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秋末楓迅速向后退了一步，而后別開眼，輕聲咕噥著，「我是問你在做什么……」

    察覺到我佔了他的位，我「啊」了聲，正打算將位置還給他，卻被他一把壓下肩膀，「別動?！?/br>
    我困惑的瞄了他一眼，他沒有回答我的疑問，而是至一旁柜子拿出一臺吹風機。

    我沒有要接過的意思，吐了吐舌，「吹頭發手會很酸，我不要吹?！?/br>
    秋末楓無奈的笑了笑，像是拿我沒辦法。我本以為他會就這樣縱容我不吹頭發，不料下一秒，他還是將吹風機接上插座了。

    「那我幫你吹吧?！顾屛冶硨χ?，語氣柔了幾分，而透過書桌上的立鏡，我瞧見他嘴邊淺淺的笑容。

    吹風機開關打開后，我們誰都沒有開口，或許是彼此都清楚聲音會被風聲所掩蓋，又或許是其他的，我自己也不曉得的原因也說不定。

    他溫柔的替我吹乾一頭長發，指尖的觸感令我想起當初他替我綁頭發時那害臊的感受，明明這是再正常不過的行為，我的呼吸與左胸口鼓動的頻率卻逐漸加速。

    我忽然慶幸著自己此刻是背對秋末楓的，否則若這羞澀的模樣被他看到了，肯定要花一番力氣來解釋。

    在吹完頭發后，本還想著要跟他聊聊天，可后來意識到這陣子我已經夠打擾他了——畢竟前幾日還讓他特地帶我去看櫻花，于是便乖乖的在留下一句「晚安」后離開他的房間，讓他專心溫書，自己則到了他meimei的房間去準備休息。

    寂靜的、黑暗的房內，我抱著棉被蜷著，少了秋末楓在身旁陪伴，我又不禁想起了母親的事。

    我曾經埋怨過她。

    我曾經憎恨她對我的所作所為。

    可在我的生命已然結束的現今，所有恨意都被留在過去，如今我們之間仍然有著被埋藏在那之下的愛，我們依然是母女。

    如同她對我的離去感到痛苦不堪，對于她罹患癌癥的事實，我也不得不承認我對此而悲傷，希望她未來的療程一切順利。

    思及此，我又不禁流下一行淚水，我將臉埋進棉被中，不曉得該如何在這哀傷的夜中入眠。

    翻來覆去了好一陣子，我終于產生些許倦意，也或許是多虧了床鋪的柔軟，慢慢的，我的意識變得模糊。

    *

    身著制服，我坐上了本不該攀爬的欄桿，感受徐徐而過的微風吹拂，遙望遠處的街景。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到耳中，與對方的慌忙呈現對比，我慢條斯理的回過頭去，對上了那一雙我再熟悉不過的黑色眼瞳。

    秋末楓的表情錯愕，嘴里頭不停喚著我的名字。他似乎還說了些什么，可我聽不清，我想大概是讓我別待在那么危險的地方，趕緊下來。

    「末楓，能遇見你真的太好了，謝謝你愿意跟我當朋友?！刮夜雌鸫浇?，露出釋然的笑，「跟你在一起的時光真的很快樂喔?！?/br>
    「末楓，永別了?！沽粝逻@句話，我稍稍往前挪了些，就這樣失去平衡，往下方跌——

    呼吸急促，當我睜開眼，映入眼簾的僅有微弱的光芒，我隨即明白方才是個夢境。

    我撫上眼角，指尖上沾到了滲出的淚水。

    為什么我會做這個惡夢？為什么對象是秋末楓？

    我微微顫抖著，仍有些驚魂未定，周遭黑暗彷彿要再度將我吞噬，并拖回方才的深淵當中。

    我上樓，輕輕轉開了秋末楓的房門，他的房內開了一盞小夜燈，跟我方才那兒不同。

    他似乎是很淺眠的人，察覺到了我的動靜，便睜開眼起身，「怎么了？」

    我顧不得打擾他睡眠的愧疚，滿腦子想的都是方才可怕的夢境。

    「我做惡夢了?！刮掖鬼?，「你能陪我嗎？」

    秋末楓并沒有立刻做出反應，而是緩緩爬下床，半晌后才問我「還好嗎」。

    我搖搖頭——不好，一點也不好。

    糟透了。

    在夢境里頭，我們兩人都失去了彼此。

    我拉著他的衣角，想確認此刻他確實就在我的身旁。

    「我不想一個人待在房間睡?！刮乙е?，眼眶打轉著淚水，馀悸猶存，心情仍是無法平緩，「陪在我身邊，讓我知道你在，可以嗎？」

    那樣的離別，僅有一次就足夠了，即便在夢境中我也不愿體會第二遍。

    秋末楓遲遲沒反應，這讓我沒勇氣對上他的表情。

    良久，他仍然沒有開口，我有些失望，也明白自己的要求過份了。

    算了，大不了整夜不睡。

    「啊……當我沒說，讓你覺得很困擾吧?！刮胰绱说狼?，「對不起，在這種時候過來吵你睡覺?！?/br>
    他還是沒有說話。

    我松開揪著他衣角的手，轉過身去，準備離開房門，在踏出步伐的同時卻感覺手臂被用力攫住，下一秒便被往后扯，就這樣倒進了他的懷中。

    秋末楓的雙臂緊緊環著我的腰，我感覺他的下巴抵在我肩上，耳畔能清楚聽見他的吐息。

    還沒搞清楚發生了什么，一陣低啞的嗓音傳進耳中。

    「梓泫，我喜歡你?！?/br>
    我瞪大眼，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些什么。

    「我怕你因此疏遠我，一直以來我都不敢告訴你，但我忍不住了……」他的聲音極其壓抑，帶著些許示弱感，「我喜歡你，很喜歡，我不想再假裝以朋友的名義對你好了?！?/br>
    我怔然，花了許多時間才反應過來秋末楓方才一字一句的含意。

    除了錯愕以外，我并沒有感到害臊，反倒鼻頭莫名的酸澀。我輕輕覆上腰間的雙手，打算將其壓下。

    「你明明不瞭解我啊?！购韲登瑵?，我有些艱難的開口，「好多事你都不曉得，關于我不在你身旁時都在做些什么、關于我的家人朋友……」

    他也不曉得我的欺騙與謊言，不曉得我是如此奇妙的存在。

    ——如果明白了一切真相，你還會喜歡我嗎？

    他的手抱得更緊了些，陣陣溫暖自身后傳來，可我卻只想流淚。

    秋末楓為什么會喜歡我？

    他為什么要喜歡我？

    「我不在乎，你就是你，在這之前的你，從今以后的你，不管是什么模樣的你我都一併喜歡，不會因為什么而改變?！骨锬髡Z氣溫柔而堅定。

    「在這之前」嗎……我想起從前那懦弱的、叛逆的、任性的自己，不曉得他究竟為何能信誓旦旦的這么說。

    「我可能沒辦法回應你的心意?！瓜露Q心后，我輕聲開口，「但我們的關係還是如常，就跟從前一樣……好嗎？」

    我知道這并非秋末楓想要得到的答案。

    他像是掙扎了許久，最后才吐出了一句「好」。

    他說，我們之間仍然是我最熟悉的那種樣子，也對方才那可能讓我困擾的告白道歉。

    「對不起，但……你能陪我嗎？」我再度鼓起勇氣請求，「我真的太害怕了?！?/br>
    我知道這么做是在傷害秋末楓，我正利用著他對我的溫柔。

    從前我仗著這是他對朋友的好而肆意妄為，可事到如今，在親耳聽見他的告白后，我再無法這么欺騙自己，未來我待在他身旁的每一刻，每一個我無法回應他心意的瞬間都是對他的傷害。

    這是最痛苦的兩敗俱傷。

    秋末楓陪著我回到了他meimei的房間里頭，他坐在床沿，替躺好的我蓋上了棉被。

    「我睡著了你才能走喔?！?/br>
    「嗯?！箍粗麥厝岬纳袂?，我同時也感到愧疚。

    「秋末楓，我不會疏遠你的，因為你對我來說很重要?！刮谊H上眼，想起了方才他告白后所說的，「你也不用擔心我會討厭你，在這個世界上，我最不可能討厭的人就是你?！?/br>
    他輕輕碰了碰我的發頂，語氣柔和，「謝謝你?！?/br>
    我輕嘆了口氣，想著醒來后絕對要好好思考從今往后該如何拿捏與他的相處模式，必須採用最不會傷害到他的方式才對。

    我緩緩睜開眼來，看著秋末楓守在我身旁的模樣，下意識朝他伸出了手。

    「你知道我剛剛做了什么惡夢嗎？」我小聲的問。

    他輕輕搖頭。

    我抓著棉被，方才夢境里的一切歷歷在目。

    「我夢到我在你面前跳樓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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