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晚為主 第9節
「程公公,我父皇臨死前,可有說什么?」 他抬起頭,渾濁的眸子在我身上停留了一瞬,繞過我繼續走。 「小丫頭,徐宵就一走狗,你別逼他了,對他好點,讓他多活幾年?!?/br> 他的身影消失在轉角,我看著滿院子的鳥籠,聽著吵鬧的叫聲,一時間不知道該何去何從。 站在院子里許久后,我決定去看看我的好哥哥。 御書房內,陸之遙正襟危坐在龍椅上,伏案疾書。周圍宮人低垂著頭,安靜得像睡著了。 一見我來,立刻放下筆,對我招手。我走近才知道,他剛剛那么認真,是在畫丹青,畫得那叫一個丑。 我指著畫,嫌棄道:「你沒事畫鴨子干嗎?」 他眉頭一皺,探身過來,貼著我的耳朵,「這不像你肚兜上的鴛鴦嗎?」 我反手將他壓在臺案上,逼問他,「你給我的毒藥為什么沒毒?」 他好看的桃花眼染了一絲笑意,殷紅的薄唇微微抿著。好半晌,他才輕聲開口:「晚兒怎么知道沒毒,是自己服用了嗎?」 我松開他,坐在后面的龍椅上?!感煜Τ蛇@個樣子,你怎么這么清閑?」 他坐在我旁邊,微微側目?!膏弴岢龊陀H,朕只有你一個meimei,朕可以忍痛割愛,但徐卿好像很舍不得?!?/br> 這才是他雙手奉上西廠,冊封我郡主的目的吧。 想到今早徐宵還說隨時可以娶我,真是個小騙子。 我緩緩站起身,回眸一笑,「好哥哥,我的嫁妝得豐厚?!?/br> 他清淺一笑,低下頭把玩著大拇指上的玉扳指。 「好?!?/br> 「我說的是,嫁給九千歲那日,我要十里紅妝?!?/br> 我整理衣襟,抬頭挺胸地走出御書房。 沒走多遠,就看到徐宵正急急趕來。日光之下,他整個人籠罩在金光之中。 煙灰色的眉毛,狹長的丹鳳眼,高挺的鼻子,線條分明的薄唇,這樣精致的五官完美地分布在一張白皙的臉上,陰柔又不失英武。 我看得有點入神,他什么時候走近我,牽住我的手,我都不知道。 「晚晚,在想什么?」他搖著我的手,柔聲問道。 「你穿紅色一定很好看?!刮腋?,一起搖晃,咧嘴笑道。 他有些吃驚,緊張地貼近我,問道:「公主,在生氣嗎?」 我抽出手,白了他一眼,我哪有生氣,他什么眼神。 我大步往前走,他亦步亦趨地跟在我身后,遣散了宮人。 路過一個宮門,他猛地拉著我,躲進門后,壓著我小聲哄道:「公主,我們出宮去做新服好不好?」 我湊到他耳根處,輕輕吐了一口氣,壞笑道:「我今日才知道,九千歲下面是有東西的?!?/br> 他的臉以rou眼可見的速度,紅成了蘋果。 我笑意越變越大,雙手抱著他的腰,不讓他逃?!妇徘q,你這副樣子,我倒真想好好疼愛一番?!?/br> 他用力掰開我的手,眸子里沒了溫情,只剩冷漠,「在公主眼中,奴才始終不如男人?!?/br> 我歪著頭輕笑,「小太監,你這叫什么話?」 他闔上眸子,抿唇不語,兩只手緊緊握成拳頭。 我擰著眉頭,動了怒氣,「何時輪到我來哄你?」 扔下一句話,我快步離開,看也不看他。 我好像只能接受他捧著我,順著我。 走著走著感覺不太對,我腳步越來越慢,凝神聽著后面的動靜。他竟然沒有跟上來。 我氣鼓鼓地一回頭,發現他還在宮門那兒,妙嬪不知何時出現,正跟他在講什么,手舞足蹈的。 胸口瞬間騰起一股火,突然,宮墻上跳下幾個黑衣人,不說分說地捂住我的嘴,架著我飛檐走壁。 我眼睜睜看著徐宵甩袖與我背道而馳,越走越遠。 剛出宮,黑衣人在一處偏僻角落放下我,直直跪地。 「公主,臣等救駕來遲,罪該萬死?!?/br> 他們扯下面罩,露出一張張布滿燒痕的面容,我嚇得一聲驚呼,連忙捂住了嘴。 「臣等是先皇的暗衛,被徐公公所救,近日徐公公讓我等帶公主遠離京城,避避風頭?!?/br> 我狐疑地看著他們,離我最近的人從懷中掏出一個香囊遞給我。 暗紅色的香囊,上面歪歪扭扭繡著一條任誰見了都說是蛇的龍。 這是我親手制作,親自掛在父皇腰間,親口逼他不準摘下的香囊,我如何不識? 我顫抖著接過香囊,打開一看,里面有一塊絹帛,絹帛寫著幾個潦草的字,像是慌亂之中寫出來的。 「清君側?!惯€印著玉璽。 這三字,昨日陸之隱也寫過,他寫:若jian臣難治,臣以死清君側。 父皇在最后一刻,留這句話讓人帶出宮,想來是讓藩王起兵清君側。 可如今國敗已快一年,并未見誰有動靜。 有意清君側的,只有陸之隱一人而已。 我收起香囊,「行了,徐宵怎么說你們怎么做吧?!?/br> 他們帶著我左彎右繞,經過一戶人家高墻,我看到底下有個狗洞,來不及多想,驚呼一聲:「徐宵,你來了?!?/br> 趁他們張望之際,我飛快鉆進洞里,爬了進去。 洞口小,他們的體格鉆不進來。翻過高墻又要一會兒時間,我來不及喘息,胡亂地跑。 府邸很大,房間很多,卻一個人都沒有。 我隨便鉆進一個院子,跑進房間,貼著地面爬到床底躲起來,努力平復急促的呼吸。 房間靜悄悄的,我的心跳聲異常突兀。 我這個公主,有朝一日,竟會鉆狗洞,趴床底。 徐宵,是不是這全天下,只有你一人還把我當公主? 第13章 從逼仄床底鉆出來時,我渾身酸痛難忍。 更讓我無法接受的是這份屈辱。 暮色四合,彤云向晚。 我在這個偌大的府邸小心穿竄,越走越覺得熟悉。 這不是我還未入住的公主府嗎?當年建的時候,我只來過三次。就等著嫁給陸之隱,跟他一起在這里你儂我儂,生兒育女。 跟著記憶來到主臥,屋內的紅綢都已褪色,喜字掛在墻壁上蕩蕩悠悠,隨時都會落下。 床上鮮紅的床單有幾處暗紅,我正準備仔細查看,脖間一涼,一把冰冷的長劍橫在我脖子上。 背后響起虛弱的聲音,「何人?」 說完,背后那人突然松開劍,踉蹌后退,撞倒了燭臺。 他依靠著房柱,臉上青紫一片。好看的桃花眼空洞無神,血絲密布,雙手抖如篩子。 「陸之隱?」我輕聲喚道,他怎么這個樣子了? 聽到我的聲音,他連忙背過身,捂住自己的臉。 「公主,別看?!?/br> 我上下打量他,不過一天,他怎么會這樣? 「是那包毒藥?」 我扳過他的身子,他像被燙著了一般,慌亂地跑到一邊。 「晚兒……你快走?!?/br> 「隔了一天才毒發?!刮冶歼^去,將他推倒在床,仔細辨認他的臉,「你這弟弟真是心思縝密,看來他是有解藥了?!?/br> 他給我毒藥,讓我毒殺徐宵,卻又擔心我將這藥下到他身上,所以用慢性毒藥,這樣能以防萬一,給自己留好了解毒時間。 陸之隱流出血淚,他顫抖地扯住床單,往自己臉上裹,想將自己遮蓋起來。 「晚晚,你可以不恨我嗎?」他近乎乞求的語氣,讓我瞬間淚凝于睫。 我轉過身,看向窗外,月亮高懸夜空,往事一幕一幕涌上心頭。 曾經我多喜歡他,為博他一笑,放了滿城天燈,每個天燈都寫著他的名字。如今,我對他更多是猜忌和恨意。 「等我,我去要解藥?!?/br> 我下定決心,一步一步走得堅決,我要賭陸之隱真的會幫我清君側,我要賭,他對我有幾分真心。 我……也不忍心,他就這么死了。 「晚晚,對不起?!顾呀浺庾R不清,嘴里不停念叨著這句話。 出門后,我又回到狗洞旁,咬著牙鉆了出去。 我要用這種方式提醒自己,如今的虞晚晚,就是一條狗,我要找到機會,一口一口咬死那些愧對我虞家的人。 進宮之路沒有人阻攔我,我這張臉,京城誰不認識。 我徑直去了御書房,陸之遙不在。 徐宵急匆匆趕來,捏著我的手腕,幾乎是拖著我回到逢春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