請問這里住的是牛家村的郁家嗎?” 林寄眉只得出聲回道:“這里確實是牛家村的郁家,敢問官爺有何事?” 那人似乎松了口氣,道:“在下是五里亭的驛使,有一封來自安義縣縣學的信,要交到牛家村郁家大少奶奶楊蘆花手上。在下聽說這里正好住著來自牛家村的姓郁的人家,不知那位楊姓夫人是否住這兒?” 林寄眉一笑,對蘆花道:“縣學的,肯定是叔叔給你寫信了?!?/br> 忙輕輕推了推蘆花道:“官爺,這就是郁家的大少奶奶啊?!?/br> 蘆花亦有些激動地上前去,“我就是楊蘆花?!?/br> “那敢情好,省得在下跑一趟了?!碑敿磳⑿盘统鰜磉f給蘆花。 蘆花一看信封上的字跡,頓時喜不自勝,“是齊書寄來的!”當場拿著信就要拆開,都忘了給人道謝。 林寄眉莞爾,自己拿出了一些散碎銀子來打發了那驛使,然后回身笑道:“信得過我么?要信得過,我幫你讀……” 卻不想蘆花已經迫不及待地拆開了信,正神情專注地在看。 “……”她張了張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