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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jian相他哥遺孀(重生) 第36節

    佛堂之莊嚴比天下香火最鼎盛的寺廟還要略勝一籌。巨大的佛像垂眸,悲憫俯視人間。

    然而另一側,同祂相對齊高的卻是一座璀璨奪目的山。珍寶由全國各地進獻受賄而來,滿滿堆積了半個佛堂之多,南海珍珠、舊朝金石,一字難求的名家之作,在這里卻和碎石瓦礫無異,只被粗暴地扔在地上。

    一側是蓮花座上寶相莊嚴,一側卻是人間窮奢極欲,恰如嗜殺jian相一心向善這件事本身似的荒誕可笑。

    崔凈空將黃花梨佛珠放上佛案,繼而跪在蒲團之上,合起手掌,略牽起嘴角,話語虔誠,語氣嘲諷道:“求佛祖憐憫?!?/br>
    夜色翻涌而來,下弦月倒掛于檐角,男人靜靜跪在佛像前,不言不語,好似成了另一座神像。無邊的寂靜中,他的手指忽地微動了一下,如同引發山洪的一塊碎石,崔凈空整個人就像一張被攥皺揉爛的紙,肢體猛地痙攣起來。

    佛祖沒有憐憫他。馮玉貞沒法形容她所看到的畫面,她驚駭到止不住后退了一步,才發覺自己是在夢里,眼前的男子幾乎成了一個不辨五官的血人。

    他明明衣著華美,周身奇珍異寶環繞,現下卻失去所有尊嚴,萬分卑微仰臥在地上,狼狽地大口大口喘氣。

    關節極為吊詭地扭曲著,好似每個毛孔都好像在往外滲血,濡濕衣衫,暗紅粘稠的血泊匯聚在他身下,倒映出佛像悲憫的神情。

    這場凌遲足足持續了三天三夜。

    第四天,崔凈空也沒能自己爬出來。奴仆實在等不及,壓著恐懼推開門,這才將面目全非的崔相抬出來。男人閉著眼,不知生死,了無聲息。

    馮玉貞驚醒。這是很普通的一個夜晚,月落星沉,天還沒亮,額上不知不覺冒出細密的冷汗,手向旁邊一摸,這才對方的被褥發覺已是一片冰涼,不知道走了多久。

    同她一塊入睡的崔凈空,半夜卻不在她身邊。披上外衫,馮玉貞走到門口,見門外當值的團圓,問她:“可有看見空哥兒去哪兒了?”

    “回夫人的話,老爺走前只同奴婢說,莫要打擾夫人歇息?!?/br>
    馮玉貞勸團圓不必站守,叫她回去睡覺,自己則沒有絲毫困意,只扶著門框,迎面微風吹拂在面頰上,心緒卻無法平復。

    她思索萬千:話本只截止到崔凈空位極人臣,最是意氣風發的時候,難不成他短短五年后便油盡燈枯,就此英年早逝?

    天邊泛起魚肚白,馮玉貞才等回姍姍歸來的青年。崔凈空見是她站在門邊,腳下只頓了頓,很快不動聲色走來。

    眼睛往下一掃,蹙起眉,他第一句話也并非對她解釋行蹤,而是略帶指責道:“怎么光腳下來了?丫鬟呢?”

    馮玉貞這才發覺那時起的急,竟然忘了穿鞋。她坐在床沿,兩臂撐著床,身前的青年半跪在地上。

    一對冰涼的、小巧的足尖貼在他的胸窩上,叫發燙的掌心一把捂住女人的大半腳面,拿濕帕子細致擦拭足底沾上的灰塵。

    她有些怕癢,止不住將腳往回縮,嘴上輕聲問他:“空哥兒,你方才去哪兒了?”

    “周大人派人喚我,半夜奔赴里正家中一趟?!?/br>
    崔凈空神態自若,他溫聲讓寡嫂踩在自己內衫上,在他胸口一點一點將腳上水漬蹭干,再放進被子里。

    處理完了這檔子事,他起身將衣衫脫下,淡淡道:“事發突然,未來得及告知,叫嫂嫂擔心了?!?/br>
    床板一沉,青年爬上床,夾雜著涼意的唇就要壓下,馮玉貞沒這個心思,偏頭躲開,疑惑道:“居然這么著急嗎?”

    “周大人對我有知遇之恩,秋闈助我良多,到時去往京城參加會試,也要有賴于他提攜?!?/br>
    這位伯樂周大人從未在話本里出現過,馮玉貞焦慮于這種改變,不自覺問出來:“空哥兒,可否同我講一講你這些日子都在忙什么事?可是涉及什么……?”

    可是涉及什么人命陰司?

    一直以來,哪怕多次交頸纏綿過,二人之間還是心照不宣著保留一些秘密。以往只有崔凈空一人三番四次打探,馮玉貞躲閃不及,這還是頭一回她主動觸及。

    不知道是該詫異于寡嫂的敏感,還是欣喜她對自己本性的深知,崔凈空低笑一聲:“不過都是些文書與人情走動。倒是嫂嫂,你在擔憂什么?”

    “我……”

    我恐你殺人成性,畏你沉迷殺戮,遭漫天神佛所厭棄,落得夢里痛苦至極、不得善終的凄然下場。

    可這話偏偏馮玉貞最是說不得。這一世以來,崔凈空手上沾的血,背上所擔的十分罪孽,其中八分都要歸結于她。倘若說崔凈空是惡徒,那她便是不折不扣的共犯,理應一同伏誅。

    她兀自斂眉,沉默地抿起嘴唇。而青年撫摸著她的后頸,目光幽深地盯著心事重重的女人,身子緩緩傾覆上來。

    天色將明。

    崔凈空的生辰,這世上目前估計只有少數一兩個人知曉。

    在話本里,崔凈空登堂拜相之后,數不清的人,其中不乏高位者,為了討好這位年紀輕輕、大權在握的權臣,暗中查出其生辰年日,適時送來珍貴厚禮,巴望著從他指頭縫里漏出半點好處。

    而崔相也不是那等清流君子,他生了一張出塵的臉,卻沒有無欲的心,來者不拒,受賄收禮只當平常,他將人們挖空心思逢迎自己當成一碼經久不衰的好戲來看。

    然而在崔凈空寂寂無名的二十年前,從沒有人為他過生辰。如今他生辰將近,馮玉貞有意為他祝賀。

    這些日子她記掛的事情不少,除了那個夢境、趙陽毅的事,現在又添了一個煩惱:要送崔凈空什么作生辰禮呢?

    太簡單的顯不出心意,太珍貴的又負擔不起。馮玉貞又為那只睹物思人的銀釵而有些愧疚,幾天認真思慮下來,心中有了成算。

    正要出府抓緊去置辦,李疇卻不放行,好言好語勸道:“鎮上繁華處車水馬龍,常有盜賊混跡其中,夫人還是帶上丫鬟們罷?!?/br>
    她嘆一口氣,隱隱有種以后再不能單獨出門的后感。帶上丫鬟這才順利出府,馮玉貞往銀鋪走了一趟。

    辦完事,馮玉貞本來有意問路,去看一看趙陽毅現在如何,然而兩個丫鬟卻執意擋著路。

    她們大抵也知道這位夫人好說話,心腸軟,仰頭央求道:“夫人,叫老爺知道您私下尋趙木匠,我們就全完了,莫要為難奴婢們了?!?/br>
    兩個丫鬟嚇得緊,馮玉貞只得作罷。

    自從搬來鎮上,馮玉貞本就稀少的親朋好友更是驟減為無,難得出府一回,卻有兩個恭敬的丫鬟緊跟著,好似仍在高墻之內,牢牢束縛著她,只要搬進去,就再也出不來似的。

    一行人兜兜轉轉回府,馮玉貞抬頭,愕然發現正門上端,已然懸掛著寫有“崔府”兩個字的牌匾。

    字跡勁厚大氣,馮玉貞看多了,識得是崔凈空親自題的字,像是青年就站在她身前,默默等她走近。

    馮玉貞駐足片刻,悵然若失。她頗有些心煩意亂,牌匾何時掛上去的?無論如何,總該有些動靜,她明明每日足不出戶,就窩在府里,可無論大事還是小事,半點也不知曉。

    正房呆得沒趣,遂穿過中堂,走到書房,先前崔凈空犯渾,還想把她抱起來,走到此處在桌子上胡鬧。想起兩個人極為荒唐的那幾天,臉驀地燒紅了。

    為了掩飾,她拾起書案上的毛筆,倏忽間想起那本延期歸還,卻因為后半本紋路繁復,總記了又忘的書。

    要是能畫下來,存放起來慢慢看就好了。只是她不會用筆,也不敢在這方白紙上亂寫。馮玉貞尋到一些趣味,筆尖點清水,只寫著玩打發時間。

    正得趣,一只溫熱的手從后牢牢攥住她持筆的手,在馮玉貞手里東倒西歪的毛筆,一下便宛若生出脊骨似的挺立。

    崔凈空清淺的呼吸貼在女人耳根,他領她沾取墨汁,親手握著她,在不染纖塵的宣紙上,肆意揮毫寫下兩個龍飛鳳舞的字。

    第48章 長命鎖

    馮玉貞沒有回頭,瞧著紙上兩人一同寫下的字,她不識字,這些筆畫間的韻味對她而言如同對牛彈琴,她窘迫地問道:“這是什么字?”

    “玉貞?!?/br>
    “……嗯?”她愣怔住,轉而才明白過來:“我的名字?”

    馮玉貞不識字這事不稀奇。反倒說,鄉野之間的無知村人才叫尋常。文字都是不可理解其意的天書,終其一生也不會握住哪怕一次筆桿。

    那些備受推崇、德高望重的老人也只在口頭相傳一些經驗,卻連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怎么寫。

    青年筆鋒遒勁有力,尾端鋒芒畢露,就算馮玉貞會寫字,她這樣性情軟和的人大抵也同這種字相差甚遠,概因棱角太過鋒利,極易戳傷表皮,流出桃紅的血來。

    她輕聲贊道:“真好?!?/br>
    青年輕應一聲,薄唇不察間彎起一個弧度——類似的稱贊他已經聽到耳朵起繭,在外人面前只覺得司空見慣,連眉毛都不抬一下。

    但從寡嫂嘴里說出來,自是不同的。崔凈空也不想想馮玉貞到底看不看得懂,只是一句漂亮話便頓感心情明暢。

    兩臂將人扣在書案之間,教她如何握筆,女人動作生疏,卻神色認真,像是這方宣紙,任由他在上揮毫潑墨。

    崔凈空從中獲得一點快意,繼而又全神貫注,領著她重新寫了一遍,這次落筆極為緩慢,問道:“記住了嗎?”

    他松開手,馮玉貞就在一片蒼白中踽踽而行,忽輕忽重、深淺不一的墨跡逶迤到身前,稚嫩無序的筆畫也逐漸成了字。

    只是和崔凈空的形成鮮明的反差,像是衣衫襤褸的乞丐闖入了一座華美宮殿里,格格不入。

    無地自容,馮玉貞正要急急撂下筆,身后的青年淡淡道:“嫂嫂頭一次寫,不必妄自菲薄,我倒覺得初具形意?!?/br>
    “果真?”馮玉貞被他的鼓勵激起勇氣,猶豫片刻,忽地笑了笑,小聲道:“我其實認得三個字?!?/br>
    墨跡滲透紙背,三個熟悉的字眼扭扭捏捏趴在紙上。腰間一緊,崔凈空俯身下來,展臂攬住女子纖弱的腰身,低聲道:“嫂嫂會寫我的名?”

    馮玉貞心頭一緊,方才已然備好說辭,側頭細聲慢語回他:“說起來也怪我,只是偶爾閑來無事,翻看你留在書案上的書卷,瞧著上面都有這三個字,猜測是你的名字,看地多了,也就會寫了?!?/br>
    “我自然不會怪嫂嫂……”

    崔凈空伸手摸上墨跡未干的字,指尖順著筆畫勾走一遍,指腹蹭上一片墨黑,這點墨黑又很快出現在馮玉貞的衣領上。

    分明是分外拙劣的筆跡,比之剛開蒙,還攥不住筆桿的幼童還有遜色,甚至有的字還缺胳膊少腿。

    他清醒地明晰這不過是一張廢紙,卻還是想低頭親吻她。馮玉貞仰著臉,青年灼灼的目光像攝住了她的神魂,腳下懸空,被抱起放在書案上,guntang唇舌下一刻便如期而至。

    “空哥兒,我……我有話同你說?!?/br>
    青年埋在她敞開的領口,從鼻腔里含糊哼了一聲,心不在焉。馮玉貞臉上泛起桃花,身子隱隱打顫,忙想要扭身躲開濕淋淋的舔舐。

    她本有正事要說,誰知又鬧成一團,抖著聲線道:“我不想老讓兩個丫鬟跟著,等等,你別老是咬……”

    嗯?

    洞察到女人話語里的鄭重其事,崔凈空壓著沖動直起身,一面將他親手解開的衣襟又一絲不茍合上,一面啞聲問道:“可是她們惹嫂嫂不高興了?”

    馮玉貞抬頭端詳他,青年臉上洶涌的欲念尚未退潮,認真道:“不關她們的事,只是我不愿意有人去哪兒都跟著??崭鐑?,我本就不是那等愛被前后伺候的貴人?!?/br>
    這時候氣兒才喘勻,聲音發悶:“我一個人呆在府里,卻什么都不知道,你會客之類的事我管不著,可給你銀錢你也不收。今日才發覺門上已經掛了牌匾,動靜無論大小,我一無所知,好像是被罩進碗里的螞蚱?!?/br>
    她心情低沉,那雙杏眼也不自覺涌上濕霧,不去看他,只是低著頭凝視地上的青磚。

    這些事——其中某些,崔凈空確是有意為之。他習慣把所有都緊緊攥在手心,包括寡嫂在內,他視作私產,生怕攥不住便如同流沙一般流失,掠奪和控制的劣性好似烙印在他的靈魂深處。

    可馮玉貞只沉默地坐著,略微紅一紅眼睛,一句話也不消說,崔凈空想不去管她,但不行,就像是幼年于山間流浪覓食,一只母狼把他逼到角落,伸出利爪重重抓向他胸口的瞬間。

    青年不知思忖了些什么,他無言片刻,拽過交椅。將悶悶不樂的寡嫂橫抱在懷里坐下,令她坐在自己身上,骨節分明的手放在她小腿上撫拍。

    “宅邸里的事是我思慮不周。我想著既然有了能使喚的人,不若叫他們頂事,事事都要嫂嫂費心,那我們搬來鎮上,反倒是勞累了不少?!?/br>
    馮玉貞側過頭,尋了一個舒服的位置枕在他胸口,并不接話。

    崔凈空借著往下說,胸腔在她耳下起伏,他的聲音便傳入耳膜:“至于府中各項開支,倘若嫂嫂愿意管,我自是求之不得,既然如此——嫂嫂還要執意同我算這樣清嗎?每月兩人一半一半的規矩,誰家這樣過日子的?”

    “可我們還并……”不是夫妻。

    馮玉貞的話梗在喉際,兩道寒意四溢的視線落在她頭頂,只好把余下的話強行吞下去。

    她知道一旦吐露出來勢必要遭殃,好幾回下來也長了記性,崔凈空好似聽不得類似的話。

    自己提出來的事,話趕到這兒,只得應下:“我并非要把大大小小的事宜全攬在手里,我只是……”

    馮玉貞嘆一口氣,略微敗下陣來:“這些事日后多少告知我一聲,別把我蒙在鼓里。還有團圓和吉祥,我一個人出門也沒什么事,難不成以前自己出來少了嗎?”

    崔凈空只冷笑,哪怕叫兩個丫鬟時刻盯梢,她都要尋著去找那個粗鄙的木匠,要是真放她一人出去,兩個人怕是立馬就就要拋下他雙宿雙飛。

    更何況之前只是顧不上罷了,那時秋闈近在眼前,又得以借此契機逼馮玉貞答應了同他一試,說是得意忘形也不為過,現在想想不經意間埋下了隱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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