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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jian相他哥遺孀(重生) 第12節

    鐘濟德閉上眼沉聲道:“你這個女兒我管不了,你擇日收拾行李回青州吧!”

    青州是鐘姓本家所在之地,然而規矩繁多、辦事迂腐,鐘濟德一家已經許久未曾與之聯系過了。

    此話一出,鐘蕓愣在原地,不可置信。

    原以為最多就是罰她禁閉兩三個月,然而卻未曾想淪落到這個地步,她凄然道:“父親好狠的心……二房在你看來,果真連人都不算!”

    “胡言亂語!”上邊端坐的老太太終于忍無可忍,一只手大力拍在桌上,將茶碗震的叮當響:“當時就是你害得我的穎兒成了癡兒,如今倒還反打一耙,哪兒來的臉皮!”

    老太太轉頭氣勢洶洶逼問:“鐘濟德,你當年說那柳氏肚子里萬一懷著個稀奇男胎,不讓我計較,我忍氣吞聲至今,如今穎兒又險些再糟她毒手,你還有什么話可說!”

    當年鐘老太太老蚌生珠,和柳婦人前后腳懷上了二姑娘,四十歲又得了個女兒,極為寵愛。直到鐘蕓一日玩鬧把她推倒,一下磕到腦袋,醒來之后呆呆傻傻了。

    可恰好柳夫人肚子又大起來,鐘濟德膝下男丁稀薄,只有一個嫡子,還同他政見不一。日漸看不慣老子的做派,成親后買一方宅子,早搬出去住了。

    一個癡傻的女兒自然比不過唯二的男胎,鐘濟德偏向柳夫人,就這么把二姑娘的事糊弄過去了。

    忍氣吞聲多少年,不怪她這個歲數大動肝火,她實在想不明白,到底欠他們什么了!

    鐘蕓嘲諷道:“母親怎么會不知道?在京城時,我琴棋書畫無一不精通,論的夫婿卻趕不上一個癡兒,如今搬來這個鄉野之間,竟是半點都沒著落了!”

    老太太冷笑:“沒著落?你推我穎兒的時候怎么不說沒著落!你娘非要跟我較勁奪管家權的時候怎么不說,現在自己斷了后路,知道假惺惺賣乖了!”

    她已經不想再同一個可以當她孫女的少女爭論,只擺了擺手,起身離開。

    崔凈空全程低眉順眼,直到鐘蕓面白如紙倒在地上,他才跟在鐘濟德,一前一后離開書房。

    等四下無人只剩他們兩個,崔凈空低頭拱手道:“承蒙夫子這幾年對學生的照顧,學生以后不若還是搬回村西,與同窗每日往返書院好了?!?/br>
    鐘濟德目光在他身上凝視了片刻,最終疲累的答應了這個請求。

    崔凈空這只風箏已經……無法再由他掌控下去了。

    明明在私塾里住了將近四年,崔凈空卻對這個寬敞整潔、裝潢奢華的屋子沒有絲毫留戀。

    他帶走的東西少得可憐,除了衣物和自己花錢購置的紙墨筆硯,其余一律保持原樣,滿打滿算只收拾了一個包裹。

    倘若是以前踽踽獨行,那么何處安身都并無不同;可如今他暫時得了一處可供歇腳棲息的地界,里面有人等他回去。

    一天的課業結束,崔凈空從私塾回村西,走了半個多時辰,已近暮色四合時到家,他進門喚她一聲:“嫂嫂,我回來了?!?/br>
    沒有回應。

    青年身形一頓,隨手把行李全扔在了一旁椅子上不管。推開廂房木門,靠窗小桌上放著快繡完的荷包,被褥都還安放在床上,包括那個馮玉貞視若珍寶的首飾盒。

    兩人相處偶有別扭,但絕沒到因此突然扔下所有東西,不管不顧也要逃跑的程度。

    他快步向屋外走,院子里還是沒見著人影,一邊往后轉,一邊迅速在腦子里考慮她可能在哪兒。

    誰知道剛繞到屋后,西面嘈雜的童聲笑鬧刺入他耳中:“瘸子走路,東倒西歪,誒誒!真倒了!瘸子倒了!”

    找到了。

    崔凈空沒有著急過去,他只是又走回去,在屋檐下堆放的柴堆處,拿起了斜靠在墻上的彎頭柴刀。

    在他虎口攥住柴刀的瞬間,左腕上的念珠驟然間發出一道極盛的金光,幾乎能灼瞎眼睛。

    十二顆琥珀佛珠猶如從爐子里烙紅的鐵,死死收緊卡住他的手腕,不過眨眼的功夫,崔凈空的左手腕便成了皮rou黏連的慘狀,手腕上的血沿著腕骨手背,一路蜿蜒到刀背上。

    但他不在乎,手里仍然牢牢握著。

    溪邊的女人捂著臉半倒在地上,手臂袖子挽起半截,身邊是一籃濕衣服。

    石塊零零落落砸在她的腿上、手臂、甚至臉上,河床碎石稀少,反倒是那些足有壯漢半個拳頭大的石塊更常見。

    這些十歲左右的半大孩子七八個,都是住在這兒附近的人家,瞧著是來此處的河灘戲水,正巧撞上浣衣的馮玉貞。

    崔凈空幾乎沒有發出任何聲音,腳步聲比風聲還輕。他站在那個環著手臂,隱約瞧著是領頭的男孩身后,冷不丁出聲問他:“你們在干什么?”

    男孩頭也不回,玩得正高興:“瞎了?看不出來?逗瘸子呢?!?/br>
    他又扔一個石頭過去,正中女人的右腿,見她疼得往回縮,更興奮的要蹲下身再撿——

    有什么東西,冰冷、堅硬、鋒利,隔著布料,貼在他腿上。

    “瘸子?喜歡當瘸子?”

    語氣平淡,男孩卻寒毛直豎,他猛一回頭,就見村里鼎鼎有名,就連他娘也贊不絕口,囑咐他要好好上學堂,出來也能有大本事的崔秀才,就站在他身后。

    青年的嘴角是彎的,眼睛卻極黑極冷,讓他想起了曾經闖入村子里的野狼。

    他的腿止不住發抖,因為再往下,一把柴刀纏綿勾在他小腿上,鋒利的刀刃緊貼,只要崔凈空輕輕一用力,便足以橫切他的后腿rou。

    “還不趕緊滾?”

    嚇得□□濕熱的男孩哇一聲跑開,方才呆若木雞的其他小孩也一哄而散。等他們都跑走開,崔凈空才走到她身邊。

    馮玉貞放下手,低頭沒有看他,一張白皙的臉上,兩道血印子還在往外滲血。

    崔凈空站在她身前,沒有說話。

    直到寡嫂的眼淚落在她手背上,啪嗒啪嗒,連成一串珠子。

    青年俯下身,伸手抹去她臉上混雜的血淚,聲音很輕地問她:“怎么了?”

    第15章 我不行嗎?

    崔凈空揩去眼淚,捧起她側臉,馮玉貞不得不紅著眼睛抬頭和對方對視。

    “幾個皮孩子鬧騰?!?/br>
    馮玉貞鼻尖發紅,嗓音悶悶。

    有什么好說的呢?無非就是她被幾個頑童作弄而已,一望便知,拆開說也只是徒顯狼狽。

    他的手心溫熱,但并不細膩,指腹和掌心都覆著繭,緩緩摩挲過那兩道傷口,疼痛之上便滋生猶如蝴蝶點過的癢,她止不住眨了眨眼,又垂下兩滴淚。

    崔凈空瞥一眼寡嫂的腿:“站的起來嗎?”

    她點點頭,腿腳沒有大礙,只是他們人多勢眾,攔著不讓走,非要戲弄,朝她扔石頭,一兩塊流石猛擲到臉上,這才一下眼前發黑,仰倒在地上。

    走回家,等崔凈空將燭光舉到面前,方才隱匿在昏昏天色下的細節便暴露的清清楚楚。

    馮玉貞坐在床邊,抿著嘴唇,除開那兩道血痕,眼周旁占著幾處淤青,遑論那些隱沒于衣領、袖口下,他不得見的青腫。

    四周靜悄悄的,淚痕干涸在臉頰上,帶來一種緊繃的痛感。

    目光滯留在黑漆漆的地上,她不知道要跟小叔子說些什么,正猶豫,卻見那雙屬于小叔子的藍面布靴忽然挪開步子,走出了她的視線。

    大抵是覺得窩囊——連幾個小孩都鎮不住,哪兒還有什么好話再和她講呢?

    不想管當然也不能苛責人家,不算親近的兄長死了,剩下的寡嫂不過是個非要扒著他的累贅包袱罷了。

    像崔凈空這樣的貴人,合該將心思花在讀書和官場上,憑借這幾日微薄的情分,他愿意出手替她解圍,已經勝過了其他人。

    這樣也好,不必大費周章同他解釋了。

    馮玉貞閉目依偎在床柱上,說不清到底是松一口氣還是難過,自厭的潮水將她卷入漩渦,一頭沉淪下去。

    直到溫熱的帕子按上皮膚,她睜開眼,才瞧見崔凈空不僅去而復返,還端來一盆熱水,給她蘸著擦拭。

    馮玉貞愣怔地任由對方給她擦了兩下,趕忙截?。骸拔易约簛砭秃??!?/br>
    崔凈空沒有堅持,遞給她,開口卻打了她一個始料未及:“嫂嫂為何等到天黑才去河邊浣衣?”

    之前——兩個人三月初剛來村西,那時候馮玉貞還是多習慣端著籃午后去,亮堂堂的看得清,洗得也快。

    太陽落山之后河灘暗流涌動,加之光線昏暗,一個不慎容易栽進河里去。況且昨晚上馮玉貞便隨口說過,自己是在傍晚河邊浣衣時碰見錢嬸子的,可見有些日子這樣了。

    到底是發生了什么,才不得不作出改變?

    直指關鍵的敏銳令她無可遁形,馮玉貞垂下手臂,把手帕捏成一團,倉皇應付道:“只是覺得太陽曬了一天,那時候水比較暖和?!?/br>
    “倘若水溫真的舒服,那手怎么……”

    浸泡之后凍紅的手背和指節無一不在背叛自己,她連忙此地無銀三百兩般地把手縮進袖子里。

    崔凈空仍在陳述事實:“因為之前白日便撞見過他們,無法,只得退讓一步,挪到晚上洗,可今天卻仍沒有避過?!?/br>
    猜的分毫不錯,馮玉貞低聲辯白:“這沒什么的,小孩子不懂事,只被說兩句丟兩個石子,掉不了幾塊rou?!?/br>
    “真的沒什么嗎?”

    但青年不肯罷休,言語堪稱刻薄,直白道出本質:“你怕他們?”

    “……”

    “因為怕,所以不敢還回去;因為怕,所以只好天黑去?!?/br>
    這種咄咄逼人的架勢無疑把馮玉貞最后一層遮羞布都搶走了,她幾乎相當于靈魂赤身站在她面前。

    馮玉貞手一撒,把握在手里的帕子扔到地上,眼圈都被噎紅了一圈。

    “對,我就是怕!”

    一直以來都怯懦不堪的女人紅著的雙眼好像迸發出火星:“不光他們,我誰都不敢惹!”

    “你不知道,你怎么能懂我!”只強硬那么一會,馮玉貞看著他沒什么神情的臉,驀地覺得自己很可笑。

    她伸手捂住臉,脊背很悲哀的彎下去,壓抑地哭出聲:“不會有人了,不會再有人了,澤哥兒去了之后,我再沒有誰可以依靠了!”

    “從沒人在意我,”她哽咽著,“爹娘不為我做主,弟弟只知道加倍欺負我,老宅更……”

    后面的話她卻噎在嗓子里,沒有吐露出來。崔凈空想,難不成老宅和她也有什么淵源嗎?

    馮玉貞養成如麗嘉此軟弱好欺的性情,總歸并非是自愿的。有誰不知道這世道里還是蠻橫的人活得更自得一些呢?

    她幼時便由于跛腳遭欺凌,那時候還知道還手反抗,一瘸一拐走回去,娘卻厭煩丟給一句“蒼蠅不叮無縫的蛋”的數落,讓她自己爭點氣,沒本事便莫要招惹別人。

    年幼的貞娘就呆呆地被扔在原地,瘦小的女孩拖著跛腳,連爬上床都費勁,夜里捂著傷口自愈,眼淚全流進枕頭里,淌進酸澀的心口。

    她被這樣教導長大,從沒放肆過什么,哪怕呼吸聲都要小心翼翼,生怕擾人清閑。

    即使卑微如斯,命運也沒有放過她。

    概因從未接收到過愛意,哪怕尊重都稀少,或許崔澤曾讓她擁有過,但轉瞬即逝,可時隔太長了,時光無情沖刷下,她甚至記不清崔澤的模樣了。

    馮玉貞這兩輩子算起來不過幾十年的人生,實在是一出徹頭徹尾的悲劇。前半生釀成苦酒,后半生強迫自己灌下去,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

    兀自淹沒在苦痛里無法自拔,頓然感到床邊一沉,溫熱的吐息灑在她面上。

    淚眼朦朧抬眼,卻猝不及防正對上崔凈空那張白玉無瑕的臉,他屈身兩手撐在她身旁兩側的床面上。從旁邊看,宛如把人牢牢全在圈在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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