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兩口兒(種田) 第90節
一布包的黃金屎,稀碎稀碎的,熱烘烘地還冒著熱氣呢。 蘆花小心翼翼將其撤離,包起來,然后用干凈的布片一角將小兒屁股上多的屎粑粑擦了第一遍,再一起丟進地上的木盆里---盆子里已經積了大半盆子弄臟的衣服褲子和尿片。 然后又用剛才那塊馮慧茹包在外面的尿片將孩子的屁股輕輕地仔細擦拭干凈,最后再去籃子里另外扯了塊干凈尿片重新把孩子屁股包裹好,這才遞還給馮慧茹。 婆媳似乎養成了這種默契。 全程馮慧茹都默不做聲地看著,看蘆花已經收拾好了兒子,她什么也不說,伸手將孩子接過來,撩起衣服再度喂他。 這一回,奶嘴一湊上,孩子才一邊拱著母親的衣服尋找最舒適的位置,一邊砸吧著嘴巴迫不及待地咕咚咕咚地吃起來。吃一會兒,他嗚嗚咽咽幾聲,仿似委屈地在抗議剛才母親的簡單粗暴。 蘆花看著,會心地笑了笑。 她也不禁懷疑剛才是否是婆婆做戲?目的是要她來給孩子擦屁股換尿片。 哎,到底這孩子是誰生的?? “娘,我去燒鍋熱水來給弟弟洗屁股。你記得他每次拉了屎后勤洗洗,屁股才不會長紅疹子。不然他覺得癢,會鬧得你沒辦法休息的?!?/br> 這是劉桂香給她傳授的經驗,也給馮慧茹多次說過了,但她沒耐煩聽,也甚少做。 可能,始終,她還沒能完全接受這孩子。 馮慧茹含糊地應了下。 蘆花再沒說什么,彎腰將地上那一盆子臟衣物和尿片也順便端了出去,預備燒好水后就把給洗了晾起來。 孩子用的尿片是香秀幾個jiejie送來的。 村里的婦女勤儉持家是傳統美德,即使是尿片這種東西,自家孩子用了也舍不得丟,下次看誰家生小孩兒了,就給那家用。 東西不值錢,通常都是用大人的舊衣服褲子做的,一件衣服能做出來十來張尿片,勤洗勤換,足夠更換使用。 實際上勤給孩子把屎把尿,也不容易拉到身上的,可馮慧茹總不愿照做---沒辦法,從前她養孩子都是丟給婆子,自己沒動過手。 想想這孩子怪可憐的。 已經半歲了,會咿咿啊啊的叫喚,開心起來會笑,笑的時候會流口水,越長越乖,已經會認人,特別喜歡蘆花抱他。每回一抱他,孩子就低頭往她胸部拱,知道他在找奶吃,回回鬧得蘆花臉紅透了。 她沒生過孩子,身上沒奶味兒啊。何況他是郁齊書的弟弟,長大后會喊人了,他得喊自己嫂嫂,想想那畫面,簡直不能直視。 曉得這世界是封建時候,所以蘆花盡量減少同孩子的接觸,免得孩子大了還黏糊她,讓人說三道四。 就是這奶娃兒早早死了爹,他爹活著的時候一眼都沒看過他,到如今,更是連名字都還沒有。 蘆花聽到婆婆私下里一直喊這孩子叫賠錢貨。 這賤稱不是一直都是女孩子的么? 父親去世后,郁齊書就做主給他弟弟想了好幾個名字,什么郁齊軒、郁齊耀,挺符合男主角的浪漫風雅的好名字,但馮慧茹沒定下來到底選用哪一個。 聽郁齊書講,他娘的意思是要等孩子滿一歲的時候抓鬮,從擬好的那幾個名字中自己挑一個。 嘿,自己定自己的名字,她還是頭一遭聽說呢。 可能是婆婆還沒走出丈夫被燒得尸骨無存的陰影吧,此罪自然也怪罪到了奶娃兒身上。 好在她已經愿意自己喂養孩子了,慢慢來吧。 蘆花是不可能也喊這個弟弟叫賠錢貨的。 郁齊書這個弟弟,因為營養不太好,家里出事又一直不太平靜,所以睡得也不好,并不像一般初生嬰兒那樣長得白白胖胖的。 他白是白,就是瘦不拉幾的,臉蛋兒上沒rou,由此顯得他那顆長著軟軟絨毛的腦袋瓜子特別大,還有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蘆花私下里便喊郁齊書這弟弟叫“小蘿卜頭”。 蘆花去豬圈外面抱了一捆玉米桿子進了灶房。 開春后春雨綿綿,這玉米桿子淋了雨受了潮,有些濕潤,她打了幾次火都沒點著,反而弄得廚房里滿屋濃煙,把她嗆得不行,眼睛都睜不開,眼淚水止不住地往外流,受不了了,她只好跑出屋來。 正好撞上回家來準備做午飯的香秀。 香秀打了一背簍的豬草回來,春天各種野菜野草瘋長,用來喂豬喂雞喂魚,鮮嫩多汁,在這青黃不接的季節,幫農民好大的忙。 看蘆花這情況,趕緊擱下背簍進屋去幫忙。 三兩下將還在冒著濃煙的玉米桿子從火塘里全部扯出來丟在地上,幾下踩滅了,然后又去自家灶房里撿了一抱筍殼子過來,對蘆花道:“大少奶奶,你先用筍殼子將火點燃,等火大了些了再放玉米桿子,鐵定就能燒起來了?!?/br> 蘆花看她示范,火折子一打,那長著褐色絨毛的竹筍殼子噼噼啪啪地就燒起來了,很快火勢旺盛,再將玉米桿子擱上面,濕氣烘走,果然是越燒越旺。 蘆花再三道了謝,香秀還不習慣蘆花這么客氣,客氣得近乎低聲下氣了,幫她做了點什么事情都要道謝,她心里怪別扭的,她還是喜歡從前那個和藹可親、以平常心待她的大少奶奶,笑嘻嘻地跑出去做飯了。 蘆花在身后喊:“下午你家移栽瓜苗,還來喊我一塊兒去啊?!?/br> “好咧!” 第130章 香秀爹娘回來了, 蘆花站起身來跟他們熱情地打招呼。 香秀娘看她洗尿片的木盆里,水里冒熱氣,抬頭便往豬圈那邊瞟了一眼, 然后臉色沉了, 對蘆花道:“大少奶奶, 你省著點用柴禾呀。洗個衣服都要燒熱水洗, 照你這么個用法,我們家囤積的柴禾很快就要燒完了。才開春,今年的谷草和包谷桿要等到秋天才有。沒了柴禾, 后面幾個月一大家子用什么燒火做飯呀?木炭要鎮子上才有得賣, 而且我們窮苦人家也沒那個命用得起木炭?!?/br> 蘆花的臉騰地一下燒起來,忙解釋:“嬸兒, 誤會了。剛才我那小弟弟拉了屎粑粑, 這熱水是給他洗了屁股后的臟水。我看直接倒了挺浪費的,想著尿片上也糊滿了粑粑,不如用這水來洗尿片, 洗個頭道完全沒問題, 就……” 香秀爹撞了下香秀娘的胳膊肘,暗使了個眼色,轉臉對蘆花笑道:“大少奶奶你忙你的, 我們就進屋去了?!?/br> “好,叔叔嬸子你們自便。啊對了,叔,下午我有空, 我已經跟香秀說下午也可以去幫你們地里干活兒?!?/br> “那敢情好呀, 謝謝你了大少奶奶?!?/br> 蘆花假做沒看見香秀娘不屑地撇嘴, 猶自笑著道:“不客氣, 都是我應該做的。平時叔和嬸子這么不遺余力地幫我們,我都不知道怎么還你們這份恩情。只能指望著我們家齊書早點出息了,到時候回來定要他給叔買幾瓶好酒幾捆好煙,給嬸子扯上幾匹上好的緞子做衣服聊表謝意?!?/br> 香秀娘這才展開笑容。 老兩口將鋤頭擱在豬圈旁,又放下扁擔籮筐,進堂屋去了。 蘆花暗自吁了口氣,重新坐下來,再憋著一口硬氣用雙手費勁兒地搓洗著木盆里的尿片。 開春,山上的雪水慢慢融化淌進溪流河水,手伸進去,仍舊冰得刺骨。 蘆花先自院外面經過的小溪邊把婆婆馮慧茹的衣服褲子洗干凈了回來、晾好,正蹲下來,才將一雙凍得通紅的雙手浸在熱水里暖和不到一分鐘,后腳,就給回家來的香秀娘看見了。 她想用使力的勞動來轉移自己無處發泄的郁氣,沒想,屋里很快傳來了香秀娘的抱怨。 “真是窮講究!我生五六個孩子,不管天多冷,個個洗屁股都直接用的冷水洗,不一樣長得好好的?就因為她們那種嬌慣法,那孩子才給養得體弱多病,夜夜啼哭……” “娘---”善良的小香秀試圖阻止她娘。 “大人說話,你少插嘴!……老頭子,你剛才為什么不讓我繼續說?哼,我還想說,她一家子什么都用我們的,原來還有個清簫幫著挑水砍柴喂豬,現在倒好,兩個女人水不挑也就罷了,畢竟那活兒重,可連柴禾也不知道自己去拾,這就過分了啊。她燒水做飯,全都是直接抱我們家的柴禾去用,你可知道她們都已經燒完了我們兩個稻草垛子了!呵,她還曉得玉米桿子經燒,如今都不去后坡抱谷草了,連燒火的柴禾她都知道揀好的用!” “哎呀,行啦行啦,人已經住到家里來了,能怎么辦?再者說,不是你出的主意將她們一家接到家里來住的嗎?” “唉,我后悔了呀,我這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我本來是想著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郁家的親戚朋友非富即貴,一定會接濟郁家的。咱們雪中送炭,等郁家人過了這個坎兒,我們肯定能得一大筆好處的。你知道我一直焦心兒子將來娶媳婦兒的事兒。家里太窮,沒有好家世的姑娘看得上。若是想給他娶一房好媳婦兒,肯定要蓋兩間大瓦房才成樣子,還有聘禮,還要置辦新房的家什,處處要用銀子啊?!?/br> “說起來,老婆子,郁家大少爺不是去了縣學教書嗎?興許以后咱們兒伢子還得跟著大少爺讀書呢,到時候仍是會叫大少奶奶一聲師娘的。你這會兒若將人給得罪了,咱們兒伢子讀書這事兒豈不是要黃?” “哎呀!我倒沒想到這層。虧得你提醒,那老頭子,你找個機會趕緊跟郁家人提這事兒??!依我的意思,最好大少爺能把咱們兒子帶到縣學去,跟其他的公子少爺一塊兒讀書,一來讓他見見世面,二來結交些衿貴的朋友,將來他長大了,找活計的門路才多哩?!?/br> 蘆花:“……” 縣學不是小孩子上學的地方啊,再說,都能上縣學,還只是巴望著從同窗手里找份好活兒干這樣的愿望嗎?何不靠自己的本事在衙門里謀份體面且能光宗耀祖的好差事? 鼠目寸光也是可悲。 郁家沒倒的時候,想把香秀送來府中做丫頭時低頭哈腰,再三請托清簫說好話。這會兒給臉色看,想要自她家索取什么,這么直白,統統都不遮遮掩掩的了。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也不能光怨人家勢利眼。 這個世界這個時代,土地就跟人命一樣珍貴。 許多開國皇帝,招兵買馬,欲要號召百姓跟著自己一起造反,顛覆王朝,大都扛著分田分糧的旗幟,幾乎一呼百應,且百試百靈?;实圪p罰獎懲,也莫不是動不動就賞賜良田千畝云云。 就是莊稼人沒什么做生意的意識,而且士農工商,人們的傳統思想里,商人是叫人輕視的下賤行業,盡管艷羨從商的人多數穿金戴銀,仆從云集,但打心眼里還是認為---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 所以,看看郁家,苦于讀書無法超越郁齊書,郁齊山改行從商,給家里賺得盆滿缽滿,且以生意為幌子收了多少賄賂,幫父親做了多少灰色生意,但還不是沒能真正得到父親的歡心,郁家光耀門楣的始終就一個郁齊書。以至于他郁郁寡歡,常借酒澆愁,一輩子也就這樣了。 遠的就不多扯了。 說說近點的。 有了土地就有了一切,百姓足可以利用它自給自足。好比農村里生火做飯用的柴禾,全都是地里莊稼收割后的廢物再利用,比如麥稈、稻草、玉米桿、黃豆桿等等。農村人欲望又少,也就是需要花些銀子買點鹽巴、布匹、針線之類不能自己地里出產的東西。所以,只要沒有戰亂災荒,這樣的小日子可以幾代人優哉游哉地一直延續下去。 但是土地畢竟是有限的,所以更加彌足珍貴了。不到萬不得已,不會有人將一家子生存的根本賣掉。 香秀家里,就人多地少,也就是她幾個jiejie出嫁了后家里的日子才好過了些。 原先她家囤積的柴禾恰好夠一家四口用個一年,可是因為郁齊書這一家子的到來,一下子平添了五口人,以至于燒火做飯用的柴禾每日翻倍消耗。像那兩米多高的谷草垛子四五天就要燒掉一個,靠墻碼起來的玉米桿子和黃豆桿,整整碼了四壁墻,也已經燒掉了一半,而現在才開春呢。 廢柴的主要是那對母子。 特別是小蘿卜頭。 蘆花每天燒水給他洗小屁屁起碼都要五六次。 而他娘又是他的糧倉,他現在是個奶娃兒,這世界沒奶粉這種東西,郁家敗了后羊奶牛奶這些玩意兒就更不要奢望了,蘆花便每天盡量將給婆婆煮些能夠發奶的東西給她吃的。 好比此刻,小灶上熬的魚湯,熬了一個多時辰了,已是湯白汁濃,魚rou早已化渣進了湯里,連魚骨頭都熬散了,為的便是能盡量將這來之不易的鯽魚身上的營養成分全部送進婆婆的肚子里。 她需要吃點營養的東西發奶,不然沒奶水,小蘿卜吃東西又會成為問題。 原先蘆花煮魚還不是這個煮法的,但馮慧茹吃了幾天就膩味兒了,可不吃又沒辦法,就叫蘆花多熬些時候,屆時她當湯藥一樣閉著眼睛一口悶了,簡單又方便。 另外雞蛋、母雞湯、鴿子湯這些也都是必不可少的,蘆花三天兩頭買來給她補。平常人家一日三餐,蘆花服侍婆婆,一日四餐五餐是常有的事情。就是簡簡單單的雞蛋,她也是變著花樣兒弄給她吃,就怕她嫌樣式簡單,又天天吃,會食不下咽。 馮慧茹是高齡產婦,身體狀況本就不如年輕女人。如果不多吃點,奶水從哪里來?沒了奶,蘆花就得想法子給幾個月大的小蘿卜頭弄吃的,那不是自找罪受么?顯然給大人弄吃的比給小奶娃兒弄吃的要簡單多了啊。 你想想,這么著服侍大的小的,那柴燒得自然就快了。 今年香秀家的柴禾肯定是不夠用的,等不到秋收了,估計入夏就沒得燒了。 到時候香秀娘定然會來要錢買柴,給多給少都不好。 蘆花坐在矮幾上,扒拉著碗里的紅苕稀飯,腦子里煩擾著這事兒。 她面前比她高一頭的那張圓木凳子就是此時一家三口的桌子---圓凳上擱著一碗魚湯,一碗酸蘿卜。 酸蘿卜下稀飯,這是今天的午餐。 開春不久,春天撒播下去的許多蔬菜種子才發芽長葉,像菠菜、薺菜、油菜啊這些,要吃,還得等上十來天,蘆花家里只能像其他村民家一樣,這段時間要靠酸腌菜下飯。 她自己的那碗稀飯清湯寡水,米沒看見幾粒,倒是紅苕滿滿一大碗,這個管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