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曙光
海爾安德外部空域,空域鎮壓完畢后,軍警消特已協同獄方封死所有破口,以防囚犯再從其中躍出。 浩大的工程好不容易完成,卻見九號死寂星又爆出火光,一道炙熱的蒼藍彗星炸破死寂星,于空劃下奪目的藍彗尾,最終撞向十一號破天星。那顆蒼星一口氣炸出兩大破口,看得前來支援的單位目瞪口呆。 是高評級囚犯所為? 不,并不是。 不過是一個我行我素到極點的神明。 「我就說吧,點跟點最短的距離是直線,走通道什么的是繞路,直接踢過來快多了?!?/br> 紛飛的蒼炎粉塵中,尊晟一身藍色皮膚,魔神化后,他的體格大上許多,肌rou更加發達,嘴里的四顆犬齒蛻為四把較長的獠牙、向口外凸出,頭頂上還長了兩根短尖角,形同惡鬼之王。 桑遙控遲來的輔助機器人進場,機器人手持寄生心,腳踩飛行器,自隊友炸出的新破口從天而降:「阿不就好厲害?多虧你,海爾安德的損害又更嚴重了?!?/br> 「誰管他???外面那幫看戲的總得有事做,叫他們去把破洞補起來不就得了?」尊晟鼻孔噴焰。 「算了,認真跟你爭只會害自己減壽??」放棄和搭檔爭論,桑只管控制智慧機器人跑向橫躺的羽雯。 這時的紹翰已爬到羽雯身側,滿身是傷的他跪在羽雯身旁垂淚,殊不知羽雯突然咳了大口鮮血,她人沒醒,但胸膛開始略微起伏、重新恢復呼吸,她左胸的傷口更竄出一小團rou瘤,嚇得紹翰眼淚差點縮回去。 那團rou瘤橫向咧開長牙的嘴,顯然又是一顆寄生心:「嘻嘻!b咖就是b咖,隨隨便便就在敵人面前放棄活下去的慾望,自己的配屬戒護官還要別人費心照顧,b咖真的好遜,嘻嘻!」 ??b咖? 這種調侃人的語調,這份戲謔的口吻,不就是先前在海岸咖啡館遇到的那名特勤病患?! 原來擁有寄生心病癥的第三名內應,就是那名叫祿西特的男子,就是他救了自己和羽雯無數次。紹翰于心驚訝。 「b咖愛哭鬼~b咖羞羞臉~嘻嘻!」部分露出羽雯體外的寄生心連環嘴砲,本性惡劣。 紹翰一把揉乾淚水,顧不上嘲諷,他滿心焦急:「所以她會醒來嗎?她會不會怎樣?」 「短時間不會醒吧?我能進行的組織修復有限,怎么樣都得快快帶這女人去醫院?!辜纳囊呀弑M所能保住羽雯一命:「挨刀的時候,我迅速幫她喬了下心臟的位置,但心肺還是受了傷,她昏過去后,我第一時間不敢亂動,就怕那士兵補刀,直到那士兵走遠、要走過去砍下你腦袋時,我才敢頂替她心臟的位置,為她的心臟彈跳,說白了,我現在是這女人的心臟,你這蠢貓最好對我客氣一點,嘻嘻!」 寄生心也覺得運氣好,那士兵要不是捅心臟,而是把羽雯的頭顱斬下來,那他也回天乏術。 在智慧機械的協助下,傷兵們乘上飛行器,全數從閻王炸出的天空離開。 薩曼不敢輕舉妄動,光看對手一腳從別座監獄踹進來,目睹那超脫常理的破壞力,薩曼便知自己該撤退了。 常態危險評等a,隱性危險評等s3,綜合危險評等s2。 綜合評等是因為費洛斯的教化而降了一級,意味扣除教育輔導那些,眼前這名擁有異色炎的男子,其實力正是無庸置疑的s3。 面對坐鎮紅榜第三的男人,薩曼根本沒想戰斗,他單臂一揮就掀起泥浪,打算用泥流絆住尊晟,趁機逃跑。 可惜他完全錯估對手的實力,應該說,錯估對手的強大。 薩曼揚起的手臂還沒放下,他的肋骨就斷了數根,他眼睛沒來得及往旁看,人就像風滾草翻飛出去。 一腳,就那么一腳而已。 一腳,就讓薩曼確信自己無法活著離開。 一腳,就讓薩曼理解到,自己對于「強大」的定義是如此單薄、如此狹隘,可謂沒有見過世面的井底之蛙。 級別差太多了。 自己竟天真的以為可以從這妖怪面前逃掉,光產生這愚昧的想法,對尊晟就是一種貶低。 來不及用泥甲防御,滿嘴鮮血的薩曼沒能起身,他模糊的視線徒剩被火燒乾的碎泥,他所施展的一切癥狀,沒幾秒就在放蕩的蒼炎中化為灰燼。 火系病癥某種角度算是泥化皮的剋星,但薩曼篤定,就算不用異色炎,尊晟依然能把他吊起來揍。 「還不賴嘛,不愧是原子星出生的病患,多少有點基本功?!棺痍梢荒_熔化斷成數截的機械長刀,他剛才隨便一踹,薩曼反射用長刀抵御側身,可惜沒什么用就是了,機械長刀仍被他一腳震成碎片:「你應該有s級吧?」 沒想和敵人多談,薩曼再次施展癥狀突破,他呼喚大范圍的泥流涌浪堆疊成海嘯,數層樓高的泥海直撲尊晟,這是薩曼身為一名士兵該有的尊嚴。 既然逃不了,作為一名士兵,他會認命戰死沙場。 「很好,就該是這樣,太早放棄就沒意思了?!棺痍瑟熜?,他伸展燃燒的雙臂,原地扭腰旋轉。 以閻王為圓心,蒼火順旋轉化作烈焰漩渦,不過是轉了兩圈的力道,滾滾火勢旋出的暴風就將鋪天蓋地的泥??厩?,堆高的泥浪褪為石屑凋零,隨后化為guntang粉塵,伴隨沸騰的蒸氣炸向八方。 烈焰焚風燙得薩曼退步哀號,熱氣席捲而來,他用雙臂遮住臉部、無法睜眼,整座空間瀰漫高溫粉塵,熱得薩曼無法呼吸。 蒼炎下的暴風,汗水淋漓,人瀕臨被熱風烘乾,呼吸系統飽受燒灼,連耐熱的軍服都跟著起火,藍焰燒得薩曼的軍衣坑坑洞洞,多處焦黑。 待幾秒的陣風消失,大面積的灼傷終始薩曼跪了下來,他的皮膚和融化的軍服黏在一塊,人差點被烤熟,整座空間的墻與地留下黑痕,那些焦痕全是方才焚風中無數的灰燼顆粒所劃下。 跪在不可理喻的力量前,這是薩曼從軍以來,初次在敵人面前瑟瑟發抖。 這,就是費洛斯特勤的王牌。 「你應該還有其他病癥吧?不搬出來露兩手?」尊晟沒有羞辱對手的意思,他單純喜歡跟強者一較高下。 跪在地上的薩曼笑而不語,作為一把武器,他終于來到了盡頭。 薩曼瞬時想起某句話,「超常癥病患一出生就決定了這輩子的高低,病癥決定命運?!?,他自豪的病癥放在閻王面前仍舊微不足道。 他想起原子星的將軍們,少將,中將,上將,原子三將以及元帥,唯有那些同樣天賦異稟的病患才能和這名煉獄暴君一戰。 作為一名勉強堪用的活人武器,薩曼心中多少有些遺憾。 遺憾自己沒能再往上,遺憾自己沒有更多的利用價值,遺憾自己沒能成為天選的武器。 俯視殘破不堪的雙掌,燒成這樣,這副軀殼已經沒用了。 就算被原子星回收,也只是被押去報廢,區區少校,還是個沒能完成任務的廢物,原子星才不會花資金治療。 「干什么不說話?是在想求饒的臺詞嗎?」尊晟看著薩曼。 「原子星信奉的是力量??作為士兵,我們不會求饒??作為武器,我們會戰到最后一兵一卒,我??會奮戰至死??」薩曼沒有看著尊晟,他緩慢爬向不遠處的長柄錘頭,也就是那只機械音箱,他用焦爛的雙臂捧起音箱,打響最末的號角:「——士兵們!——囚犯們!看看是誰讓你們的越獄計劃泡湯!得不到自由就沒有怨恨嗎!一事無成就不怕被上頭問罪嗎!想復仇、想交出功績頂罪就來取閻王的腦袋吧?。?!」 癥狀突破,恐懼勒令。 機械音箱增幅薩曼最后的吶喊,他的咆哮響徹云霄,恐懼的命令傳遍海爾安德的每處。 自地獄來的十二顆星回繞恐懼的聲音,受恐懼驅使的囚犯接二連三往破天星移動,那些意志薄弱、仍未被獄方拘束的囚犯分別從通道中涌現,群群病患朝閻王一擁而上。 天牢沒搞好,護送白牌沒做到,逃離監獄的計畫也泡湯,就怕幕后高層要他們以死謝罪,光憑這個理由就足以讓囚犯們使用人海戰術,堆尸取閻王的命。 殺死鄧伯伊的左右手,能取閻王性命,說不定就能保住一命。不論如何,橫豎比沒有戰功好。 與此同時,紹翰他們已返回戰略運輸機上,一行人正往費洛斯機構附設的醫院飛行。 透過豆芽菜駭入獄方的武裝智慧機械和監視系統,鏡頭下的子母畫面可見囚犯們正大舉位移,大量囚犯準備群起圍毆尊晟。 見此,才剛包扎完的紹翰不免出聲:「不幫組長叫支援嗎?一大堆囚犯往破天星去了!」 「叫什么支援?」桑根本懶得管配屬病患,他正專心為羽雯輸血:「叫人過去只是礙手礙腳,隊友在那會礙事,最好的幫忙就是給阿晟足夠的發揮空間?!?/br> 「但??」紹翰有些傻住,他知道組長很強,但獨自應付海量病患也太超過。 「你是不是太小看阿晟了?」桑給予搭檔絕對的信任,比起擔心麻吉,他更擔心山高的檢討報告,拜閻王所賜,那些山頭一座比一座高,且持續增高中:「他可是我們費洛斯的王牌,你就安靜看著吧?!?/br> 鏡頭拉回戰場,見對手接踵而至,閻王的嘴咧得更開,笑臉迎接血腥派對。 好戰的尊晟開心極了,本趟任務不虛此行:「——很好?。?!——全都衝著我來吧??!」 純熟的凈力爆起尊晟整身青筋,斗氣纏身,一對多的亂戰令他興奮狂笑,源自那人的猖狂基因激發野性與嗜血,他一拳干飛一個,一腳掃飛多個,滿場亂飛的病患撞來撞去,燃燒的人體撞球掀起此起彼落的哀號。 好玩,真好玩。 有趣,真有趣。 好想好想一直打下去,好想好想一直戰斗下去。 腳騰蒼炎滿場飛,身乘熱浪沿空燒,五花八門的癥狀全被奔放的火焰轟散,破天星天搖地動,再堅固的建筑放在暴虐的凈力前也是紙糊。 「真他媽好玩啊哈哈哈!管你是幫派三雄的首領還是原子星的將軍!紅榜有名的更好!作為超常癥病患就是要干架!通通放馬過來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把囚犯嵌進墻內,把囚犯當球踢,把囚犯揍到九霄云外,把囚犯拎起來當武器亂甩,人掃人、用囚犯橫掃囚犯像在掃保齡球瓶,再用蒼火把人轟得飛天滾地。 煉獄之火踐踏惡徒,一脈相傳的凈力壓迫邪惡,弔詭的是,此刻的尊晟看上去比誰都要像壞人,看得鏡頭彼端的紹翰難忍哽咽。 太強了,強的毫無道理,強的不明所以。 慶幸自己和這樣的怪物身處同一陣營,不必與之為敵。 倍感慶幸之馀,紹翰更握死雙拳,放獸爪深深刺進大腿,不知道為什么,他突然好不甘心。 頂天立地的強者在遙不可及的地方戰斗,弱小的他卻只能坐在這里。 而望著制霸煉獄的身影,跪于火海的薩曼很快就明白,為何自己的恐懼聲線對閻王不起作用——閻王熱愛戰斗,崇尚干架,熱衷武技和斗技,對于一名好戰者來說,因戰死傷不足為懼。 在旁觀者眼中,尊晟無所畏懼。 旁人總會懷疑,這樣一名為打斗癡迷的瘋子會不會走偏?是否會成為盲目追求力量的修羅? 關于這些質疑的答案,尊晟自己最清楚。 他并不是無所畏懼,他也清楚自己狂妄的性格無法滿足世俗對正義的期待,但尊晟自知必須誓死遵循那人起的名字。 惡鬼般的形象和目中無人的囂張劣性,讓尊晟自幼就面對各種鄙視。 昔日,那些惱人的聲音極其偶爾會在他耳邊浮現。 「知道嗎?那傢伙在和寺主戰斗時,他的皮膚蛻為藍色,嘴巴還長出獠牙??」 「果然是惡鬼,不明白寺主為何收留他,收留就算了,還教他凈力運行,怎么想都不是明智的決定?!?/br> 「自開始修煉后,那小子燒掉的東西可多了,先是圍墻,再來是屋頂,修寺都不曉得花多少錢去了,嘖!」 「鬧神明的場,砸神明的桌,最近聽說連神明的錢都敢偷,我看大難不遠,我們鐵定會被那隻惡鬼拖累?!?/br> 曾幾何時,他就是被仇恨與孤獨束縛的惡鬼,沒有親人,沒有朋友,不懂人情義理也不懂愛,人們避他唯恐不及,見他就是嫌惡的眼,看到他就想呸口水。 但他沒有成為無惡不作的鬼王,也沒循著仇恨枷鎖成為修羅,每當憤恨膨脹到某個臨界值時,尊晟總會想起那對和氣餅。 「快點罵我!快點責備我??!你難道就不生氣嗎?你就不恨我嗎!」 「我對你確實懷抱歉疚之情,我感到內疚是事實,但我愛你也是事實?!?/br> 他從那人遍布疤痕的掌心拿起一塊和氣餠,默默將餅放入口中。 吃完和氣餠,恩恩怨怨就散去。 那是尊晟初次嚐餅,他品嚐心中緩慢散去的恨,細嚼慚愧,咀嚼那人真情無悔的愛,嚼著嚼著,從不掉淚的惡鬼終究落下淚水。 那也是尊晟這輩子唯一一次戰敗。 「從今以后,你就叫尊晟,晟有光明之義,意旨遵循光明,期盼你用強大的蒼炎照亮世間?!?/br> 沐浴烈焰,置身戰火,尊晟看似瘋狂,但他沒有一刻失去自我,沒一瞬被憎恨與殺戮所蒙蔽,只因那人對他的期許深植蒼炎的核心。 戰役的最末,閻王雙臂交叉于胸前。 一手,承襲那人的綠炎。 一手,承襲那人的武技。 因果的盡頭,恩怨交織下的蒼炎,閻王傲視眾鬼,猙獰瞪視所有惡徒,他單腳踏地,震碎地面,大地的裂痕蔓延五面,不計其數的龜裂延伸至破天星的每一邊角。 生靈萬物的熱能朝閻王匯聚,尊晟口鼻溢炎,渾身火焰燃至最大,溫度升至極限,蒼火伴隨綠炎,千錘百鍊的凈力將身體每處的變異細胞燃向極致。 癥狀突破,極凈燼化。 最后一發火勢宛如恆星爆裂,尊晟將自身化作熔炎核彈,讓破天星頂端衝出一朵令人瞠目結舌的蕈狀云。 爆炸當下,云層成環形消散,刺眼的火光奪去眾人的視野數秒,在外駐守的單位、他們飛行機上的窗全被爆震波炸碎,機身更因震波掀起的強風而晃蕩,就連已經飛到遠方的紹翰他們,遠遠都能看見天邊一束光亮。 除腳下漆黑的地板,破天星的一切全飛了,囚犯、毀損的牢房、斷壁殘垣和僅剩的墻面全化作著火的藍綠星雨,散向海爾安德外部空域,遠觀而至就像蓄積已久的火山大爆發,噴發出來的東西于空劃下多道拋物線,數道弧線切割天空。 漫天火山灰于空落下,那些灰燼可能是重度灼傷的病患,可能是焦尸,也可能是破天星建筑結構的一小部分,不論是何者,最終都墜往海面,落入無邊無際的汪洋。 見證此景者沒一嘴巴合得起來,他們下巴說多開有多開,若不是知道費洛斯的閻王前去海爾安德內部鎮壓囚犯,真會誤認是政府下令投彈過來。 什么正義,什么道德,什么控制損害,什么言行必須符合身份,從頭到尾尊晟都去他的不在意。 要說正義,炸爆那些傷害他伙伴的惡人,這就是他心目中絕對的正義。 鎮魂完畢,任務結束。 歷經重重戰斗,太陽終于升起。 閻王解除魔神之姿,他皮膚褪回常人的膚澤,外露的獠牙縮回口中,發尾燃燒的蒼火熄滅,頭上的尖角也回去睡了。 尊晟仰望天光,失去天頂和墻面的監獄不再陰暗,沒有厚云的天空無比蔚藍,仰視曙光灑落,尊晟自認對得起那人賦予的名字。 他確實對得起尊晟之名,因為就在同一刻,那名經歷漫長十年黑暗的男子,他終于在生命的盡頭迎來光明。 身負重傷,即將闔眼的羅銘倒在破天星的某處。 他沒按自己說的逃走,反選擇留下來贖罪,孤身帶著羽雯留下的那管血液,為羽雯引開不少史摩根的手下,只希望羽雯平安無事。 見曙光劃破地獄星辰,羅銘露出安詳的笑。 最后一刻,羅銘終于踏出囚禁己身的監獄,擁抱救贖,步向光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