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捷臉上笑意頓失，沉重點頭：“這個村子確實有點意思?！?/br>
    他背著手走了幾句，沉吟片刻后繼續說道：“我把所有關著門的屋子都找了一遍，結果發現所有屋子里都有站著的幾個木偶，不僅站著大堂正中，還面朝大門，第一次可把我嚇了一跳?！?/br>
    沐鈺兒點頭：“我之前探查了一間鎖著的屋子，里面也是如此，站著兩大一小的木偶人，穿著彩色布條縫起的衣服，白臉紅腮，若是不經意看了一眼，確實會被嚇到?！?/br>
    程捷扭頭，嚴肅去看沐鈺兒：“是不是一個一進院子，左右兩間香坊是廚房和臥室，正房邊上有一個小房間，堆滿了木頭，三個木偶人就貼著門口站著?！?/br>
    沐鈺兒點頭，很快又補充道：“被鎖的院子一共八間，連起來應該是佛家的‘卐’形，那一間應該是正中位置?！?/br>
    “‘卐’形鎖？”程捷眼睛蹙眉，“我去的時候，所有院子都已經鎖起來了，沒有特定的符號?！?/br>
    沐鈺兒蹙眉。

    “那間屋子我查過了，木頭是實心的，主屋右側的那件屋子里的木頭都生灰了，應該是很久沒人住了?！?/br>
    “不，不是實心的?！背探堇洳欢≌f道，“這木頭是空心的?！?/br>
    沐鈺兒腳步一頓：“我敲過了，也推過，很重，尋常木偶大都是杉木，最大的那個也就你這般身高，若是里面是空心的，不可能推不動?！?/br>
    “那就是有人換了木偶？”唐不言低聲說道，“為何要換？”

    “你那日去的時候，木偶會動嗎？”程捷問。

    沐鈺兒驚詫，隨后搖了搖頭。

    “可我今日見到的木頭，不僅會動，甚至……會偷襲?！背探菽曊f道。

    —— ——

    雖說正午陽光熱烈，但村中地西面那塊因為背靠后山，樹木茂密，灼熱的日光被山勢稀釋，只剩下一大片陰影籠罩著村里緊閉的院子。

    程捷相比較一般習武之人有一個明顯的優勢，便是經歷過大大小小的無數戰役，他作為軍中前鋒，不愿受頭頂程家光環籠罩，自十五從軍以來便一直一馬當先沖在最前面，無數次和死亡擦肩而過。

    幾乎在后背冒氣寒毛的一瞬間，他便就地打了一個滾，眼尾掃到地面上倒映出的那個瘦長僵硬的影子，腰間大刀瞬間出鞘，反手捏在手心，朝著身后劈去。

    只聽到當的一聲，長刀砍在堅硬的地方震得他手腕發麻。

    他順勢拔刀，往后躍去，看向來人。

    無悲無喜，無驚無怒的木偶人正站在光照下，門上的花紋雕刻被籠在它身上，好似斑駁的刀痕，把它割得支離破碎。

    那木偶人這般安靜地站著，明明已經露出木質的脖頸和手背，僵硬而冰冷，卻又令人恍惚間覺得又一個活生生的人站在他的面前。

    那雙不甚透明的琉璃珠子正安靜地看著他，粗糙的刀工，上下不齊的眼睛，讓木偶在沉默中多了難以描述的詭異。

    —— ——

    “那木偶武功好嗎？”沐鈺兒驀地想起昨夜在湖邊遇到的那個假木偶人。

    唐不言顯然也記起此事，擔憂地問著程捷：“可有受傷？”

    誰知程捷搖了搖頭：“沒有，這木偶人武功很一般……不，不對，不能這么說?！?/br>
    他蹙眉仔細想了想，這才繼續說道：“他身法很快，動作很重，每一下都很有力氣，若是放在人身上，走的是大開大合的路線，但是若是放在木偶身上就……很僵硬?！?/br>
    “就是一個木偶在打架?！彼匾鈴娬{道，“傀儡人被人牽引著才能騰云駕霧，這個木偶人也一樣，就想你當日給我喂招，你判斷了我的判斷，這才給我遞刀，但一旦我武功比他高，那這個招勢就廢了?！?/br>
    沐鈺兒心中微動：“所以他真的是木偶？”

    程捷點頭：“對啊，就是木偶人，我來這么遲就是因為我把他拆了?！?/br>
    他不可思議說道：“這個木偶人里面用專門一個小盒子，里面的設置很復雜，密密麻麻的，這個木偶竟然是用這個盒子來控制的，只是我不知道是怎么控制的?！?/br>
    張一一向對這些事情最感興趣，激動湊過來：“肯定有助推的東西，水，火，甚至是偏重都可以，你帶我去看看?！?/br>
    “我看不懂?！背探堇蠈崜u頭，“那個木偶拆了我也搭不回來了，所以給他悄悄放起來了?！?/br>
    沐鈺兒當機立斷說道：“張一，你跟著小將軍去看那個木偶?！?/br>
    “你昨夜碰到的木偶還能找到碎片嗎？”唐不言隨后問道。

    沐鈺兒凝重說道：“被咬成兩端了，不好說?！?/br>
    “讓人帶回來，兩具放在一起研究，也許這個村子木偶能動的真相就出來了?！碧撇谎哉Z出驚人說道。

    “可我那個木偶人里面是人?！便邂晝邯q豫說道。

    程捷頓時來了興趣：“你的木偶里有人！~”

    “昨夜與你纏斗的木偶有兩個問題，真的會有人套著這么重類似盔甲的東西和你打超過三炷香的詩句，依舊還能力氣不減的嗎？”

    沐鈺兒臉色凝重搖頭。

    “一個能悄無聲息跟在你身后的，從水里鉆出來的人，人，當真可以做得到？”唐不言又問。

    沐鈺兒還是搖頭。

    “最后那個木偶里的人明明已經死了了，那他手臂上的刀是怎么甩出來的?！碧撇谎宰詈髥柕?。

    沐鈺兒依舊搖了搖頭。

    唐不言沉吟片刻：“若是兩個木偶人同根同源，那我猜測木偶之前也是有高低之分的，你昨夜見的那個木偶既像一個機關，又可以承載一個人的動作，這個需要的本事比只是一個機關術要來的復雜?！?/br>
    “是這個道理?！睆堃灰矞愡^來說過，“西市有一個木偶戲，他們給人端茶送水的侍女就是木偶做的，只能做單調的重復事情，我問過他這么不套個人，這樣還能搞個噱頭?！?/br>
    “他說人和機關只能選其一，機關內部是有部件的，塞不下一個人，而只是套上一個人也少了很多噱頭，不劃算?！睆堃焕^續說道，“對了，那個平潭海戲班里也有這樣的木偶人?！?/br>
    “那王新和不萌去找一下那個碎片?！便邂晝喊涯俏恢煤唵握f了說，最后蹙眉說道，“只是不知那蛇還在不在，若是還在的話，不要和它纏斗，立刻離開?！?/br>
    王新嚴肅點頭，楊言非也緊跟著點頭。

    “那我們哪里見面?！睏钛苑菃?。

    “不要再村子里，也不知他們會不會發現，我看湖泊的附近有一個小樹林很安靜，就去那里吧?！背探菡f。

    “好?！睏钛苑屈c頭。

    “我和不萌一起?！标惙品粕锨?，站在楊言非邊上。

    楊言非眼睛微亮。

    陳菲菲摸了摸腰間的銀針腰帶，淡淡說道：“要是真被蛇咬了，我給你扎兩針，堅持讓你多活兩天?！?/br>
    “好?！睏钛苑强粗?，笑說著。

    一行人兵分三路，各自離開。

    沐鈺兒看著那四人離開，眉心微皺。

    “怎么了？”秦知宴問。

    沐鈺兒回頭，重新去看崎嶇的山路：“覺得有些奇怪，我是被平潭海戲班的班主引到這個位置的，我本以為只是邪..教為禍百姓的事情，結果碰到一個機關山，機關山耗時之久，花費之大，怎么會出現在這個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琉璃山?，F在越查走向越奇怪。?！?/br>
    幾人踏上后山小徑，兩側草叢最高可到人的腰間，旺盛纖長，底下的路只能一人勉強走過，石頭光滑，長滿青苔。

    “那便是事情還未結束?！碧撇谎缘f道。

    “可這個村子按照你當日看的，也神神叨叨的，我瞧著跟個邪.教沒有區別?！鼻刂缯f道，“說起來那個平潭海戲班我還查過了，很清白，沒任何問題，因為燦珍楊和兩位殿下關系都很好，甚至常年是東宮的座上客，所以基本上沒有人敢惹，也有很多人會來捧場?！?/br>
    “燦巡官？”一側的琉璃驚訝說道，“他是牡丹閣?？??！?/br>
    “那個燦珍楊不是瞎子嗎？”瑾微驚訝說道，隨后壓低聲音，小聲說道，“這樣的人也愛去牡丹閣?！?/br>
    琉璃搖頭：“這我就不知道了，但他并非是來尋歡作樂的?！?/br>
    她猶豫說道：“他似乎……是來找嬤嬤的，我見過一次，嬤嬤把人帶去后院，但后院守衛森嚴，我也不敢跟過去，到底是為何時我也不知道?！?/br>
    沐鈺兒蹙眉，扭頭去問唐不言：“牡丹閣背后之人也有燦珍楊？”

    “渤海高家早已落寞，三年前因為木偶獻藝才聲名大噪，按理應該插不進手?！碧撇谎越忉尩?。

    “嗯？他是渤海高家的后裔，怎么不姓高？”沐鈺兒驚訝問道。

    “他雖是高家嫡長子，但生來天盲，被高家厭棄，據說七歲年備受欺凌，后來他的阿娘為了他和離，臨走前也帶走了他，他便改姓燦了，燦家并未尋常世家，聽說是一個隱士家族，之后兩人便一直沒有任何消息，直到三年前他出現在洛陽，又被陛下看中，破例封官?！碧撇谎越忉尩?。

    “倒是傳奇?！便邂晝盒φf著。

    “這些年他頗得圣心，甚至在姜家和兩宮殿下那邊都有臉面，確實傳奇?！碧撇谎砸馕渡铋L說道。

    沐鈺兒摸了摸下巴：“聽上去你好像不喜歡他啊?！?/br>
    唐不言的目光落在他腰間的香囊上。

    沐鈺兒低頭一看，把腰間的小木偶拎起來晃了晃，皺了皺鼻子：“他說和我師父認識，祝賀我升官的。

    ”

    “我與他并不相識?！碧撇谎允栈匾暰€，“只是早已聽聞其長袖善舞，黃巾氅服，岸然道貌，是一個頗有意思的人?！?/br>
    “那幾個小孩的家里情況你查了嗎？”沐鈺兒又問著秦知宴。

    秦知宴點頭：“查過了，和你推斷的一樣，小孩子全都是水命，所有那些人根本就不是隨意綁的小孩，而是特意選的他，只是不知他們是怎么知道這些小孩的生辰八字的?！?/br>
    “還有查到什么??？”沐鈺兒又問。

    秦知宴搖頭，無奈說道：“根本查不到，這些人就跟泥鰍入水一樣，本來事情就發生在最熱鬧的南市最熱鬧的兩條街，到了后半夜，大家都是徹夜狂歡，這些人借著夜市消失得無影無蹤?！?/br>
    “那個傷口我比對了很多東西?！彼f道，“完全看不出是什么？又細又長還有力氣，實在是想不到，本來以為是繩索，可比對一下，一沒繩結二沒紋路?！?/br>
    后山越走越深，兩側的樹木也越發郁郁蔥蔥，土地上的草木落葉也越來越多，日光逐漸被樹枝阻攔，落下稀疏的影子。

    “這路不想有人走過?！鼻刂缱呃哿?，扶著膝蓋說道，“走不動了，好難走的路?！?/br>
    沐鈺兒環視周圍，好一會兒才說道：“那兩個媳婦說人在后山？難道不是從這條路上去?！?/br>
    “若是的話，那個村長應該不會讓我們上來吧?！辫⑿÷曊f道，“這是確實太荒涼了點?！?/br>
    沐鈺兒蹙眉。

    整個村莊并不算大，被群山環繞，尤其是西邊內側荒蕪后，所有人集中在東面，若是說后山，那應該是背靠的這座山才對。

    “會不會不是這座山啊?！绷鹆Р亮艘话杨~頭的汗，“還是說后山其實是指代的話，也許他的后山指的不是后面的山，而是水里，井里這種?！?/br>
    一側的唐不言捏著手指，冷不丁問道：“你當日是如何繞到寶青山的？”

    沐鈺兒漫不經心，隨口說道：“就是從西面的那個小道繞過去的……西面……”

    她抬眸去看唐不言。

    “若是對東面而言，西面也算得上是后山才是?！便邂晝荷硇挝?，“而且剛才聽說程捷從村莊西面來，村長有一瞬間的慌張，我本來以為是害怕發現那些木偶人，現在看來應該是害怕發現后山里的人?！?/br>
    “那我們感覺去西面的村看看?！鼻刂邕B忙說道。

    “但我們這樣就會繞過東面的村莊，一定會被他們發現?！便邂晝豪潇o說道，“我自己去，你們在這里隨便走著，也算吸引他們的注意力?！?/br>
    “一個人去會不會太危險?！绷鹆鷳n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