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現在的上官刑部侍郎就是左撇子，日常吃飯喝水都是右手，可有一次他最珍貴的一塊硯臺不小心被他掃下去了，他下意識用左手接住，可見這種特性是改不過來的?！睏钛苑且查_口說道。

    “是不是說明左撇子在緊急情況還是會下意識使用左手，比如殺人？”

    “是這個理，除非那人格外理智，心智格外堅定?！标惙品拼蛉さ?，“比如你家鈺兒，左右互搏，定能控制住本能?！?/br>
    “那是，鈺兒最是厲害了?！睏钛苑堑靡饪涞?。

    沐鈺兒懶得理會兩人的打趣，心中理出一個規劃：“所以殺人地點距離拋尸的地點離得不遠，兩者一定近水，靠近牡丹園，死者身上有血跡，如果兇手不謹慎，地上也許會粘上一點?！?/br>
    “咦，”楊言非電光火石間想起一個巨大的漏洞，“和梁堅搏斗的人是誰?！?/br>
    “首先排除唐家那位走兩步喘三氣的雪娃娃?！彼颐艘幌伦?，“可我們也沒收到誰受傷的消息啊?！?/br>
    “你知道唐不言也是左撇子嘛?！便邂晝阂馕渡铋L說道。

    楊言非一怔，好一會兒才比劃了一下：“可他，他看上去倒春寒的風都比他有力氣，梁堅瞧著五大三粗，拿了刀，誰殺誰還不一定呢?！?/br>
    沐鈺兒腦海中驀地浮現出那張雪雕霜刻的美人瞳，笑說著：“可現在他就是唯一的嫌疑人?！?/br>
    她不再多言，話鋒一轉：“對了，菲姐，這件衣服幫我仔細查一下?！?/br>
    她自麻衣中掏出腰間的包裹。

    陳菲菲接了過去，也不多問：“可以，晚上連夜給你弄出來，只是午飯還來不及吃，我現在得要去吃個飯?！?/br>
    “我現在就去曲園看現場，不知道張一查出什么?！便邂晝鹤詈罂戳艘谎哿簣?，“我總覺得這事還沒完?！?/br>
    另一側楊言非一向是說風是風，說雨是雨，立馬就打算脫衣服出門，可走了幾步卻沒聽到后面有人跟上來，不由扭頭看去。

    只見沐鈺兒笑瞇瞇地站在一簇陽光下，長長的紅色發帶垂落在肩頸上。

    “說起來你現在可是刑部的官員，此案并不交給刑部，不要跟著我亂跑，免得被人抓住把柄，參上一本就煩死了?！?/br>
    楊言非下意識抿了抿唇。

    陳菲菲立馬伸手，把兩人隔開，大笑說道：“正好，我今年打算買個宅子安家，剛好叫我們的八卦通參謀參謀，那人我就帶走了?！?/br>
    沐鈺兒大方地揮了揮手：“去吧去吧，遷居宴的酒我出了?！?/br>
    陳菲菲連忙把人拽走，小心安撫著：“我覺得小鈺兒說的有道理，走走走，不要讓她難做?！?/br>
    “老大老大，不好啦?！便邂晝毫镞_達剛出了大門，就見張一連滾帶爬跑了進來，慌慌張張說道，“尸體，又一具尸體?！?/br>
    作者有話說：

    宋朝的時候時辰才開始被分為初和正，大概就是子時（十二點到一點）然后子初時11點子正是0點，丑初就是1點，丑正就是2點

    第5章 金生案

    曲園

    又一具尸體！

    曲園守衛的郎將眼前一黑。

    曲園是陛下遷都后修建的第一座觀賞園，一向得陛下青睞，每年都會設宴，如今卻一連出了兩具尸體。

    張一本來證帶人搜查曲園，就連通往幾個花園小路的邊角墻角都一寸寸翻過去，卻在搜索唐不言昏迷的那條梅園路時，發現了古怪，進而發現那具尸體。

    沐鈺兒在張一的碎碎念種踏進曲園。

    曲園粉墻環護，亭臺樓閣，姹紫嫣紅，一入內就看到入口出一面極大的影壁，深灰色的石壁上雕刻著月宮桂樹和昆侖群山，意味蟾宮折桂，右側是雕刻的一句前朝世人的名句——‘折桂一枝先許我，穿楊群葉盡驚人’。

    守衛曲園的郎將榮薪早已在門口等候，兩人各自見禮也不多話。

    他帶人繞過影壁，往前走了半盞茶不到的時間，再一抬眸就看到刷著朱漆，坐北朝南的三層高樓。

    “這里就是早上辦宴的地方?！睒s薪抬手指了指，“北面的玫瑰園正在修繕，今日不開放，只開放了梅園和牡丹園，都在南面?！?/br>
    沐鈺兒聽他介紹，眸光卻看向不遠處一個極為奇特的假山群洞，遠遠望去，假山頂上布滿了嫩黃色的迎春花，春意黯然。

    “這是什么？”她抬手問道。

    “當初設計的大師說此地靠水，又以花為重，不能采用一般的土泥墻作為隔斷墻，這些石頭都是從太湖挖來的假山石，做成了兩條東西，南北走向的假山隔斷墻?！睒s薪解釋著。

    “可以走？”沐鈺兒挑眉?！八耐ò诉_的那種？”

    “可以走，應該是四通八達的?！睒s薪無奈說道，“但假山畢竟逼仄，而且格外長，岔路很多，曲園的仆從走過幾次，無一例外都迷路了，而且里面又黑又潮，所以基本沒人會走?！?/br>
    “我走過一小段路，有些很空曠，有些很逼仄?！睆堃徽驹谒砗笠舱f到，“很奇怪的布置?！?/br>
    沐鈺兒若有所思地收回視線。

    “先去看看尸體吧?！睒s薪說。

    狀元的死還沒查清，又發現了一具尸體，他作為曲園守衛郎將急的嘴里都長泡了。

    “帶路吧?！便邂晝翰辉俣鄦?。

    一行人走了一炷香的時間，這才踏上通往梅園的主路，沿途十步就站著一個士兵，守衛森嚴，路上到處都是凌亂的腳印。

    “這幾日雖不曾見太陽，可也沒有下雨，路上哪來這么多水?！便邂晝嚎粗絹碓矫芗哪嗄_印，狐疑問道。

    “司直有所不知，這條路之前是干的，但后來因為找不到唐別駕，禮部侍郎為了尋人出動不少人，消息傳來傳去，也不知怎么說是著火了，侍衛和仆役抬著水來滅后，后來見是烏龍，直接把水倒在這里了?！睒s薪重重嘆了一口氣。

    “當時真的亂得很，不少進士為了救火還打濕了衣服?！笔绦l補充著。

    沐鈺兒按刀的手一緊，扭頭，嚴肅地看著中郎將。

    張一也堪堪停下腳步，也跟著扭頭去看人。

    “查到是誰傳錯消息了嗎？”沐鈺兒嚴肅問道。

    榮薪被兩個人齊齊看得心里發毛，干巴巴說著：“不知道怎么傳起來的，等我知道時，這里已經濕了?！?/br>
    沐鈺兒眉心倏地一皺。

    ——這么巧。

    “卑職好像聽說是進士那邊先傳起來的，說是一個南方進士郎把找到了的方言聽成著火了，然后就徹底傳亂了?！毙∈绦l小聲說著，“但具體是誰，卑職并不清楚，他們當時除了個別穿了不一樣的衣服，其余都是綠色的，卑職也記不清?！?/br>
    “去查！”榮薪也敏銳察覺出不對勁，端正板正的臉陰沉下來，“一個個對過去，掘地三尺也要把這個源頭找到?！?/br>
    “是！”侍衛連忙抱拳離去。

    “張一，今日赴宴的人詢問得如何?！便邂晝弘S口問著一側的張一。

    “正在問，只是這些讀書人頗為謹慎，都不敢多說?！睆堃徽f道。

    “趨利避害，人之常情?！便邂晝翰⒉簧鷼?。

    “不過他們說梁堅在赴宴前和一人吵起來，叫什么程行忠?！睆堃浑S口說道，“那個人我們還沒到，正在加快尋找?！?/br>
    “對?！睒s薪也出聲，“吵得太兇，侍衛們之前還以為打架了，好像是涉及到錢?！?/br>
    他頓了片刻：“梁狀元鬧得頗不好看?！?/br>
    沐鈺兒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對了，梁堅遇害前，侍衛們最后一次見他是什么時候？”她問著榮薪。

    “最后一次就是他們看到梁堅和唐別駕在涼亭內爭吵，最后梁堅就和人走了?！睒s薪小心說道。

    “和誰走了?！便邂晝喉懫鹛撇谎哉f的話。

    “不知道?！睒s薪搖頭，“我們的人只記得是一個中等身材，同樣穿著進士服的人，那人躲在樹蔭后，我們隔得遠，看不清?！?/br>
    “那人能找到嗎？”沐鈺兒問。

    張一插嘴：“正在拿著花名冊一個個核對，只是白日里太多人了，禮部為了熱鬧還請了很多國子監的學生來熱場，現在曲園只有一半的人，還有一半被祭酒帶回去了?！?/br>
    “回了？”沐鈺兒皺眉，“如何能回去？”

    “當時太亂了?！睒s薪苦著臉解釋著，“而且姜祭酒強硬……”

    沐鈺兒嘆氣。

    一行人說話間，很快就來到案發地。

    尸體在一處假山里發現的。

    這個假山也是假山群的一個小分支，中空頗深，頗為曲折，真正的入口也不在這個方向，這里只有一個矮小狹窄的偏口用來通風。

    設計的人為了好看地遮住這個洞xue，在頭頂種了一大片成群的迎春花。

    迎春花熱烈張揚地盛開著，爬滿了整個石壁。

    北闕的人見了人齊齊行禮：“司直?！?/br>
    沐鈺兒站在假山偏口，仔細打量著周圍，卻在往左看時發現不遠處有一座涼亭隱在樹后。

    “這是唐不言被發現的地方？”沐鈺兒看著被布條攔起來的涼亭，心中暗自比劃了一下距離。

    ——大概十三步路。

    “這么巧?！彼哉Z，驀地想起那支沒有著落的血匕首。

    凌亂的血手印，左撇子。

    ——也許答案要來了。

    “也許是故意的?！睆堃幻靼姿闹兴?，直白說道，“燈下黑，也不是沒有的事情?！?/br>
    沐鈺兒斂下心思，正準備入內，目光一凝，看到墻壁上垂落的斷花，不悅問道。

    “這花是誰折斷的？”

    張一連忙解釋著：“是本來就斷的，就是因為被人扯斷了不少，我想著這群讀書人心氣高，按道理看不上迎春花這種小花，不可能被人當成彩頭折，這才翻動了一下，然后就在入口看到半個泥腳印，覺得奇怪，這才進去發現了一個尸體?！?/br>
    “腳印已經拓下來了?！彼s在沐鈺兒問之前說道。

    沐鈺兒捏著其中一根被折斷的迎春花打量著，隨后收到袖子里。

    倒春寒的日子，天黑得快，酉時還差正刻，太陽便已經落下西山，只留下微亮的天光，不屈生長的迎春花也暗淡地垂落下來。

    “老大，進去嗎？”張一問道。

    沐鈺兒驀地回神，看著被花擋著的入口，用刀柄輕輕撥開垂落的花簾，出人意料的是，這個位置竟不能第一時間看見尸體。

    “尸體在一個交叉口，入口的泥土很新，很像被人磨平過，我當時就覺得不對勁，我之前去過其他洞xue，里面長久沒有走動，泥土都灰蒙蒙的?！?/br>
    沐鈺兒順勢低頭看去，只看到甬道里的黑泥格外平整，太過整齊，反倒顯得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