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新年當晚真就一個人被排擠出來，連初一都不愿意跟著他去客房睡。

    孤枕難眠，窗外整夜響徹著轟隆的炮竹聲，賀新年不大習慣自己睡，再加上前幾日發的那個夢，夢里絕望的心情他還心有余悸。

    他隨即起身又偷摸摸地擠入莫藍婧的被窩里。她也沒睡著，雖然新換上的床上三件套是她家常用的，但是說到底她對這個房間還是很陌生的，而且賀新年又不在身邊，兩個孩子倒是不怕生，因為有mama在，白天也玩得很累，沒多久就睡得很熟，窗外連綿的炮仗聲居然也吵不醒。

    莫藍婧知道是他，轉身抱著他，低喃：

    “我想回家。為什么今年一定要過來老宅??？”

    還是自己家的床舒服，也安靜。

    “你一直沒問為什么我要帶你們過來老宅。我以為你......”

    了解我的心情。

    莫藍婧在英國生完孩子，邊讀博邊帶娃，期間暑假的時候有和賀新年回過國，但沒有告知任何人。因為當時賀新年說想要告訴他爸媽他有老婆、孩子了。夫妻兩人一致同意，帶著小嬰兒回國祭祖。

    賀新年心思細膩，嘴里說的是回國拜祭他的父母，知道莫藍婧有同樣的心情，定的機票目的地卻是靠近莫藍婧母親墓地的城市，春城。他是預備先拜祭岳母，再去拜祭父母。

    莫藍婧告訴過他，她拿到駕照后就偷偷用積攢的零花錢買了輛二手車，自己獨自一人，花一個周末2天的時間去看mama。他才知道她的車技是這樣磨練出來的。

    剛成年的小女孩，考了駕照，就有膽量自己獨自跨越上千公里路程去看望mama。

    “你不怕嗎？”賀新年問她。

    莫藍婧搖頭：

    “我很興奮，我可以一個人去看她。我離mama越來越近。而且是，我想去就能去。很自由。雖然只是在她墓前呆一會，我好滿足。就像是，她還在身邊......”

    她眼睛微紅，有淚水在打轉，賀新年攬緊她，心中酸澀。心里暗想他以后絕對不會讓她一個人這樣再去看岳母。

    “那個時候我一個月差不多就要去一次，攢了厚厚一迭過路費的票據。持續了一段時間后，被我爸爸發現了，他把我的車賣掉，還收了我的駕照，不準我一個人再去?！?/br>
    賀新年其實可以理解莫父，他岳父大概是怕路上出意外。

    “后來呢？”

    “后來我就沒去了?！闭f罷莫藍婧抱著他，終于在他懷里哭出聲。

    他都記著呢。

    那次他們在春城拜祭完后，又搭飛機回了鵬城，莫藍婧也是在那天，第一次進了賀新年家的老宅，只是還沒入住，這邊他們祭拜完，剛下山莫藍婧就接到莫父電話，原來是擺在她mama墓前的祭品曝光了她回國的行程。

    莫父定期安排了人過去給她mama掃墓，新鮮的貢菊和祭品讓那人生疑，和莫父報告，后面查了一下來龍去脈，在登記表上發現女兒的蹤跡。

    一家三口也就此曝光。這些都是后話，暫且不表。

    賀新年摟著莫藍婧，臉蹭著她的臉頰，一路向下，在她胸前停下，他想要莫藍婧抱住他?，F在他整個人都被老婆環抱住。

    “怎么了？”莫藍婧開口問他。

    他長長嘆了口氣，說：

    “前幾天我發了一個夢，只有我一個人，我在路上走了很久，沒有找到你和兩個孩子，我很不安。我走著走著，走到了當年我父母發生車禍的那一段路，看到我買給你的那輛新車，就停在那里，支離破碎的樣子，車牌號我看得清清楚楚，我......”

    賀新年停頓了一下，困難地咽了下口水，繼續說了下去：

    “車牌號是我挑的，我跌跌撞撞地跑過去，感覺天都塌了，我太害怕了，沒辦法想象......”

    莫藍婧感覺自己胸口上一片濡濕，趴在她胸前的賀新年吸了下鼻子，她來回撫摸了下他的頭，再把他緊緊抱在懷里。

    “還好車內什么都沒有。我就驚醒了。后勁太厲害了，每次看你開車我都很煎熬，我相信你，但是又忍不住瞎cao心，想想也好久沒回來老宅了，順便去看看爸媽?！?/br>
    “做噩夢，被嚇到了，別怕......”莫藍婧輕舒了口氣。沒事的。她安慰他。

    翌日一家人還是被炮竹聲吵醒，初一已經適應了，正滿屋子溜達巡視領地。

    賀新年掃干凈昨夜后院放完煙花后的垃圾，兄妹兩人跟著爸爸前前后后地搗亂。還帶著初一去抓金魚，拿著小魚撈把盆里的蓮都掀翻了。

    “爸爸小時候玩的跳房子，你們誰要玩？”

    “我要！我要！”

    “我也要！”兩個孩子爭相舉手。

    “好！”

    只見寬敞的空地被他彎彎繞繞畫了3大圈。普通的跳房子就由9個方塊組成，用阿拉伯數字1-9標識，他剛剛用粉筆咔嚓咔嚓畫了個升級打怪版的，隨意組合變形的方塊、長方形、圓形、三角形，用線條串聯，再由近至遠依序寫上數字，最后一格是天堂。賀新年隨便畫了幾下，有六格房、十格房、寬大房、圓頂房、飛機房、梅花房，再將這一連串了起來，就像升級打怪，一級一級地跳。

    “賀俊青，你和meimei一起玩。要照顧好寶寶，知道嗎？”

    “爸爸，你要去哪里？我想和你一起玩，不想和寶寶玩?！?/br>
    “爸爸去接個電話，你答應爸爸？”

    “好~”賀俊青拉長音，答應了賀新年。

    賀新年掏出衣兜里震動的手機，走到一旁的大水缸旁邊，順手把他們剛剛掀翻的蓮擺正，接起了電話。

    他邊接電話邊瞄了一眼兩個孩子的動向，賀俊青投擲石子，輪換著單腳、雙腳在房子里跳躍，一圈再一圈順著賀新年畫的房子跳，寶寶一直跟在他身后，有樣學樣，初一也跟著他們來回轉。

    賀新年見狀放心地講起電話，眼睛時不時看向他的兩個孩子。

    但他心沒放下多久，賀俊青可能是覺得兩個跟屁蟲實在煩人，他不按牌理出牌，突然轉身回旋跳躍，還停在原地的方格里，他meimei賀琝紅本跟在他身后，一個躲閃不及，兩人發生了輕微碰撞，又被他慣性揮著的手臂帶到，歪身栽倒在旁邊的蘭草盆栽上。

    賀新年剛一晃神就看到這個場景，倒吸一口涼氣，大步跑到寶貝女兒身旁，蹲下抱起，慌忙去查看小孩有無受傷。賀琝紅小朋友受到驚嚇，又被哥哥手臂推了一下，摔在蘭草上。當下頓了兩秒，才哇地一聲大哭了起來。

    “哇......”

    賀俊青見寶寶被自己推倒，跌坐在地，還大哭了起來，他神情緊張，伸長了手要去拉她起身，還沒將meimei拉開蘭草堆，他爸爸就像彈簧彈射出來的一樣，竄跑了過來，一把抱起他meimei。

    賀俊青看爸爸鐵青著臉，又想到剛剛答應了爸爸，說要看好meimei，現在寶寶哭得那么大聲，自己肯定要挨罵了，他低下頭，輕聲解釋道：

    “不是我推的......”

    “寶寶自己跌倒的...”賀俊青也知道自己沒理，聲音愈發愈低。

    賀新年抬頭認真地看了兒子一眼，沒有接腔，賀俊青訕訕地住了嘴，但卻憋著嘴一副欲哭的表情。初一這個看完全程的貓咪急得不行，喵喵喵一直叫，恨不得即刻學會說話給賀新年說下過程。

    “跟爸爸進來?！?/br>
    賀新年抱著小孩進了屋內，后面跟著一貓一男孩，男孩耷拉著頭，垂頭喪氣地跟著賀新年進了屋。

    莫藍婧聽到哭鬧聲，也急匆匆地頂樓跑下來，到了樓下，看到賀新年抱著哭得像個花臉貓咪的女兒，賀琝紅臉上都是淚痕，看到mama后哭得更委屈。

    “怎么了？”莫藍婧忙問。

    “摔了一跤?！?/br>
    兩人眼神交匯，莫藍婧見賀新年給她使了下眼色，當即也知道寶貝女兒沒什么大礙。孩子之間本就會小打小鬧，摔倒更是常事，他們夫妻兩人平時對孩子也沒那么嬌慣。

    就是昨晚莫藍婧和賀新年夜聊時提到，兒說了好幾次討厭寶寶，她聽到后真的很難受。

    所以賀新年剛才靈機一動，想要好好教育下兒子。

    莫藍婧昨晚有和賀新年討論起兒子小時候有多可愛。

    賀俊青大概是四、五歲時的階段，和mama討論要她和爸爸離婚的事情。

    賀俊青：媽咪，你跟爸爸離婚吧？

    莫藍婧：??？

    賀俊青：然后跟我結婚！

    莫藍婧：那爸爸呢？

    賀俊青：爸爸做我們的兒子！

    莫藍婧：嗯，好，特別好！

    當時賀新年氣得跳腳，幾乎咬碎后槽牙，他恨恨地說，這個家是不會散，只不過做了些重大戰略性人事變動。

    賀新年給孩子解開了羽絨服，要看她四肢有沒有擦傷。幸好衣服厚，手腳沒有擦傷、也沒有鈍傷，單單額角被蘭草的葉尖割了個小口，微紅，倒也不礙事。莫藍婧給孩子擦凈手和臉，摟在懷里哄著，又給她喂水喝。因為哭乏了，不一會她就迷瞪著圓眼，暈乎乎地要睡去。

    賀新年看女兒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樣，這才轉頭去訓兒子。賀新年拉著賀俊青的手臂，將人拉到房間里，關上門，黑著臉問他：

    “寶寶怎么摔的？爸爸不是讓你照顧好meimei嗎？”

    賀俊青眨巴著雙眼看向賀新年，原本還是撅著嘴，聽到爸爸用這么嚴肅的嗓音詢問他，又覺得很委屈，眼淚欲落未落，哽咽著，將事情經過一五一十說了出來。

    “你覺得自己委屈嗎？你是答應過爸爸的?！?/br>
    “爸爸答應過你的事情都有做到，你為什么做不到？做不到的話就不應該答應爸爸?！?/br>
    “自己說，錯哪了？”

    賀俊青漲紅了臉，一聲不吭。

    賀新年哼笑出聲，將門開了個縫，

    “你看mama，都被你氣哭了?！蹦{婧背對著他們，后背一抽一抽，像是抱著賀琝紅哭得很傷心的樣子。

    原來是賀新年進房前瘋狂示意她看手機，他嘴角還帶著笑意，關上門后才斂去笑意，扮成兇巴巴的模樣。

    “你之前老是說不喜歡meimei，mama很不開心。你真的不喜歡meimei嗎？”

    “你不喜歡meimei的話......”

    “沒有......我才沒有不喜歡寶寶，我喜歡寶寶的?！辟R俊青哭得稀里嘩啦。抽噎著說道。

    “那你為什么在mama面前說討厭寶寶？mama聽到你老是說討厭寶寶都哭了?！?/br>
    “我不是故意的......”

    “那以后要怎么做？”

    “以后不說討厭meimei了......”

    賀新年嘆氣，又引導他說道：

    “你和meimei是世界上最親的親人了，兄妹就得相親相愛?！?/br>
    “再說一次，以后要怎么做？”

    “……愛meimei……保護meimei？”

    “那就對了，你出去和mama再說一遍。知道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