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證瘋狂的化身
大學醫院研究大樓前,瘋狂的示威民眾已經從殺害精神病患的口號,變成難以理解的胡言亂語,底下的人們情緒亢奮的手舞足蹈,表情猙獰、嘴角冒著白沫,混亂、狂喜瀰漫整個現場。 終于趕到現場牧師,看見地上佈滿大樓的玻璃碎片、石頭,還有人不斷從梯子上登入大學醫院研究大樓。透過大樓明亮的燈光,牧師發現大樓的窗戶幾乎都被打破了,還沒打破的不久后也被人從里頭擊破,各種大樓里面的桌椅、物品從大樓內被丟出來,掉落在人群中,群眾絲毫不在乎會被掉落的物品砸中,反而高聲地大叫,為每一次破壞感到無比的興奮。 刑警已經不知道消失到哪里去,牧師剛才想說服刑警再次勸說大眾冷靜,但是刑警的態度堅決,頭也不回的往大學醫院前進。 現在這種混亂的場面,牧師不知道要如何收拾,警力系統的癱瘓,秩序崩壞的速度超乎想像,沒有人可以阻止瘋狂蔓延,維持理智的牧師在人群之中顯得突兀而不協調。 牧師將目光掃過人群,嘴里默念那個名字,他在找那個唯一會和他眼神交會的人…現在只有他…只有帶來這一切瘋狂的人可以中止這一切! 「你…你真的在?!鼓翈煕]有抱有任何期待,但是當他看見那個熟悉的身影,心里還是忍不住浮現害怕的感覺 「你尋找,便尋見?!箓鹘淌恐挥昧艘徽Q鄣乃查g,就出現在牧師面前 「你…你創造了這一片混亂…」牧師下意識退了半步 「不,我并沒有?!箓鹘淌可砩洗┲鴯湫碌暮仙砦鞣?,露出溫柔和藹的笑容,從容、謙虛的樣子和周圍胡亂吼叫的人群格格不入 「現在要怎么阻止這群人!」牧師向傳教士提問 「嗯…」傳教士陷入沉默的思考 「不…你不要回答我比較好…」牧師想起就是因為聽從了傳教士的建議,才有了這次如此失控的暴動 「那么…你希望我要怎么做呢?」傳教士并沒有因為牧師的要求反覆而失去耐心,反而期待的向牧師提問 「你可以…你可以的吧…」牧師現在只擔心一人「你可以去把我姊姊救出來嗎?」 「嗯…這個我做得到?!箓鹘淌窟@次很快就答應了,但是又語帶保留的問了一句「但是這樣好嗎?」 「這樣…?這樣是什么意思?」牧師被傳教士突如其來的一問感到不安,傳教士從來沒有如此重復確認過他的要求 「不…沒什么,我想你的姊姊可能不會想要見我?!箓鹘淌矿w貼的提醒牧師,他現在和醫師的關係可能不是很好 「你們發生什么事情嗎?這是很緊急的事情,她會諒解的!」牧師提出保證 「既然你這么堅決,那我一定會照做的…」傳教士滿足的笑了「畢竟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執行你的宿命?!?/br> 傳教士又消失了,最后那一段的話著實讓牧師感到不解與不安,但是傳教士愿意協助保證醫師的安全,讓他暫時放下心來。 同一時間,醫師正被教授拉著手前進。 「我們要去哪里!」醫師看見擦身而過的電梯,問著持續往前走的教授「電梯在這里!」 「這座電梯不安全?!菇淌诤喍袒貞?/br> 「這是哪里…?這是通往哪里?」醫師跟著教授停下腳步,除了研究大樓的電梯外,大學醫院地下停車場的角落還有一座小型單人電梯 「這是醫院院長專用的電梯?!菇淌谀贸錾矸肿R別證貼上電梯開關,電梯啟動了,教授松口氣,他原本還擔心電梯不會打開「還好我有事先申請一張識別證?!?/br> 「我們不去幫助護理師可以嗎?」醫師猶豫的看向地下停車場另一側的樓梯口 「相信我…她遇過更危險的狀況,她可以照顧自己,我們的出現只會讓她分心?!菇淌谑疽忉t師進入電梯,醫師有些擔憂,但還是進去了 教授立刻關上電梯門,并按了院長室所在的最高樓層。在電梯中,他不斷盯著鏡子看,專注的喃喃自語。 「教授…家燕女士現在怎么樣了?」醫師帶著忐忑不安的心情,打斷教授的喃喃自語 「家燕女士…把我鎖在門外,我唯一能幫助她的方法就是將圍繞實驗室的人群吸引走…?!菇淌诒砬槔⒕蔚幕貞?,接著問著醫師「家貓呢?」 「家貓…」醫師不知道為什么,她突然想起家燕女士提醒自己小心教授「家貓順利逃到醫學大樓了…」 「是嗎…沒想到她真的有勇氣能夠獨自逃跑…」教授沒有識破醫師的謊言,而是露出放心的表情「她沒事真是太好了?!?/br> 這個反應讓醫師無法分辨教授有沒有敵意,會不會對自己產生危害,在這個狹小的空間里面,教授和醫師兩人都已經疲憊不堪,精神與體力都快到了極限。 電梯門打開,直直一條通往院長辦公室的走廊,沒有叫囂的狂人,完整的窗戶象徵了文明的安全。兩人緩慢的步出電梯,往院長室前進,醫師看向底下瘋狂叫喊的人群,慶幸孤立無援的自己獲得了一絲喘息。 院長室的門沒有上鎖,教授解釋大學醫院的院長不喜歡鎖門,教授和醫師輕而易舉地就進入院長室。 「醫師…你身上該不會剛好有…精神病的藥物吧…」教授臉色看起來很差,精神看起來有些渙散,不只是體力上的疲憊 「不…自從我的憂鬱癥痊癒后…我就沒有服藥了…」醫師也察覺得教授的看起來很不對勁,上前關心教授「教授…你沒事吧?」 「我不知道還撐不撐得住…」教授跌坐在地上,揉著雙眼及太陽xue 「教授…難道你…」醫師才為剛剛獲得的喘息而慶幸,一股熟悉的不安感又浮上心頭 「我一直都有病?!菇淌趶目诖贸鲆桓毙⌒偷幕瘖y鏡,緊緊盯著鏡子的自己 「有病…?」醫師的不安越來越漲大,她小心的保持距離 「一開始…我只靠對自己的暗示及催眠術,還可以保持清醒…」教授一邊說話,一邊和鏡子中的自己對話,試圖維持理智「但是最近…我發現我必須要依靠藥物才能停止那些念頭?!?/br> 「什么念頭…教授你得到的是什么病…?」醫師問著,但她心里已經有了最壞的打算 「『精神病患殺手癥候群』…」教授拿著鏡子的手不斷發抖「我好想知道有關傳教士的事情…我好想看到他的長相…聽到他的聲音…理解他的每一個故事…」 「不…不可以…你不能再繼續思考了…」醫師退后了兩步,她不敢靠近,更不敢將教授置之不理,醫師想起了家犬慘死的樣子,她開始害怕自己會和家犬一樣的下場 「人類不可能停止思考…你越是叫我不要思考,我的腦袋就會無法停止的思考?!菇淌谠僖淮稳嘀鄹C,過度頻繁的催眠讓他的眼球十分疲累「現在…還可以…」 「我該怎么辦…」醫師擔心教授的精神狀況,但教授不斷惡化的病情讓她更擔憂自己的安全「家燕女士是對的…」 「家燕告訴過你了…?」教授有些意外,如釋重負的笑了兩聲「原來家燕一直都知道…」 「家燕女士要我小心你…她說你并沒有說實話…」醫師一邊說話,一邊小心的用雙眼在院長室尋找有沒有保護自己的東西 「我從來…都沒有見過傳教士…他到底長什么樣子呢?」教授開始自言自語 「不要再想了!」醫師大聲喊著,希望打斷教授的思考 「好想知道啊…好想知道啊…求知慾像是紅腫的膿包…好癢…好癢…哈…哈…」教授開始抓起雙臂、肩膀、頸部、臉頰、頭皮,試著舒緩不存在的發癢 「不要…再抓了…」醫師被瀕臨瘋狂的教授抓癢的模樣沾滿惶恐,精神也被推向崩潰的邊緣 「好癢…無法停下來…嘻嘻!」教授在地上扭曲四肢,痛苦與狂喜夾雜在表情上,眼神像是求援似的看向醫師「快告訴我…傳教士的長相…嘻嘻!他的聲音…快點說…否則皮膚的膿腫…停不下來!」 「你身上根本沒有膿腫??!這是幻覺…不要再思考了!」醫師除了喊話,無能為力 精神的穩定一旦出現了破口,理智崩壞的速度就超乎想像。教授在地上探求傳教士的長相、聲音、味道、形狀、思想,想和他飲用同一杯水,想和他呼吸同一區空氣,一邊翻滾著身體,一邊痛苦的狂笑,手指不是抓著自己,就是抓著地板,看起來幻想中的膿腫已經傳染到了無生命的家具上。 在昏暗的院長室中,醫師看見了角落有一個熟悉的人影,即使大部分的身體沉沒在黑影之中,醫師仍然認出了那個帶來不安、恐懼及瘋狂的男人。 醫師用發抖的雙手做出了手語,要他不要出聲、不要動作,那個男人也熟練的用手語回應,同意了醫師的要求。 醫師拿起院長桌子上的文件,抽出數張紙本,用膠帶拼湊在一起,鼓起勇氣套在教授臉上,遮住教授的視線;接著抽幾張衛生紙,用膠帶做成臨時耳塞,想要阻斷教授的聽覺。 「你不能再繼續惡化下去…不管怎么樣你都不能扯下這些東西…你要維持最后一絲的理智!」醫師吩咐教授,教授意識模糊中若有似無的點頭,醫師就將衛生紙層層蓋住教授的耳朵,拿膠帶封好,再將教授的手貼在他耳上 當一切都準備好了后,醫師站起來面對那個意外出現的男人。 「你,為什么,出現,這邊?」醫師緊張的打出手語詢問 「你,弟弟,要求,我,帶,你,逃離,危險?!箓鹘淌孔叱鲫幱?,從容不迫的用手語回應醫師 「我,現在,安全,你,不需要?!贯t師往后幾步,不僅是遠離角落的傳教士,更拉開了與趴在地上教授的距離 「騙人?!箓鹘淌繚M懷笑容,做出了那個熟悉的手勢 「你,危險。你,離開。我,安全?!贯t師要求傳教士離開,她擔心傳教士所在的每一分鐘每一秒鐘都會加劇教授的瘋狂 「為什么要遮蔽我的雙眼…?為什么要遮蔽我的耳朵…?」教授失心絕望的吼叫,引來傳教士和藹的注視 「不。停止。不要,靠近,他?!贯t師慌忙的打出手語拉回傳教士的注意 「是不是…該不會是…哈哈哈!」教授腦中閃過一個念頭、一個答案,令人舒暢的感覺通過他的全身,教授忍不住幸福的笑出聲音「是不是他來了!是不是他出現了!」 「不!這里沒有其他人!教授不要再胡思亂想了!」醫師不知道教授能不能聽見,只是希望能讓教授從心底相信她所說的 「使命?!箓鹘淌看虺鲞@個字 「使命?」醫師疑惑的復誦 「『宿命』的要求一定要被執行?!箓鹘淌康驼Z了一句 傳教士瞬間移動到醫師面前,醫師被突然靠近在眼前的傳教士嚇得跌倒在地,驚慌失措的尖叫,傳教士伸出手抓住驚恐的醫師。 「我們走吧?!箓鹘淌繙嘏囊恍?,慌忙中,教授揮舞的手抓住傳教士的腳「探求真相的羔羊,你也要一起嗎?」 「帶著我吧!帶著我吧!」教授發狂的喊叫,手指緊緊勒住傳教士的腳踝 「你尋找,便尋見…」傳教士伸出另一隻手抓緊教授,即使阻斷了視覺與聽覺,教授還是被傳教士救贖之手賦予了無上的幸福 「不要…不要!」醫師看著教授臉上的表情,她感覺到了教授的理智已經蕩然無存 永恆。 也是一瞬間。 醫師感覺自己穿越了一扇門,一扇連接空間與空間的門,空間與空間之間有一道狹窄的夾層,夾層里面有無數的眼睛窺視著自己,她為自己的赤裸感到羞恥、恐怖,難以平復的跪坐在地發抖。 教授急促的呼吸聲喚醒了醫師,她發現自己在那個熟悉的房間,那個她曾經足不出戶的房間,她自己的房間。 「可怕…好可怕…可怕…好可怕…」教授語文倫次的在地板上抽搐 醫師打開了電燈,檢查了房間各個角落,傳教士已經不在這里,只有她和教授兩人在這里,醫師向門外看過去,客廳還是好好的連接在門外,空間沒有如醫師的錯覺變得混亂,只有遍地的碎玻璃。 確認了真的移動到自己房間的醫師,先蹲下來檢查了教授的精神狀態,教授不斷在地上發抖,過多的恐懼已經覆蓋了他臉上稍早的幸福表情。 「醫師…我們…在哪里…?」教授像是恢復一絲理智般的向醫師詢問 「我們在我的房間?!贯t師用面紙擦著教授臉龐的冷汗,教授的眼神像是望著看不見的遠方,深邃又迷惘 「太多資訊了,那些眼睛…不顧意愿就將知識輸入我的腦袋…他們…正看著我們…無時無刻、無時無刻…」教授大口換氣,發抖的拿出鏡子,開始對著鏡子自言自語「我是一個人類,為了自己而存活的人類,服從慾望的卑賤動物…對自己誠實…對自己誠實…對自己誠實…」 「教授,你現在還可以嗎…?」醫師檢查著教授的精神狀態,顯然此刻的教授被恐懼維持住理智,限制了探求傳教士知識的慾望 「我不曉得還能支撐多久時間…我需要藥物?!菇淌诓桓覍⒀劬σ崎_,汗水不斷流過眼球,眨眼都不敢 「客廳!」醫師像是想起什么一樣站起身,小心翼翼的往客廳走過去,踩過一塊又一塊玻璃碎片,在宛如廢墟的客廳另一端,從柜子中拿出數十罐藥瓶 這些藥瓶是醫師的弟弟在北門看守所期間帶回來的精神病用藥,用來治療她的重度憂鬱癥,如果這些藥對她的精神病有用…它一定也能抑制「精神病患殺手癥候群」帶來的精神影響。 醫師檢查了藥瓶身上的標籤,但是除了日期以外什么都沒有寫,藥瓶里面的藥物早就被牧師重新分類,醫師無法分辨哪種藥合用,她只能勉強認出牧師是用藥物的外型區分。 「這是…什么?」教授吃力的偷瞄了藥瓶一眼 「這是我弟弟以前幫我準備的藥!我分不出哪些對你幫助!」醫師有些緊張,她擔心教授隨時會再次丟失他的理智,永久的丟失 「全部倒出來…我看看?!菇淌谝筢t師將所有的藥物倒出來,數十種藥物散落在地上,教授仔細的一一檢查,接著挑出一顆藥吃了進去 「這一顆正確嗎…?」醫師擔心的觀察教授神情的變化 教授吃了之后,疑惑的又吃了另一種藥一顆,不久后又吃了另一顆,最后索性抓起一大把吃了進去。 「嘻嘻…嘻嘻…哈哈哈!」教授胡亂服藥后開始笑出聲音 「教授…」醫師對胡亂服藥的教授很擔心,但是她更擔心教授的理智 「你這個…全部都是安慰劑啊…哈哈哈!」教授開懷大笑,醫師則是不敢置信 「全部…都是安慰劑?」醫師撿起了一顆吃進去,她發現這顆藥只是一顆糖果 「你弟弟一直以來都是餵食你安慰劑啊…嘻嘻!」教授站起來,鞋子早就在慌亂中不見蹤影,踏著疲憊的腳步走進黑暗的客廳 「教授你要去哪里!」醫師跟著站起來對教授喊聲,卻沒有勇氣上前攔住他 「神…在召喚我?!菇淌卩哉Z 「不要走入那黑暗!不要再丟下我一人了…!」醫師無能為力的跪在地上 「不要跟過來…這是我最后的理智了?!菇淌谵D開住宅大門,回頭向醫師道別「說來諷刺,我很高興在人生的最后能夠見證瘋狂的化身?!?/br> 話說完,教授消失在門外的黑暗中,獨留醫師一人止步于光明的房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