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春空 第164節
“有你們三個下去陪他,我那個外甥死得倒也不虧?!?/br> 火越燒越旺,噼里啪啦的聲響不絕于耳。 門外扈文霍的面容逐漸變得模糊。 俞安行三人往火勢暫時還沒蔓延到的角落里躲。 元闌被熱意熏得幾欲睜不開眼。 他上前代替俞安行攙住景然。 “主子,我照看大公子,您先……” 話沒說話,被景然開口打斷。 “我中了藥,沒有力氣了,趁現在火還小,你們兩個先出去?!?/br> 俞安行未應。 而是轉身施力,將元闌一把推出去。 “你先出去,看著扈文霍?!?/br> “……主子!” 元闌的身影消失在火苗之后。 景然渾身無力地坐在角落里。 軟骨散慢慢開始發作,他只覺意識都開始變得渙散。 俞安行站在他身前。 目光掃過一旁東倒西歪的椅子。 方才的火起得急。 為了活命,跪在棺材邊哭喪的小廝沒頭沒尾地抱頭橫沖出去。 推搡跑動間,廳內的桌椅被撞得歪斜。 唯獨被碰撞的最多的棺木巋然不動。 看著倒好像……是和地下連通了一樣。 眸色微凝。 俞安行拿過景然的銀槍。 棺材里裝的油最多,起火也最嚴重,火焰從中噴薄而出。 整座棺木很快被燒成灰燼。 銀槍將落在棺木原本位置上的雜物和灰燼一并掃開。 棺材底下的不是青石磚鋪就的地面。 而是一方裸露在外的松軟泥地。 銀槍用力往下試探。 泥土陷落。 地面上赫然出現一個大洞。 元闌被俞安行推到了門外。 火舌燎過他的鬢發和衣衫,濃煙嗆得他整個胸腔都快要咳出來。 咬緊牙根,他要再闖進去。 頭頂橫木被燒斷,直直砸落地面。 下一刻,整個廳堂在他眼前轟然坍塌。 “……大公子中了軟骨散,我們的人都埋伏在扈府外面,等屬下從扈府的家丁中突圍出去,已經來不及了……” 撇過頭,元闌死死咬唇,將眼底的酸脹憋下。 青梨眼前陣陣發黑。 指尖用力扶緊門框,她勉強穩住身形,看了一眼小魚。 “外祖母身上的風寒還未好,先把消息壓著……不要傳到集福苑去?!?/br> 小魚心里正無措著,聽了青梨的話,方才尋到了主心骨似的,忙點頭應下。 “少夫人放心,奴婢知道了?!?/br> 囑咐完小魚之后,青梨又看向元闌。 “備馬車?!?/br> “我要去找他?!?/br> 馬蹄聲嘚嘚,劃破岑寂的黑夜。 一路從景府趕至扈府,接近破曉時分,天色隱隱發青。 天上開始飄起淅瀝的小雨。 扈府燈火通明。 青梨駐足,看著面前被大火燒過的廢墟。 秋日冰涼的雨絲打在她臉上,眼尾被洗得發紅。 不少人提著燈在廢墟上尋著尸骨。 扈文霍被人押跪在一旁。 他情況算不上太好。 元闌絲毫不客氣,讓人押住他之后便一拳一拳往他身上招呼。 扯住他衣領,元闌將人拉至近前。 “若是大公子和我家主子出了什么事,我定讓你償命?!?/br> 扈文霍頭上發髻松散,高高腫起的臉上青紫交織一片。 就連牙齒也被打斷了好幾顆,嘴角血跡斑斑。 他往青梨的方向看去,發出一聲粘稠又古怪的笑,頗有些幸災樂禍的開口。 “誰能想到高臺上的油燈會掉下去呢,夫人可要節哀?!?/br> 元闌照著他臉上又是一拳。 青梨接過不知誰遞來的傘,提著手中的燈盞,一步一步往前面的廢墟走去。 灰燼被雨水打濕,染臟了她的裙邊和繡鞋。 她踉踉蹌蹌地跨過橫躺在地上的殘垣斷木,不死心地尋找著。 腳上不知被什么絆倒,她被迫停下步子。 手中的琉璃燈盞發出暖暖一層光暈,照亮腳邊的地面。 天還沒亮,廳堂中的一切都被燒成了烏黑的灰燼,以至于掩埋在底下的小小符纂變得那么難以令人發現。 但青梨一眼就看到了。 那是她給俞安行的平安符。 鼻尖一酸。 青梨矮下身子,伸出手去挖。 被火氣熏燎,平安符被燒焦,就連上頭的安字也變得模糊。 拿出帕子,她細細拭凈平安符上的污漬。 只是……沾在帕子上的,卻并非是火燒的焦痕。 而是…… 指尖覆上去,輕輕一捻。 是剛挖不久的新泥。 青梨重新審視起腳下的地面。 她抬頭,看向扈文霍。 扈文霍看著她腳下站著的位置,面上表情終于有了一絲松動。 —— 雨停。 天上彎月沉了下去,灰青色的云層透出一層凄清慘淡的光。 城郊外的一片密林。 雜草叢生的地面上橫七豎八地躺著十幾具護衛的尸體。 半干不干的血漬凝在翠綠的草葉上,昭示著此處才剛發生不久的一場激戰。 俞安行用力,手中握著的短刃在李晏脖頸間劃出一道深深的紅痕。 在他對面,俞懷翎亦以同樣的姿勢挾持住景然。 俞懷翎并不會武。 這次剛好借了景然中了軟骨散的契機,方才在混亂的局勢中將人挾持住。 扈府正廳新挖的那條密道繞過城門,直通姑蘇城郊。 耳邊流水潺潺,蜿蜒而過的護城河就在腳下。 沒想到,就差最后一步……還是被追上來了…… 帶著傍身的護衛也全都栽在了俞安行手中…… 手心開始冒汗,腿也在打顫,俞懷翎強逼自己冷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