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云微微揚著下巴，享受拂過臉頰的涼風。

    少了毛躁厚重的長發，她整個人清爽無比，龍頭輕輕向右偏，她彎進巷子后停在鐵門前。

    小跑步上了樓梯，推開家門時，于軒已經換好衣服了，她穿著寬松的黑色連身吊帶褲，配上緊身灰色毛衣，看起來非常有氣質，「我正想打給你，快點快點！」

    「下課后補簽到花了點時間，先讓我上廁所！」譚云在洗手時，看了眼鏡子里的自己，將左邊翹起來的短發順好、塞在耳后。她深呼吸，然后走出浴室。

    她一直都很嘴硬，說自己不適合裙子、也不太喜歡穿裙子，但其實早已在腦海里把那些衣裳試穿過了。她只是沒有自信，能穿得跟別人一樣好看。

    她不知道為什么總覺得把以上想法跟于軒說，會被于軒嘲笑，也許就是經年累月、收到的否定造成她這樣的思考模式，導致最后否定她的，變成自己。

    「你喔——如果是我，你會笑我嗎？」于軒正經八百的叉腰，她想也沒想就搖搖頭，「那就對啦?！顾嗽S久才明白，每當她懷疑自己，只要想想身邊的朋友就好。

    也期許有一天，她能像為他們那樣，為自己想。

    套上與于軒一起選的丹寧襯衫連身裙，外頭搭上一件深藍色的v領針織毛衣，她彆扭地雙腳交疊，「這樣真的很適合你?！褂谲幐】涞仉p手交握在胸前拚命點頭，讓她更不好意思，卻也忍不住超級開心。

    她們倆一前一后走下樓梯，外頭的天色暗了，她們都已經準備好出發，于軒的手機卻忽然響了，她一看到來電顯示明顯愣住，「嗯？」譚云湊過去，也跟著愣住。

    「古庭居然打給我？」于軒驚奇地揚起眉，懷著nongnong好奇心把電話接起來。

    譚云也將耳朵湊過去，學妹微弱地聲音傳來，她同一時間與于軒忘了呼吸。

    「學姊??那個、我想還是跟你說聲，阿和學長也來tranquil了?！?/br>
    「喔、嗯，謝啦?！?/br>
    掛上電話，于軒吐了口大大的氣，「古庭大概邀請阿民，而阿民大概就帶著阿和跟阿喬一起去了吧??」她受不了地壓著頭。

    譚云拿出手機查看，業池果真傳了訊息問她們還好嗎？距離表演時間還有四十五分鐘，她還不知道該怎么辦，先跟業池說她們可能會晚到。

    「就、就當作像在教室對吧？我們可以出現在同一個空間?！褂谲幧栽绲呐d奮全都被緊張取代了，她咬著下唇。

    「慢慢來?！棺T云在一旁好好陪她，聽著于軒說她現在復雜的心情，約莫五分鐘，換譚云的手機響了。

    「學姊！只有你可以救我們嗚嗚，我的弦又斷了，現在買新的已經來不及，你可以去社辦幫我拿備用的吉他嗎，對不起嗚嗚??」

    她的腎上腺素整個飆升，「等、等，社辦鎖著，我要怎么進去？有朋友可以借你嗎？」于軒在一旁聽她這么激動，大概也知道不是什么好消息。

    「他們都已經在這里了，我不好意思麻煩，而且他們家都離這邊很遠??」嗯？古庭也會不好意思麻煩別人？譚云瞪大著眼，耳邊傳來一陣碰撞后，業池的嗓音響起。

    「譚云，家茹說吉他可以借，可是她準備去系上開會?！顾R上看時間，學妹的系館離她們家比較近，約在女宿的話，會讓家茹等，「可以請家茹帶吉他在系館門口等我嗎？我十五分鐘可以到?！?/br>
    「好，你小心騎??謝謝?！箳焐想娫捄?，譚云深呼吸，面對于軒。

    「要不一起當吉他快遞？」揚起笑容，在這個當下，譚云選擇坦然面對。事情總是來的毫無預警，與其把時間都花在思考上，不如直接行動。

    「飆車我最在行?！褂谲庁Q起拇指，俐落地跨上腳踏車。

    譚云也把裙子撩起來，豪氣地踩下踏板，她們倆熟練地穿過小巷子，巧妙地避開大路口的紅綠燈，騎上校區邊緣的磚紅地板，她們從不起眼的小側門進到校區。

    雖然這個側門剛好在文學系館的對角線，但在校園內飆車安全多了，加上已經入夜，腳踏車流量比白天少太多。

    遠遠地看到揹著吉他的??「家茹！」譚云喊，學妹馬上往她們的方向看。

    「學姊！辛苦你們了！」接過學妹手中的吉他，譚云穩穩地揹在身后，「謝謝你啊?！顾?，而家茹左右看著明顯打扮過的倆人，她有什么話梗在喉頭，自從成發結束后，她們倆不像以前那么熱絡。

    加上她知道譚云與業池在一起，消沉了好一陣子，可她心里其實一點嫉妒的感覺也沒有??比較像是，見到偶像死會那種失落的感覺，家茹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好可惜我今天不能去??學姊你可以??」家茹超級想看兩位吉他社的傳奇人物表演呀。

    「幫你錄影齁——沒問題！」譚云豎起拇指。

    「耶！你們今天都好漂亮，好好享受！路上小心！」她們倆朝學妹揮揮手，就馬上朝著最終目的地趕去。

    譚云忽然發現，自己總是滿頭大汗地抵達tranquil，推開大門前，她猛然打住腳步，回頭看著同樣氣喘吁吁的于軒，「我沒事，我們進去吧?！拐{整背上的吉他，她推開門。

    店面底部的小舞臺，已經被打上了燈。

    她的雙眼下意識搜尋著舞臺邊緣，很快就找到坐在一旁的古庭。

    呼出一口氣，她牽起于軒的手給她勇氣，領著她直直往前走，一路上，她感受到一些視線，心想大概是認識的人，可是她們倆腳步快速，沒有馀力與其他人打招呼。

    「學姊！學姊！」古庭激動地跑過來，緊緊抱住她，「我緊張到爆表！謝謝你嗚嗚嗚??我以后不會練吉他練這么勤，弦就不會斷了?！?/br>
    「結論完全錯誤！」于軒直接吐槽，可是古庭的無厘頭正是舒緩這一切緊繃的良藥，「好啦！快去準備?！棺T云拍拍她的背，就把吉他遞過去，讓她開始調音。

    「你們來了?！棺T云偏過頭，就見業池睜圓著眼，表情??她描述不出來，是驚訝？

    「抱歉??我不知道、你穿裙子，如果我知道，就不會讓你??」飆車，她知道他想說什么，撫著脖子再順便抓抓短發，「沒事啦??這裙子很長，不會不方便?！?/br>
    然后，他們倆就陷入很詭異的沉默。

    「于軒學姊，你干嘛對我擠眉弄眼？很難看?！?/br>
    「你這死小孩！沒看到咱們譚云特地為了你打扮嗎？」

    譚云哀怨的看著于軒，這種事說出來只會讓她更難為情啊啊啊，她們面前的男孩輕輕笑出來，眼角彎彎的，好看極了。

    「當然有看到啊。超級美的，我好開心。你一定很彆扭對不？」

    「你們兩個是怎么了??話一定要說這么白嗎！」

    他們三人笑成一團，陳業池臨走前指著最靠近舞臺的桌子，說她們可以坐那，她對他說加油，他靠過來以為他要說什么悄悄話，旁人看起來的確是，只有譚云知道他輕啄了一下她最靠近耳朵的那一小塊臉頰。

    她瞬間雞皮疙瘩都冒出來，她家皇上一臉萬世太平的離去，她忍不住失笑。

    原本譚云怕于軒不自在，想說偷偷找個角落看表演，沒想到坐在搖滾區更好，因為她們眼前只有舞臺，沒有其他人。

    「好餓喔??」于軒專注地翻著菜單，用右手把頰邊的長發勾到耳后。

    「會餓就好?！顾徽f完，于軒就笑了，想必是想起她曾對她說過一樣的話。

    「我才不要因為他，錯過和你一起出來玩的機會?！顾齻兿嘁暥?，儘管于軒一開始很焦慮，她沒有讓那些情緒阻止她來這里，她真的好厲害。與此同時，業池和古庭雙雙走上舞臺，一些專程來看他們表演的人在她們身后大力鼓掌。

    古庭與大家道了聲晚安，「業池，你準備好了嗎？」她甜美雀躍的嗓音回盪在餐廳里。

    某個很遙遠的記憶，因為古庭的這句話被喚醒，那是在她們高中時，譚云十八歲生日那一天，古庭發下豪語說，要給她一個難忘的生日，她連連說不用，非常害怕古靈精怪的學妹難忘的定義跟她想的不同。

    事實上也是非常不同。

    她那天被人頭蓋布袋，身處在黑暗中，「楊古庭??你不要鬧了??」她知道拉著她手腕的不是學妹，但還是希望不遠處的她能聽見。

    她被帶到空曠的地方，周遭安靜地不得了，她是壽星欸這么害怕是對的嗎！

    有人站定在她面前，不，好像有很、多、人站在她面前。

    「你準備好了嗎？」古庭不知道問著誰。

    「古庭，你確定??」聽得出來這位男孩非常緊張、而且很猶豫，那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譚云在心里哀號，不過幾秒，她的手被松開，頭上的布袋被拿走，刺眼的光線讓她壓根來不及反應，面前七八個同學，一人一盤刮鬍泡全都往她身上砸，歡樂地喊著：「學姊！生日快樂！」

    她當場差點被嚇死，可她反應很快，兩隻手往身上一抹，大步往前撲上笑的最開心的古庭，「你們，我一個也不放過?！辜傺b兇狠地落下狠話，她認出他們是吉他社的學弟妹。

    古庭身上已經遭殃，賊賊一笑：「嘿嘿，學姊我幫你?！棺T云把一坨刮鬍泡輕輕放在學妹頭頂上。

    倆人開始瘋狂追逐四處逃難的學弟妹，譚云不記得當時所有人的面孔，可她就是知道業池一定在里面，因為當時只有一個學弟，在她與學妹去廁所梳洗時，說他來善后，然后將毛巾先遞給古庭、再遞給她。

    古庭一直與他道謝，他則是靦腆的說不客氣，臉頰上有些許刮鬍泡殘留，他真誠的對譚云再次說了句生日快樂，她有些受寵若驚，回過頭多看他一眼，就發現他嫌棄的只用食指和拇指捏起他臟掉的外套，進到男廁。

    那一定是業池。

    百分之百是業池！

    在舞臺上，坐在古庭右手邊的他，朝著她所在的方向望，然后露出了燦爛無比的笑容，「嗯，準備好了?！瓜褚坏琅枮⒙湓谒睦?。

    譚云在那一瞬間握緊了在腿上的手，想起了好多與他累積的珍貴小事，心臟不可遏止的狂跳，她眨眨眼，不確定自己是不是也回了他一個笑容，心里只覺得好激動、好激動。

    她想跟他說，她撿到一根羽毛。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