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不言終于抬眸，看向精貴華美的輕紗屏風，上面用金絲勾勒著日月凌空的金絲泰山圖，弘大磅礴：“不知當日燦巡官可有離開小院?！?/br>
    屏風后的身影巍然不動，頭頂的那簇大團的陰影壓在鬢角，雍容華貴。

    “離開過?！惫鞯钕骆偠ㄕf道。

    “何時離開？“唐不言繼續問道。

    “許是午時前后?！?/br>
    “公主院中當日可有木偶?！?/br>
    “有?！?/br>
    唐不言臉頰泛紅，唇色淺白，可那雙漆黑的瞳仁確在發亮，聲音沙啞卻又平穩，哪怕身形羸弱，卻依舊步步緊逼。

    “燦巡官可帶出過？”

    屏風后的人沉默。

    “大膽！”一側的嬤嬤大聲呵斥道，“唐少卿放肆?！?/br>
    唐不言不知想到什么，握拳咳嗽一聲，肩胛聳起，卻脊背不彎，臉頰立刻泛出更加濃重的血色，唇色更加發白。

    “還請殿下回答?！蹦锹曇艉盟圃谏笆餄L過，聽的人眼皮子一跳。

    公主殿下的影子微微一動，整個人向后靠去，雖看不清那架勢，卻莫名察覺出一絲駭人的逼迫。

    千秋公主對外再是溫和，但畢竟是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是能不眨眼就把所有人的生死都決定的人，是會殺.人的溫柔刀。

    “少卿一定要知道這個問題?！?/br>
    “是！”唐不言斬釘截鐵說道。

    “哪怕貫韻香死有余辜？”公主殿下渭嘆道。

    唐不言不為所動，堅定說道：“可裴眠無辜?！?/br>
    影子上的流蘇微微一動。

    “裴眠啊?！惫鞯钕挛⑽⒁粐@，帶著惋惜的口氣，“確實可惜了?！?/br>
    沐鈺兒一顆心直直落了下來。

    ——高高圍起的宮墻終究會讓里面的人對外面的人失去了愛護之心。

    ——有埶尊貴者，不以愛民行義理，而反以暴敖。

    唐不言長睫微動，最后輕聲說道：“不知燦巡官在何處？”

    千秋公主注視著屏風后莽撞，天不怕地不怕的兩個年輕人，輕嘆一聲：“走了?！?/br>
    作者有話說：

    好像十月底完結不了了，接到通知要連上21天……

    第181章 珍珠怨

    吳家

    燦珍楊不見了！

    北闕的人在燦家撲了一個空, 整個燦家除了幾個木頭人和一個啞仆外空無一人，更為奇怪的是，一向無往不利的北闕暗哨竟然完全沒有察覺到這人是何時不見的。

    沐鈺兒臉色凝重地把最后一口糕點塞進嘴里。

    “人還能憑空消失不成?！睆堃徊唤庹f道, “是不是這人有什么老巢?！?/br>
    王新抬眸掃了屋內眾人一眼，緩緩搖了搖頭：“不知，只是燦巡官一向只去三個地方，府邸、公廨和, 公主府, 每日的行蹤格外干凈?！?/br>
    張一哎了一聲，小聲嘟囔著：“這人還真不避嫌呢?！?/br>
    王新睨了他一眼，張一訕訕閉上嘴。

    “這位燦巡官是高.宗乾封二年生人, 天生眼盲，被高家厭棄, 七歲后和生母一起消失在渤海一帶，直到三年前, 也就是圣歷二年?！标惙品埔活D，多嘴解釋道, “也就是陛下假托殿下有病需到洛陽治療, 派遣職方員外郎徐彥伯把人接回東宮的第二年，太子殿下把此人引薦給陛下, 燦珍楊這才在洛陽揚名?！?/br>
    她捏著北闕暗哨傳來的資料, 思索片刻。

    “他頗通祈神之術, 據說當日陛下已經夢魘多日，他不知用了何種辦法讓陛下能安然睡覺，這才被陛下封為巡官?！?/br>
    “怎么神神叨叨的?！睆堃幻嗣X袋, “這人到底從哪里冒出來的?！?/br>
    沐鈺兒撐著下巴, 用手指撥了撥腦袋, 去看右邊的唐不言：“太子殿下和燦珍楊是怎么認識的？”

    唐不言抬眸，看著北闕眾人齊刷刷看過來的視線，嗯了一聲：“燦家雖是隱士之家，但起源就在房州，燦夫人極有可能在和離后帶人回到房州，想來是那個時候認識的?！?/br>
    沐鈺兒嗯了一聲：“燦珍楊真的會祈神之術嗎？”

    天地明察，神明彰矣。

    神，對一個帝王來說，太過重要了。

    “漢武帝太初元年十一月，柏梁災，十二月甲午朔，上親禪高里，祠后土。臨渤海，將以望祠蓬萊之屬，冀至殊庭焉?！碧撇谎砸馕渡铋L說道，“自來渤海就和神明掛鉤?！?/br>
    沐鈺兒嗯了一聲，眼珠子提溜轉了一圈。

    “不是說太子在房州從不出門嗎？”她小聲說道。

    唐不言笑了笑，不說話。

    “反正現在人不見了，去哪里找?！睆堃粐@氣說道，“這人是不是就是跑了?！?/br>
    偌大的一個人就這樣在洛陽憑空消失，實在是滑天下之大稽，此事若是傳到陛下耳朵，北闕定要挨批。

    “我瞧著就是公主殿下把人送走的?！睆堃秽洁熘?，“說不好人現在還在公主府呢?！?/br>
    “那你膽子大起來，去公主府找人啊?！标惙品茮鰶稣f道，“殿下說不在那就是不在?！?/br>
    張一欲言又止，又慢慢吞吞閉上嘴。

    “先讓京兆府把城門都看起來?！碧撇谎蚤_口緩和氣氛，“人一定還沒出洛陽?！?/br>
    “望府尹會聽我們的嘛？”王新小聲說道，“這人一向滑不溜秋的，若是聽到涉及到燦珍楊的事情，甚至公主殿下，還不是跑得最快?！?/br>
    京兆府尹，望春芝，洛陽出名了的水泥匠。

    “不礙事，讓瑾微過去，他知道如何說的，你們直接去找秦知宴和周巖?！碧撇谎杂袟l不紊說道。

    張一和王新對視一眼，齊齊起身離開。

    “若是他真的借著殿下的馬車離開如何是好？”陳菲菲猶豫問道。

    唐不言搖頭：“不會的，但凡他不想把公主殿下牽入此事，就絕不會借著公主的威望出洛陽?！?/br>
    陳菲菲若有所思，隨后撇嘴訕笑：“一個殺人如麻的人倒是情深似海?！?/br>
    “只是燦珍楊到底為何要殺貫韻香？”沐鈺兒撐著下巴，“貫韻香到底撞破了他什么秘密，竟然讓他鋌而走險，迫不及待在安樂郡主的別院就敢殺人?！?/br>
    唐不言神色凝重。

    “老大，出事了?！标惏采鷱耐饷嬉皇至嘀≮w，一邊倒騰著小細腿跑了進來。

    “先松手，不要拎小昭的衣領?！标惙品埔娦≌研∧樛t，忍不住伸手把人接過來，“這么急急忙忙做什么?！?/br>
    陳安生訕訕松了松手，低頭看著揉脖子的小昭，小聲說道：“難受你怎么不說啊?！?/br>
    “不難受?！毙≌烟ь^看著陳安生訕訕的樣子，眨了眨眼，笑瞇瞇說道，“掛在你身上還不用自己走路，飛高高?！?/br>
    陳菲菲聽得直搖頭，把小昭提溜到椅子上，這才對著陳安生說道：“怎么了？”

    “又有人去京兆府告狀了?！标惏采f道。

    “京兆府每天都有人告狀這有什么稀奇?！便邂晝盒φf道。

    “那個人說是吳家的人?！标惏采舐曊f道，“那個小娘子?！?/br>
    “吳大娘子?！毙≌言谝慌约毬暭殮庹f道。

    唐不言和沐鈺兒對視一眼。

    “洛陽姓吳的可人不少?！标惙品契久?，“你可有聽清說什么？”

    陳安生擰眉，去看小昭。

    小昭正捧著一塊糕點慢慢吞吞咬了一口，像一只小兔子嘴巴小小的動著，三口沒咬掉一個角。

    “嘶，先別吃了?！标惙品迫滩蛔∧笾男∈滞?，“你說說怎么回事?！?/br>
    小昭抬眸，長長哦了一聲，清亮無辜的眼睛看著唐不言：“就是美人哥哥之前落在老大書房里的那個藍色封皮里的那本書里，第四頁上的那個小娘子，白白的，瘦瘦的，高高的?！?/br>
    唐不言眉心微動。

    那時之前從揚州回來后帶回來的東西，其中有一本是吳家嫡系兩家的眾人畫像。

    吳家子嗣單薄，只有兩兒一女，都是老夫人所出，其女隨夫去天水鎮守，只偶爾過節會有聯系，兩個兒子一人在揚州做長史，一人在都水監做都水丞，子嗣加起來也不過三男三女。

    吳籟青在獄中突然死亡，除了早已遠嫁的女兒，二女兒和小兒子以及吳夫人也跟著消失不見，唐不言就索性讓人把吳家所有人的畫像都畫了起來，后來便一直落在北闕，不曾拿回。

    第六頁正是……吳籟青的小女兒。

    “你確實是她？”唐不言溫和問道。

    小昭大聲嗯了一聲：“細長臉，眼睛彎彎的，嘴角下面有一個小紅痣，她跪在京兆府的大門前，我湊得近看得很仔細的，就是她！”

    “就她一人？”唐不言繼續問道。

    “還有兩個，第五頁的那個小娘子，還有第三頁的小郎君?！毙≌颜f。

    第三頁就是吳籟青的小兒子，至于第五頁的畫像，便是吳嫣兒。

    沐鈺兒坐在原處，冷不丁說道：“有沒有可能，吳嫣兒那日跟的根本就不是貫韻香或者裴眠，她甚至不是意外來到兩處兇手行兇的地方，她跟著的一直都是……”

    屋內的氣氛有些凝重。

    相比較沐鈺兒那句沒說完的話，這句話背后的深意更令人不寒而栗。

    “他們說什么了？”陳菲菲連忙問道。

    “就是說揚州長史是被人害死，手中有揚州真正的賬本，希望京兆府能為他沉冤昭雪?！标惏采唵握f道，“那個吳嫣兒手中確實捧著一個賬本?！?/br>
    唐不言倏地站了起來：“不好，吳嫣兒會出事?！?/br>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