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很快穿過正堂來到內院，男眷在西跨院，唐不言拎著欲言又止的程捷走了，沐鈺兒跟在唐惟清邊上，慢慢悠悠走著。

    “三娘這幾日都不在北闕嗎，帖子送了好幾次都沒送到你手中?！碧莆┣逡娝∧樑K兮兮的，掏出帕子小心擦了擦。

    沐鈺兒閉著眼仰著頭，乖乖得任由她擦臉。

    “小貓兒?！碧莆┣遢p輕點了點她的鼻子，“最近很忙?！?/br>
    “嗯?！便邂晝盒÷曊f，“有一個邪.教的案子，今天本來就去隔壁琉璃山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走到這里了，結果剛好碰到少卿他們抓賊，然后就一起來了?！?/br>
    “琉璃山？”唐惟清驚訝說道，“是對面那個鬧鬼的琉璃山嗎？”

    沐鈺兒睜開一只眼，吃驚問道：“鬧鬼，鬧什么鬼啊?！?/br>
    “事情有些復雜，吃飯了嗎？邊吃邊說?！碧莆┣逋熘氖?，隨口問道。

    “沒有，但是少卿剛才說叫人給我送粥和小菜了?！便邂晝好嗣亲?，老實交代著。

    唐惟清聞言，笑了起來：“三郎就是體貼，不過老以為別人和他一樣，只吃這些清淡的東西，我讓廚房重新生火，做一些清淡的飯菜來，哪有招待客人吃這個的，也太把司直當自己人了?！?/br>
    沐鈺兒歪頭，隨意說道：“隨便吃吃就好，我不挑的?！?/br>
    “嗯，一個不挑，好養活，一個巨挑，嬌滴滴?！碧莆┣宕蛉さ?，“你們怎么合得來的?！?/br>
    沐鈺兒眨了眨眼，卻只是笑了笑不說話，只是繼續問道：“那個鬧鬼是什么回事啊?！?/br>
    “我也是才聽說的?！碧莆┣妩c了身后一個嬤嬤，“這是北苑的春管事?！?/br>
    沐鈺兒扭頭去看一側穿著暗綠色衣服的年假稍大的女人，目光自頭頂到腳下一掃而過。

    ——體型豐腴，生活富裕；衣服細致，整潔端正，眼光閃動，性情精明。

    “三娘，小娘子?！贝簨邒呱锨?，一板一眼行禮，“據山下的佃戶說這個琉璃山總是半夜冒出鬼火，一閃一閃的，又說時時能聽到敲鑼打鼓和女子的哭聲，還有石頭摩擦聲和馬車滴答聲，我們之前有人壯著膽子上去，卻好像望山跑死馬，一直靠近不了這個古怪之處?！?/br>
    沐鈺兒想起今夜那個一直引誘她的聲音。

    “鬼火我見過?！碧莆┣逍÷曊f道，“就前些日子，天色熱得很，我睡不著出門，冷不丁看到的，給我嚇了一跳?！?/br>
    沐鈺兒歪頭：“哪個方向？”

    “不記得了，明日只給你看，這里也太漆黑黑了?！碧莆┣謇^續朝著東跨院走去，“別站這里了，走吧?！?/br>
    沐鈺兒滿肚子的心思被人拉著走，邊做邊扭頭問道：“這地方是一直都鬧鬼嗎？”

    “這倒不是，也是近幾年的事情，此事有些古怪，說起來也是一些山下的佃戶流言蜚語，琉璃山因為被寶青扇、風行山包圍著，成了一個地勢洼地，自來高居為佳，而且琉璃山樹木太過繁茂，竟然會有人走丟，久而久之琉璃山就沒有人居住了?！?/br>
    沐鈺兒一驚，隨口問道：“山中不是有一個名叫水槐村的村子嗎？”

    春嬤嬤抬眸，那雙滿是皺紋的臉充滿不安和驚詫：“小娘子如何知道？”

    沐鈺兒猶豫一會兒，這才說道：“我今日進去過一次，是不是門口有一顆槐樹的那個村子，我還看到有幾個老人在干活，門后還有一個瞎眼的老丈人?！?/br>
    山中不知歲月，明明已經盛夏，偏入了夜還帶著涼意，被滿院樹蔭一晃，沙沙作響，清風拂面。

    “您見到活人了？”春嬤嬤大驚，聲音微微揚起。

    沐鈺兒點頭：“對三四個老太太，還有一個年級很大的眼盲老丈站在門口攔人?！?/br>
    “不，不可能，水槐村大概是在三年前的一夜，全村的人突然消失了?！贝簨邒呶⑽旱?，那雙被皺紋壓低的眼尾在此刻落下濃重的陰影，低眉順眼間，卻反襯出那雙眼睛的的陰沉，“整個琉璃山是沒有人的?！?/br>
    夜風把這幾幾個字吹散了，落在人耳中只覺得一陣清涼。

    唐惟清嚇得連忙抱緊沐鈺兒的胳膊，快走了幾步。

    沐鈺兒熟練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撫著，隨后腳步一頓，扭頭盯著身后之人，沉聲問道：“你確定？”

    “確定！”春嬤嬤抬眸，那點陰影便亮堂的光照一照便被驅散得一干二凈，“夫人十年前購置這個別院，老仆當時便在這里伺候，當時琉璃山上確實有人，畢竟山中木材豐富，村中很多人是做木偶的，有時候也會和我們這邊的佃戶往來，一直到三年前，突然有一天有人發現山上那個水槐村的人已經七.八日下來了，大家也是相處了這么多年，怕出事，就叫了十來個人一起上山?！?/br>
    這個春嬤嬤說話并沒有太大的起伏，聲音也微微低沉，偏在這個夜色中講著這個故事格外合適。

    唐惟清聽得入迷，不知不覺半個身子掛到沐鈺兒身上，又是好奇又是害怕地看著春嬤嬤。

    “那山就邪門，到處都是槐樹和杉樹，又高又大，白日里也見不到多少光?！贝簨邒邍@氣，“我們繞了好久，花了三個多時辰才找到那個村子，門口的槐樹一左一右就像拱門一樣，村口門口有一個石碑上面就寫著水槐村，村里里面很安靜 ，我們三人一組，一間屋子一間屋子推門進去，一個人都沒有了?！?/br>
    “沒有了？！”唐惟清小聲問倒，“是不見了，還是死了？”

    春嬤嬤眉心緊皺：“我們也不知道，只能說是沒人，所有人的屋子既沒有打斗的痕跡，也沒有收拾干凈離開的痕跡，茶壺里甚至還有水，鍋里的東西還發霉了，所有人就像憑空消失一樣，整個院子連個活物都沒有！”

    “每間屋子都找過了，財務甚至都在，但人卻是就是沒有了，詭異的上整個村子的木偶全都被人點上眼睛了，冷不丁被人看到，看的人心慌慌的?！?/br>
    唐惟清立刻把腦袋埋在沐鈺兒脖頸處。

    沐鈺兒安撫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神色如常：“木偶點眼睛有什么奇怪的嘛？”

    春嬤嬤嘆氣：“不行的，常人都說畫龍點睛，眼睛是最后一步，尤其是木偶，因為肖像人形，眼睛是不能提早點的，唯恐……”

    ——裝神，抑鬧鬼。

    她沒有繼續說下去，只是說回剛才的話：“然后我們就下山了，報了官，不僅沒查出事情，還有人莫名跌到水井里摔死了，撈也撈不上來?！?/br>
    “為何撈不上來？”沐鈺兒反問。

    “太深了，車轱轆都到不了底，那領頭的……”春嬤嬤委婉說道，“怕出事就提早把人撤走了?！?/br>
    沐鈺兒揚眉。

    “感覺有點過分?！碧莆┣逍÷曊f道，“那人到底哪里去了？”

    春嬤嬤搖頭：“這真不知道，人就是失蹤了，所以剛才這位小娘子說看到那個水槐村里有人確實是不可能！”

    “那琉璃山確定沒有其他村了嗎？”沐鈺兒堅持問道。

    春嬤嬤確定點頭：“沒有的，琉璃山是真的不合適居住，別人說靠山吃山，說的是山上會有很多野菜蘑菇，甚至還有野獸什么的，但琉璃山卻什么都沒有，只有樹木，而且很容易迷路，那個地方岔路很多，走幾步就會丟?！?/br>
    沐鈺兒摸了摸下巴：“山上很多毒蛇嗎？”

    “想來也是有的，山間怎么會沒有蟲蛇，但要說很多也不太可能，但老仆只能說寶青山這邊，畢竟人也多，氣也旺一些，一定是沒有的，琉璃山卻是不好說了?！贝簨邒咧斏髡f道。

    “那是不是真的有鬼啊?！碧莆┣濯q豫問道。

    “都是假的，人不可能憑空消失的?！便邂晝阂话逡谎郯参恐?。

    唐惟清抬起半張臉，悶悶問道：“為什么??？”

    沐鈺兒歪頭，更加認真說道：“因為沒有鬼啊?！?/br>
    唐惟清和她四目相對，眨了眨眼，突然笑了起來：“你這腔調和三郎當真是一模一樣?！?/br>
    “就是沒有鬼的?！便邂晝赫J真說道，“鬼要是真的殺人，直接殺了就是，還沒事給你點眼睛，也不嫌累，再說了鬼自己就能嚇唬人，怎么還繞這么一大圈來嚇唬人，那也太調皮了點?！?/br>
    大概是那雙琥珀色的眼睛真的太過鎮定，太過無辜，唐惟清被嚇了一跳的心也緊接著安撫下來，仔細回味了一下，最后站直身子說道：“三娘說的有道理?！?/br>
    ——可以說是有理有據，毫無漏洞。

    “那依小娘子看，村子里的人是怎么一夜間消失的?！贝簨邒咧斏鲉柕?。

    沐鈺兒伸出兩根手指：“第一，不是一夜之間，你之前說是七.八日后發現不對這才上去的，中間有七.八日的時間；第二，人笑死了，不外乎死了或者走了，許是他們覺得不對勁走了，或者有人把他們都殺了?！?/br>
    唐惟清不解問道：“若是被人殺了，七.八日的行兇時間，萬一被人發現怎么辦？”

    “不是說這個村子位置很難找嗎?！便邂晝阂活D，隨口問道，“說起來，你們之前進山走了這么久，是不是沒有沒有主動山上找過他們?！?/br>
    春嬤嬤臉色微微一僵，那點深刻的皺紋就好似被最燭油凝固住，露出僵硬嚴肅之色。

    “對?！彼曇粑⑽旱?，“因為這個村子不讓外人進?！?/br>
    沐鈺兒揚眉：“為何？”

    “他們每到月圓之夜就會祭拜一個睡在棺材里的狐貍臉水神?！?/br>
    沐鈺兒腳步瞬間一頓。

    作者有話說：

    最近加班太忙了，每天九點多回家，笑死，爭取周末休息的是多寫點，貼貼

    繡毬——繡球花！感謝在2022-08-08 23:58:48~2022-08-09 23:36:1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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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9章 琉璃愛

    夜入

    中庭地白, 冷露無聲，西跨院在短暫的熱鬧后很快就恢復平靜之色。子時的更漏聲過半，唐不言自滿桌的賬本中抬眸, 揉了揉額偶，起身準備去內寢休息，突然聽到窗邊傳來一個敲門聲。

    他動作一頓，看著倒映在窗戶上的影子, 歪歪扭扭, 鬼鬼祟祟，謹慎地拽緊手邊的一根繩子。

    繩子連接著隔壁奴兒窗邊的鈴鐺。

    “是我啊?！遍T口傳來小貓兒的氣音，還有爪子撓門的聲音。

    唐不言打量著那個湊得更近的影子, 心中一動，走向窗邊, 卻沒有動手開窗。

    那影子歪了歪頭，手指幾乎都要穿破輕容紗懟了進來, 像一只調皮的小貓兒，堅持不懈地扒拉著門窗。

    “你是不是開不動啊?！蓖饷娴娜艘娺t遲沒有動靜, 隨后體貼說道, “沒事，我自己來?！?/br>
    唐不言垂眸, 便看到一片薄薄的鐵皮從窗縫里塞進來, 然后熟練地把兩側插銷撥開。

    ——看這架勢, 入室開窗這事沒少干。

    隨后一雙手小心拉開窗戶，小貓兒腦袋靈活穿過來，長長的發帶垂落在一側, 隨口說道：“少卿睡了嗎？”

    唐不言看著那雙亮晶晶的眼睛, 心中的疲倦頓時被散的一干二凈, 故作無奈反問道：“我若是睡了，現在誰給司直把風?！?/br>
    ——一個不太好笑的笑話！

    沐鈺兒嗯了一聲，突然抬眸去看唐不言，原本撐在窗沿上，準備一躍而入的手立刻xiele一口氣，悄咪咪地縮了回去。

    少卿穿著雪白的寢衣，和第一次見面時一模一樣的衣服，想來是準備睡了。

    “那我明天來找你，少卿睡，少卿睡?！便邂晝鹤炖锬钸吨?，小腦袋一縮，靈活地鉆下木窗，打算原路鉆回去。

    “來了便進來吧?！碧撇谎砸娝仟N逃竄的樣子，無奈說道。

    合上一半的窗戶立刻被人重新掀開，一雙滾圓的眼睛探了出來，琥珀色的目光被燭火一罩，好似一雙淡碧琉璃，水波春色。

    “這是不是不太好啊?！便邂晝盒闹幸幌?，但還是假惺惺問道。

    唐不言搖了搖頭，轉身離開，露出清瘦的背影：“那就請司直把窗關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