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來自1945 第8節
這天有風,如今這身體他知道,所以特地添了件外套。 研究了一會兒打車軟件,周聲去了和許朝約定的地點。 那是一個廣場,許朝就如他想象中的一樣,一米七六的個頭,理著短短的頭發站在站牌前面。隔了老遠就朝他揮手,興奮喊道:“聲哥!” “許朝?!敝苈朁c點頭,走過去打了招呼。 許朝對他如今的變化只驚訝了大概兩秒,轉頭則看著他身后的出租車,意外道:“聲哥你打車來的???你車呢?” 周聲:“大概在原來的房子里吧?!?/br> 他在剛到這個世界時,因為消息的閉塞以及一段婚姻,接觸到的都是和儲欽白有關的人。 周家的情況他后來多少從手機訊息里知道一些。 周聲的父親周啟淙和原配妻子,也就是周聲的母親早年離婚。 周聲的mama去了國外,他跟著父親生活。 三歲那年,周啟淙再婚。 后媽舒美麗兩年后生下一個兒子,取名周松。 周聲在手機里幾乎和所有人吐槽了一遍這件事,要么就是在罵他后媽如何會演戲,如何蛇蝎心腸。要不就在說周松如何會裝模作樣,上學要考年級第一,在家裝得懂事聽話,為的就是巴結老頭子哄他開心,將來遺產會多給他一份。 許朝和他邊走邊說:“聲哥,你一直和周松不對付,他肯挪嗎?” 周聲:“去看看再說?!?/br> 房子是市中心大平層,少說也有兩百平。 這天是周末,按響門鈴的時候,來開門的是個穿著浴袍的卷發女人。 她上下看了看周聲,“找誰呀?” “周松?!?/br> 女人聳聳肩,回頭喊了一聲:“周松,有人找?!?/br> 裸著上半身的年輕男人擦著頭發從里面出來,算不上多好看的長相,倒是斯斯文文的。 “你誰???”他問。 問完大概才察覺到什么。 震驚:“哥?” 他旁邊的女人開口就來了一句:“你哥?你不是說你那個廢物哥哥在醫院快死了嗎?你上哪兒多出來這么個好看的哥哥?” 周聲旁邊的許朝立馬火了,“你說什么呢?!” 女人被嚇了一跳,躲到周松后面。 周松根本沒管身后的女人,還在看周聲。 發現自己很難再從這張臉上看見他熟悉的陰沉,更沒有只會無能狂吼的暴躁。眼前這個人有著深黑的眉眼,清瘦卻不失優雅的氣度。 他像是浸潤在河床底下的玉石。 不動聲色,自有光華。 周松甚至沒來由地慌亂了一下,笑容都有些僵硬,開口說:“哥,你怎么來了?” “我來看看房子?!敝苈曄袷菦]發現周松的不自在,“我想委托人已經上門和你交涉過了,但你一直以不方便為由拒絕讓人進門,所以我只好自己來了?!?/br> 周松干笑了兩聲:“我還以為你在醫院呢,所以才當人是騙子?!?/br> “你真的不知道我早就醒了嗎?”周聲輕淺揚眉問。 周松:“不、不知道啊?!?/br>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一個半死不活的人,父親早就對他失望透頂,這種渣滓臨到頭了反而運氣好攤上儲欽白那么個愿意花錢的主。 就算醒過來了也不過是個廢人而已。 周家的公司填進儲欽白的對賭協議里,發展只會更上一層樓。 只要將來到他手里,他有信心將公司做大做強。 周松一直都是這么認為的。 但是周聲猝不及防出現在眼前,打了他個措手不及。 但從小到大的習慣使然,他立馬就說:“哥,你怎么會突然想起來賣房子?這是爸特地留給你的。你要是缺錢的話跟我說啊,家里總不至于讓你沒錢花?!?/br> 短短的交鋒,周聲就知道手機里那些抱怨也不是原本的周聲過度臆想了。 這個周松的惡意很表面,根本用不著揣度。 周聲也不愿糾纏,“既然是我的,如何處理我會看著辦,早點搬吧?!?/br> 周松的表情扭曲了一瞬。 這房子市值起碼有五百萬。 周氏集團那個時候其實已經沒有多少現金周轉,就因為周聲要結婚,他爸還是把這套房子給了他。這樣一個廢物究竟憑什么? 但他什么也不能說。 只是臉色難看了一點,點點頭:“好?!?/br> 結果周聲下樓就接到了一通電話。 手機備注,糟老頭子。 周聲搖搖頭,接起來,“爸?!?/br> 對面似乎正在盛怒地喘著粗氣,結果一下子被哽住了。 過了好幾秒一個中年男人的聲音才響起來:“聽說你要把房子賣了?” “對,反正也沒住?!?/br> “不許賣!”男人的聲音一下子就高了起來,“又拿著錢去鬼混嗎?你要不想讓你弟弟住我讓他搬就是了。周氏不比從前,就算當初不和儲欽白合作,你老子我也頂多撐三年。但他好歹答應了跟你結婚,你住院的錢也一直是他在出,收收心他將來未必會虧待你。房子是你最后的退路,你非得連我死都等不到,就把自己埋進爛泥坑里嗎?!???!” 周聲一下子沒說話。 他原本以為周聲是這場婚姻里的犧牲品,但聽這話,分明是老子給不成器的兒子找了個退路。 這條退路,就是一個愿意犧牲婚姻,白養著他的人。 十年,還是一輩子,周聲不知道。 但他站在原地,也許是幫原來的周聲問的吧。 他問:“那你為什么一直不來看我?” 對面有很長時間沒開口。 最后一個略顯滄桑和嘶啞的聲音傳來,他說:“因為不敢,也沒臉。你小時候把你扔給保姆,后來你媽,算了,你也不愿意叫媽。舒美麗性子強勢,待你不好,可我這輩子的心血都投在公司上了,也沒空管你。想管的時候已經管不住了。你混,不聽話,沒本事,處處覺得我偏心。我想著這輩子廢了就廢了吧,你開心就好??墒恰俏覜]本事,連兒子都得靠別人出錢治,靠別人養活?!?/br> 周聲大抵知道了來龍去脈。 “儲欽白需要周氏加持,周氏需要資金入駐,這是商場上很普遍的等價交換。你至少不是為了公司賣兒子?!?/br> 甚至可以說,是周啟淙提了附加條件。 他意識到周聲這性子的不可挽回,看到了公司和自己的極限和末路。 作為附加品被強塞給儲欽白,周聲突然理解了他的惡劣。 他可以出賣婚姻,不代表他心甘情愿做廢物處理。 出醫藥費,出錢,有個婚姻的名頭,估計人已經覺得自己仁至義盡。 而這個父親不算一個合格的父親。 但也沒有罪大惡極。 周聲站在廣場的石板路上,抬頭看了看天,突然說:“下周我去公司上班?!?/br> 這并不在他的計劃當中,但現在,他覺得也許能試試。 周聲第一次自由外出。 和許朝一起在外面晃蕩了一整天。 他嘗試去打了電動游戲,在街邊吃了熱騰騰的煎餅果子,最后還去時代廣場看了噴泉和雜耍表演。 很累,但他第一次覺得,這個身體原本的束縛真正消散了。 回到東湖的時候,是晚上九點。 張嫂習慣早睡周聲是知道的。 整棟別墅只有游泳池旁邊的幾顆小燈還亮著。 周聲刷開門,走進去。 他抬手按亮門口的開關燈時,打擾了正仰躺在沙發上的人。 儲欽白放下胳膊,露出一雙被酒精熏得赤紅的眼睛。 頭發也亂,眉宇間全是疲憊和被打擾的不悅。 他眉間皺成川字,盯著周聲看了幾秒,啞聲:“你那是什么眼神?可憐我嗎?不進來就滾出去?!?/br> 這人。 平??瘫【退懔?。 喝醉酒還蠻不講理。 周聲走過去,把纏在手上的氣球按進儲欽白懷里。 他似乎懵住了,用看傻子一樣的眼神看著他。 周聲:“路上一個賣氣球的小女孩兒送的,你既然想要人可憐,那我只好勉為其難。拿著吧,就不用說謝謝了?!?/br> 儲欽白:“你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嗎?” “醉的是你?!敝苈曓D身上樓。 踩上樓梯又回頭提醒:“我特別喜歡這個兔子形狀的,不想要了好好放著,別給我弄破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