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捏著酒盞的手轉了轉，笑說著：“當日多虧了少卿和身邊的那位昆侖奴，不然我可就是闖下大禍了?！?/br>
    “不至于如此嚴重?！碧撇谎陨裆涞?，偏聲音卻還稱得上溫和，“那位二郎也并非你有意帶出來，他如此帶你，你那日帶水槐村的人出來時，還如此照顧他們?！?/br>
    琉璃垂眸，盯著酒盞中的澄色烈酒：“見了弱小總是忍不住照顧，且那些人與此事完全無關，何必遷怒她們?！?/br>
    作為不小心旁聽了全部審訊過程的當事獄卒，陳星陳月只是咬著筷子不說話，眼珠子滴溜溜地轉著，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曾想琉璃娘子身為弱女子，能如此為他們考慮?！碧撇谎钥粗届o的面容，淡淡夸道。

    琉璃笑了笑，不再說話。

    “說起來，那日那個村長突然發瘋沒嚇到你吧？”張一皺眉問道，“那人都快出去了，怎么好端端發瘋啊，到現在都還不知道為什么，而且那個繩結可是王新綁的，怎么會突然松開了呢?！?/br>
    陳菲菲也跟著說道：“你當時就在村長邊上，可有傷到你?！?/br>
    琉璃搖頭：“當時和幾個女郎在一起，并沒有注意到那個人?！?/br>
    “當時那條蛇全程盯著老大，我們也全程盯著那條蛇，確實都沒注意到他?！睆堃徽f道，“只能說他的身份若是出去了，也是一死，說不好還會連累村里的人，若是先一步死了，倒也干凈?！?/br>
    “嗯？不得了了！”陳菲菲驚訝說道，“你張一怎么也開始思考了?！?/br>
    張一得意地皺了皺鼻子：“好說好說，分析得還有道理吧?！?/br>
    “那他為何不那天晚上找個機會自盡，偏要鬧到那條蛇面前?！碧撇谎缘|問道，“而且他身上放著那個鈴鐺，為何一開始沒被人發現?！?/br>
    張一一怔，看著唐不言眨了眨，突然整個人縮了起來，躲到王新背后。

    “怎么吃飯的時候還帶考查作業的?！彼舐曕洁熘?，又慫又倔強。

    王新木著臉，把人捏著脖頸拉出來。

    “當夜沒死可能是我們看管太嚴了?！蓖跣抡f，“至于那個鈴鐺……”

    “我和菲姐當時其實是搜過所有人身的，確實沒有任何東西才是?！彼谅曊f道嗎“這個確實有些奇怪，不過那鈴鐺不大，當日如此緊張，不知道是不是檢查漏了。

    “我今日問過葉二郎那個鈴鐺的事情?！碧撇谎岳洳欢≌f道，

    沐鈺兒從滿碟吃食中抬眸，驚訝問道：“他怎么說?！?/br>
    “這東西確實是村長本來就有的，卻也不是一開始就是他的，而是三四年前，有人給他的?！碧撇谎缘哪抗庾宰由系闹T人掃過，聲音平靜而冷淡，“那人是誰，他不得而已，但是這個鈴鐺卻是和蛇有關系?！?/br>
    沐鈺兒嗯了一聲：“是銅鈴上的琉璃?！?/br>
    唐不言點頭：“對?！?/br>
    “為什么？我瞧著倒是很像那些祭祀的巫器?！标惙品撇唤庹f道。

    “就是蛇的耳朵是聽不見的，眼睛倒是還行，只是不能被刺激到，這樣高大的蛇很難注意到我們這種高度，所以我們便需要有個東西來吸引它?！便邂晝航忉尩?，“那個琉璃我近距離看過，很亮，有了光就能神光四射，這樣會刺激到那條蛇?！?/br>
    “刺激這條蛇做什么？”張一驚訝說道，“這不是找死嗎？”

    唐不言輕笑一聲：“不是死人了嗎？”

    張一琢磨了一下，發現確實如此，不由驚訝問道：“這是什么原理?！?/br>
    “也許一開始，這個器具的目的是……”唐不言捏著手指，慢聲說道，“要別人死?！?/br>
    沐鈺兒吃東西的手一頓。

    “所以這次是失誤？”王新猶豫說道，“那也太失誤了，我們當時距離他不算遠，若是當時朝著我們扔過來，一定能讓我們死傷慘重?！?/br>
    “不是失誤?！?/br>
    “不是失誤?！?/br>
    沐鈺兒和唐不言齊聲說道，兩人對視一眼，很快又移開視線。

    “那個銅鈴就是扔在他自己腳下的?！便邂晝赫f。

    “他要的就是自己死而已?！碧撇谎跃o接著說道。

    “而且他走之前和我說過一句話?！碧撇谎缘吐曊f道。

    沐鈺兒側首看他，皺眉說道：“你怎么后來沒說?！?/br>
    唐不言看了她一眼，輕聲說道：“后來你走了?！?/br>
    沐鈺兒一呆，隨后心虛地收回視線。

    ——是這樣的，倒也沒錯了。

    “他說什么了？”琉璃問道。

    唐不言注視她，輕聲說道：“小、心?！?/br>
    琉璃一怔。

    “小心？”張一不解，“小心什么??？小心有人要殺你？小心這條蛇？”

    “小心人？！”沐鈺兒摸了摸下巴，“之前村長就說過還有人藏在村民中，只是我們現在還沒找出來?！?/br>
    “琉璃娘子當時和他說過幾句話，可有發現他有什么異樣？”唐不言話鋒一轉，低聲問道。

    沐鈺兒自碗中悄悄看了他一眼，用胳膊肘懟了懟他的胳膊肘。

    唐不言收了收手臂。

    沐鈺兒眉心一皺。

    琉璃垂眸，臉上笑意微微斂下：“當時并未注意這些，只想著把人平安送出去就好?！?/br>
    “行了，吃飯吧?！便邂晝撼雎暣驍嘞嫔系脑?，“吃飯時間不聊這些了，好好吃飯?！?/br>
    “就是，開心的時間怎么能說不開心的事情?！睆堃贿B忙給自己倒酒，笑說著，“走，敬我們的小壽星一杯酒?！?/br>
    琉璃臉上露出淺淡溫柔的笑來，也跟著滿杯舉起。

    氣氛倏地重新熱鬧起來，大家的也徹底不說這些了，開始拼酒吃菜。

    唐不言提著酒壺給沐鈺兒倒了一杯酒，鎮定自若的推了過去。

    沐鈺兒盯著那酒盞，有些氣悶得把酒推了回去。

    唐不言便繼續把酒推回去，

    沐鈺兒再一次推回來。

    水酒無辜地在酒盞中晃了晃，灑落了幾滴。

    “對不起，別生氣了?！碧撇谎缘穆曇糁荒茉趦扇硕吇乩@。

    沐鈺兒側首睨著他。

    “只是問問也不可以嗎？”唐不言說。

    沐鈺兒冷哼一聲，把酒盞接了過去：“別把她拉進去?！?/br>
    唐不言看著她氣悶的臉色，欲言又止，可到最后還是沉默不語。

    月上正中，夜色深沉，打更的聲音剛剛響起。

    ——亥時了。

    北闕的人大都醉倒在桌子上，就連王新這等酒量好的也都迷迷糊糊，只是憑著一口氣還站著。

    沐鈺兒喝了足足有一壇酒，臉頰通紅，但眼睛還算清明，只是瞳仁泛出水光。

    “少卿飽了沒？”她靠過來，濃郁的酒香便迎面而來。

    唐不言看著驟然靠近的人，點了點頭。

    “喝醉了沒？”沐鈺兒又問，緊盯著唐不言的眼睛。

    唐不言搖了搖頭。

    “這樣啊?！便邂晝好夹木o皺，不悅質問著，“我的酒不好喝嗎？”

    “好喝，但我不會喝酒?！碧撇谎越K于發現，小貓兒原來醉了看上去還挺清醒的，迷惑人的表象倒是還挺逼真。

    沐鈺兒像是立馬發現他在想什么，沉聲說道：“我沒醉！”

    “嗯，沒醉?！碧撇谎院宓?，忍笑說道，“去休息吧?！?/br>
    沐鈺兒大聲嗯了一聲，苦著臉強調道：“我真的沒醉?！?/br>
    “沒醉，但是天色晚了，該去休息了?！碧撇谎砸哺槐菊浾f道。

    “這倒是?！便邂晝捍舐曕帕艘宦?，“我才喝三壇酒怎么會醉呢?！?/br>
    “我送她回去休息吧?！币粋鹊牧鹆o奈說道，“是沒醉，就是喝多了有點糊涂了，她就是這樣?！?/br>
    琉璃臉頰泛出紅意，說話還算流利。

    眼下清醒的人已經不多了，這一桌大概只剩下琉璃和唐不言，另外一桌的只剩下任叔和任嬸，就連瑾微都站不穩了。

    琉璃把沐鈺兒架在肩上，輕松扶了起來，唐不言虛攏一側的手緩緩收了回去。

    “我一直挺有力氣的?！绷鹆Ы忉屩?。

    唐不言跟在她身后，沉默地坐著。

    “琉璃娘子可有違自己贖身的打算?！弊叩絻仍簳r，唐不言問道。

    琉璃嗯了一聲，把逐漸滑下去的沐鈺兒拖了回去。

    “時機到了，便可以離開了?！绷鹆щS口說道。

    “司長為了你，愿意攪渾洛陽的水，希望牡丹閣幕后之人能讓你一條生路?！碧撇谎缘吐曊f道，“此事危險，稍有不慎粉身碎骨，可見她對你，是真的?！?/br>
    琉璃垂眸，看著垂落在自己面前的紅色發帶。

    沐鈺兒guntang的呼吸落在脖頸間，嘴里碎碎念著。

    ——她明明年紀最小，卻是最cao心的一個。

    “她身上有傷口，你等會若是有空幫她擦一下?！碧撇谎赞D移話題，隨口說道。

    琉璃眉心一簇：“受傷了？怎么會受傷？”

    “那個葉二郎當日一直跟在我們身后?！碧撇谎缘穆曇粲挠牡卦诒澈箜懫?，“若非要為父親報仇，他完全可以安然逃出來，結果這樣一耽誤，司長為了抵擋這條巨蛇和他，這才受了傷?！?/br>
    琉璃走路的動作一頓，把沐鈺兒半個人掛在自己身上，隨后才說道：“怪不得后來少卿和我們走丟了?！?/br>
    唐不言看著她的背影，好一會兒才收回視線，嘴角微微抿起。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