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有什么，等過了年再給你喝?！便邂晝盒φf道。

    “一言未盡，我真的要走了?！鼻刂鐏淼目?，走得也快，活像火燎腳后跟一樣，腳不踩地就離開了。

    沐鈺兒目送他踩著厚雪離開，也跟著收回視線，轉身回來。

    “哎哎哎，火大了，要焦了?！辫⑦B忙說道。

    張叔不動聲色收回視線，低聲說道：“還是第一次遇上這樣的事情，聽得有些慌神了?！?/br>
    “不礙事，我們大中午就離開了?！辫参康?，“您回來之后去做什么了，未時左右，本想要送些午食給您，結果敲門也沒聽到動靜?！?/br>
    張叔笑了笑：“肚子餓了，屋子也沒開火，去外面吃了頓泡饃，應該是還沒回來?！?/br>
    “怪不得?！辫⑿φf道。

    唐不言坐在藤椅上沉默，眸光在張叔臉上掃過，若有所思地移開視線。

    “也不知道到底是誰？”沐鈺兒坐了回來，隨后小聲嘟囔著，“不會和最近那些事情有關吧?！?/br>
    唐不言搖頭：“讓京兆府cao心去吧，你也忙一天了，換個衣服洗個手，等會準備吃飯吧?！?/br>
    —— ——

    沐鈺兒早上和張叔說晚上不回家吃飯后，就跳上唐不言的馬車搭順風車走了。

    只是還未進北闕就聽到張一夸張又不失熱情的聲音。

    “都說是仇殺，直接朝著他胸口刺去的?！?/br>
    “一刀進去，一點也沒有猶豫的?！?/br>
    “也不知是怎么進去的，一個人也沒發現?！?/br>
    沐鈺兒咳嗽一聲，陰陽怪氣說道：“呦，張大仙這是在掐指破案呢?！?/br>
    張一立馬把嘴巴閉上。

    “京兆府缺人得很，聽說昨夜一夜沒睡，你要是過去幫忙，一定拍手歡迎啊?！?/br>
    張一裝死不說話，躲到王新身后。

    “菲菲呢？”沐鈺兒環顧一圈后問道。

    “天沒亮就被京兆府借走了，怎么人還沒回來?！蓖跣掳櫭颊f道。

    沐鈺兒一揚眉：“沒經過我的同意就把我的人借走了?！?/br>
    “是那個春兒女官借的人?！睆堃惶匠瞿X袋小聲說道。

    沐鈺兒齜了齜牙，見風使舵：“為君辦事乃是大事，隨意借，隨意借?！?/br>
    “你倒是賣我賣得快?！标惙品脐幧穆曇粼诒澈箜懫?。

    沐鈺兒摸了摸鼻子，生硬轉移話題：“你回來了，累了吧，快坐下來歇歇，安生，給你菲姐倒杯水來?！?/br>
    陳菲菲被人按著肩膀坐了下來：“我知道你想問什么？我去看梁王的傷口了，梁王一直沒醒，出事前是在一個偏僻的院子里，被發現時只剩下一口氣了，京兆府著急讓我去看一下，若是能看出倒是什么時候受的傷就更好了?！?/br>
    “在偏遠的院子里受傷的，他受傷前在做什么事情，或者見了誰？”沐鈺兒敏銳問道。

    “這就不知道了?！标惙品茡u頭，“他身邊一直有幾個謀士，已經被春兒女官帶走詢問了，想來很快就能清楚了?！?/br>
    張一探出腦袋：“那傷口怎么了？能活嗎？什么時候受傷的啊?！?/br>
    “未時后了，傷口有中毒跡象，幸好發現的及時，不然真的就一命嗚呼了?！标惙品迫嗔巳囝~頭，“但現在還不知道是什么毒？”

    “你也有不知道的時候！”張一驚訝問道。

    陳菲菲陰測測地看了過來，張一立馬躲了回去。

    “我看到梁王樣子時，心中隱隱有了點想法，但不確定是不是?！彼聪蜚邂晝?，沉默片刻才艱澀說道，“因為那位草藥是江西才有的藥物，洛陽內想來只有暗市才能高價得到?！?/br>
    “有一位草藥叫白花蛇舌草，生的地勢高，專門長在石頭縫上，若是直接服用則有清熱解毒、消痛散結的功效，是為好藥，尋常人會連著石頭一起挖回家，一起放在院子中避陰避光地養著，但這類草藥若是配上杏仁之類的東西卻很容易變成劇毒，會體內凝聚血液，令人窒息而死，若是再捅上一刀，傷口愈合極快，可那毒素卻會在身體內橫行，會讓人迅速僵直，臉色青紫，好似假死一般，直到，真的完全咽氣?！?/br>
    “我聽說……”她一頓，眸光隱晦地看向沐鈺兒，“梁王出事前喝過……杏仁酒?！?/br>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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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02章 玫瑰求

    兇手

    大雪將至, 洛陽的天眨眼就被烏云覆蓋，瞬間昏暗下來，街上的人逐漸少去, 地面上留下一道道凌亂的車轍痕。

    暮鼓的最后一聲在落下的微雪中嗡嗡散開，一直安靜的沐家大門再一次被人打開，一道影子小心翼翼走了進來。

    他佝僂著背，小心翼翼解下身上的蓑衣, 仔細拍了拍身上的雪這才下了臺階。

    只是他剛走一步, 便立刻停了下來，下意識抬眸朝著葡萄架的位置看去。

    一道影子筆直地坐在已經壞了大半的葡萄藤下，身形纖細修長, 昏暗夜色中隱約能看到一雙透亮的淺色眸子。

    “三娘?！迸_階上的人傳來一聲驚訝的聲音，“不是說今日是任嬸生辰嗎？怎么這么早就回來了？”

    椅子上的人身形微動, 卻不說話，只是安靜地看著臺階上的人。

    ——若是尋常, 他一定會朝著她走過來。

    ——看著她，毫無顧忌地走過來。

    沐鈺兒看著那張被夜色籠罩的衰老臉頰, 只覺得渾身冰冷, 落在臉上的雪晃得她心口發寒。

    “三娘?！迸_階上的張叔往下走了幾步，卻沒有繼續上前, 只是安靜地站在原處, 片刻后才繼續說道, 聲音是說不出的安靜而溫柔，“下雪了，去屋內避一避吧?！?/br>
    “我下午……”沐鈺兒身形微動, 卻又沒有起身, 只聽到衣袖擦過石桌的聲音, 整個人驀地升出幾絲疲憊，“去大盤街上所有買泡饃的店詢問店家，昨日有沒有一個穿著灰衣服，腿腳不便的中年人在午時到申時來這里吃飯?！?/br>
    臺階下的人身形微動，卻只是停在原處，眸光沉默。

    沐鈺兒聲音微頓，很快又自顧自地繼續說道：“他們都說沒看到，我又想著也許是這一帶的泡饃不好吃，你其實也挑嘴得很，我就又去了隔壁兩條街問，我甚至還拿出了你的畫像，卻一直沒找到我想要的答案?！?/br>
    她在這一片走了好久，從艷陽高照走到天色漸淡，走到雙腿發軟，到最后只能茫然地站在大街正中，感受到擁擠的人群在身邊走過，卻又覺得莫名的空空蕩蕩。

    張叔安靜地站著，細雪落在他消瘦的肩上，鋪上一層單薄的薄雪，隨手可撣，卻也冰冷刺骨。

    “然后我又去問瑾微，我想把昨日的事情一點點理清楚，我知道你也有自己的事情，也許，也許你只是用你吃飯的事情去做了你自己的事情，你不與我說，我可以不問的?！彼曇粑⑽⒓贝?，就像喘不上氣來的人，在尋找最后的空氣。

    沐鈺兒抬眸，一雙淺色的眸光似有水光閃動，可細看去，又好似是地面上的初雪微光照得人眸光晃動。

    “他說你讓他去找了葛生，你說明日要做紅糖包，可，今日我不在家吃飯，你從來不會做饅頭?！便邂晝旱穆曇艟拖駨暮谝沟目p隙中艱難擠了出來，“一直如此，整整二十年?！?/br>
    沐鈺兒愛吃甜食，愛吃饅頭，每頓飯都想吃，張叔卻不愛吃，但每次只有她回家的時候，他就會特意去做饅頭，去做那些糕點。

    所以他撒謊了。

    沐鈺兒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了唐家大門，整個人恍恍惚惚，有一瞬間她心底涌現出一種焦躁。

    ——不查了，不查了。

    可心底還有一種聲音，在悄悄告訴她。

    ——查了，先查清才有辦法。

    她心里已經有了答案，但還是遲遲不肯接受。

    “我又去那個道觀去找葛生，葛生卻不見了，那個道士說葛生昨日午時出了門，就再也沒有回來?！?/br>
    “然后我又去了修業坊的暗哨，你昨日到底是什么時候離開，什么時候回來?！?/br>
    “最后我重新走了一遍從這里走到姜家的路，用了你走路的速度，半個時辰加一炷香?！?/br>
    “只是我不明白，你到底是怎么靠近梁王的，甚至把他約到偏遠的院子里?！?/br>
    院中有著短暫的沉默，兩人一站一坐，各自沉默著。

    “別說了?！痹S久之后，張叔低聲說道，“是查到我了，是嗎?”

    沐鈺兒看著他，放在石桌上的手緩緩收緊。

    “你為什么要這么做？”她低聲說道，“你怎么會和梁王有仇呢?！?/br>
    “是拖累你了嗎？”張叔不安說道，“三娘是因為我收到牽連了嗎？”

    他低聲說道：“都是我的錯，三娘不要生氣了?！?/br>
    沐鈺兒盯著他低垂的脖頸，身形越發佝僂，緩緩閉上眼。

    “你為什么殺姜則行?！彼哉Z。

    “葛生到底是誰？”

    “你到底是誰？”

    “告訴我啊?！?/br>
    她聲音微微哽咽，痛苦質問道：“為什么不肯告訴我?！?/br>
    張叔聽著她的聲音，心中驚動，慌忙上前：“都是張叔不好，三娘不要哭了?！?/br>
    沐鈺兒雙眼通紅，盯著面前慌亂的人，卻又只是沉默地看著。

    “是我動的手，是我讓你為難了，你只要把我交出去，別人都會說你大義滅親，不會怪你的?！睆埵迳焓?，輕輕拂過沐鈺兒頭頂的積雪，溫柔說道，“三娘不要哭了?！?/br>
    沐鈺兒只覺得一口氣喘不上來，落在臉上的雪凍得她心底發寒，她只能緊緊抓著張叔的手，越抓越緊，到最后只是反復質問道：“為什么，為什么殺他，你跟我說啊?！?/br>
    殺人，是要償命的。

    沐鈺兒只要想到這一點就完全控制不住的害怕。

    那種已經有了明確猜想的事實就這樣毫無預兆的成了真，成了一把殺人的刀，刺得她鮮血淋漓。

    “你也不要我了嗎？”她沙啞問道，“我只有你一個親人了?！?/br>
    張叔撫摸著她頭頂的手一頓。

    “我只有你了?！便邂晝鹤ブ氖滞?，低著頭，聲音顫動，“我沒有阿娘了是不是，你們所有人都瞞著我，我沒有見過她，我可以沒有她的?！?/br>
    “可我不能沒有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