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投羅網的蜘蛛
北門看守所,警政署長正在對狗王表達不滿。 數天前狗王向警政署長獻計,提出一個讓北門看守所前抗議的人群分散的主意,狗王并沒有向署長表明實際的方法是什么,他告訴警政署長「這個計畫」他不知情會比較好,署長基于他對狗王的信任,沒有追問。 到了隔天,北門看守所前抗議人群真如狗王所述的減去了大半,北門的警力久違松口氣,正當警政署長正在讚揚狗王運籌帷幄、天機妙算的時候,各縣市的警局都發出緊急通報,不一而同的迫切需要鄰近縣市的警力支援。 警政署長比對之下發現,各地都是因為發生民宅被民眾憤怒包圍事件,各縣市的警力根本無力維持現在群眾的秩序。署長緊急透過情報單位調查,才透過情報系統得知,各地包圍的民眾手上都拿著一本黑白影印的「名冊」,名冊上詳細註明關押在北門看守所中「精神病患殺手」的住家地址、連絡電話、所犯罪名等相關個人資料。 北門看守所的警力的確獲得喘息,但這是犧牲了全國各地的警力所致,而且因為警力不足導致秩序輕而易舉的失控了,這些平時不起眼的巷弄里面被數百人憤怒的民眾擠滿,數十人上前拍打緊閉的門窗,有些擅長攀爬的民眾嘗試爬上老舊公寓的外墻來確認那些殺人嫌犯的親人有沒有在家。 即使有些殺人嫌犯和被害人也是一家人,也被群眾無情的包圍,一名接受媒體訪問的抗議民眾表示,這一家人被自己養育出來的怪物殺死,是這一家人自己造的孽,如今他們之中的死亡只償還他們的罪,他們還沒為這個社會因為他們而掀起的不平安負責。 在這群民眾自發性的直播當中,有些殺人嫌犯的家人在自己家門前當場向這些從未相識的民眾下跪道歉,希望他們能夠放這個社區的人一條生路,一位年邁的民眾當場就對民眾破口大罵,聲稱為社會正義教訓這群不知好歹的糟糕家庭。 區域性的抗議,轉變成全國性的大災難,人數懸殊的警力讓治安事件惡化的程度還在不斷升級中,所謂狗王的計謀,只讓事情往更糟的地步發展下去。 「當初我相信你,我才沒有過問!」警政署長又到了狗王的辦公室,只是這次帶了不小的怒氣「原本北門的警力問題…變成了全國警力的問題…你要怎么收拾這個局面?」 「這個…我說署長啊…」狗王面對署長的怒火,這次卻展現了毫不著急的態度「上次你說『只要有辦法緩解外面的人潮…什么方法都可以』,我也是照著做了?!?/br> 「這么做有什么好處?為什么你當初不和我商量?」警政署長發著脾氣,看著狗王一派輕松的態度,他更火大了「上次你要我和衛福部協調調查的事情,我不會幫著你了,我會要他們即刻調查!」 「請容我建議一句…最好不要!」狗王對警政署長的威脅不屑一顧,此刻他有了保命的王牌 「什么…!」警政署長對狗王過分的從容態度感到震驚 「經過我的調查…這個偷嗎啡的賊,真是巧得可以!」狗王面不改色的賣著關子「這個人你恰好也認識…」 「你是死到臨頭糊涂了嗎?」警政署長大聲怒罵著「我可不認識任何一個毒品藥販頭子!更不可能幫任何一個走私毒品的小賊辯護!」 「哦呵呵…那可不一定,他…」狗王話音未落,突兀的敲門聲又打斷了他的得意時刻 (叩) 打開門來的是和上次一樣同一位的男子,這次他沒有經過狗王同意就逕自打開了門,看得出來狗王對自己的興致被打斷十分不高興,署長收起怒容,整理好情緒,他不希望自己和狗王私下的協議被曝光,就算有證據證實全國四起的抗議事件是由狗王洩漏被拘留人的個人資料所致,但是警政署長自己兩次與狗王見面的事情讓他完全脫離不了責任,現在的他是被迫和狗王綁在一起。 「有急事報告?!鼓凶硬活櫣吠蹀k公室里面的氣氛十分惡劣,逕自的向狗王報告起來 「你沒看到我在忙嗎!」狗王不顧署長還在自己背后,發狂似的咆哮著 「真的很緊急?!鼓凶拥谋砬槠降靡稽c都沒有緊急的樣子,這讓狗王更加發火,署長則是覺得場景似曾相似 「你身上背的罪就足夠讓你關到老死獄中!你現在已經大難臨頭了你知不知道!」狗王連環威脅著男子,男子仍不為所動 「嗯,是檢察官叫我來的?!鼓凶用娌桓纳幕貞?/br> 「檢察官?」狗王對男子從容的態度感到震驚「檢察官關我什么事!」 「他說他抓到傳教士了,他需要我去協助調查?!?/br> 「什么…!」狗王和警政署長異口同聲的大聲驚嘆 訊問室里面,傳教士穿著老式西服端正的坐著,優雅又帶有輕松自在的神態,從他的樣子看不出他是第一次進入北門看守所,北門看守所冷冰的氣氛絲毫沒有動搖他,比起接受訊問嫌疑犯,傳教士更像是銜命督導的上級長官。 沒有人知道傳教士是怎么出現在北門看守所的,連他是被逮捕還是自首也沒有記錄,只是早上的某一個時刻,有人通知檢察官「一個自稱是傳教士的人要找他」,檢察官一聽,連打電話來的對方是誰都沒有確認就直接往北門看守所飛奔而來?;蛟S是數日累積的壓力所致,檢察官甚至沒有懷疑眼前這位身穿過時西服的男子是不是一個騙子假扮的。 傳教士,這個傳說一般的神秘存在,在檢察官的偵查記錄里面至少涉及兩起精神病患殺手謀殺案,如果這個精神看似正常人的傳教士能夠逮捕、定罪,絕對能緩解民眾對政府的施壓。在訊問還沒開始之前,檢察官已經預備好要定罪于他了。 在北門看守所辦公室偶然聽見這個寶貴消息的警政署長,迫不及待的傳令給部屬,要他們準備散佈「北門看守所已經逮捕精神病患殺手的逃亡嫌犯」情報,將傳教士的出現攬在自己的功勞上。 現實的進展并不如檢察官預料的順利,傳教士就像少女案的少女一樣,面對什么提問都只是沉默優雅的微笑,無論檢察官嘲諷、威脅、利誘都對傳教士起不了作用、沒有任何反應,就算檢察官問他是不是要請律師,傳教士也只是看著墻壁無關緊要的擺設或桌上經年累月的污漬,什么都沒有說。 唯一一個來自傳教士的積極動作,只有他指著訊問室外置身事外的牧師,當檢察官確認傳教士是不是指定牧師說話的時候,傳教士肯定的點了頭。 即使檢察官當場命令牧師進入訊問室協助辦案,牧師只是無奈地拒絕,表示沒有狗王的同意,他「歉難同意」,檢察官只好叫他快報速回。 訊問室內,檢察官和牧師比肩而坐,他們兩人和嫌疑犯傳教士對望,傳教士的儀態還是從容地令人討厭,牧師以協助記錄的工作而待在訊問室里,檢察官要求牧師只能轉達他問的問題,不可以私自提問,牧師的表情充滿了對這份工作的無奈。 「所以…呃…嗯…你說…你是那個涉及了兩起殺人命案的傳教士?」牧師逐字的轉達了檢察官的提問,儘管檢察官就在他的旁邊 「不是兩起?!箓鹘淌恐t虛的用手指比出2和8的數字「是28起?!?/br> 「2….28起!」檢察官在一旁吃驚得不知該說什么 「好的,28起?!鼓翈熎降陌褌鹘淌棵枋龅娜鐚嵱涗浵?,轉頭見到檢察官目瞪口呆,只好小聲提醒「嗯…下一個問題是什么?」 「問…問他是哪28起…?!箼z察官驚魂未定的回應,28這個數字遠遠超過迄今為止逮捕過的精神病患殺手數量 「呃…好吧,請問…你說28起,是哪28起?」牧師看著檢察官如此反應,表情更加無奈了 「那個殺死mama的可愛少女…那個受不了鄰居整天敲門的rou販…那個每天在公園晨跑的退休公務員…還有在中小企業的那8個人…」傳教士從容不迫的一一點名,有些是已經經過媒體報導披露的案子,有些是偵查中尚未公開的案子,但是傳教士扎實的列出了『近期因他而死的28人』 「中…中小企業什么時候死了8個人?」檢察官心底一絲的疑心讓自己的精神穩定了下來,他想起過去有些妄想癥患者因為看了新聞報導刑事案件的發生,而幻想自己是嫌犯到警局投案,或許眼前這個自稱傳教士的人只是一個單純的妄想癥患者,并不是將生命視如糞土的瘋子,或許… 「哦!你并不知道中小企業發生的事情…」傳教士對檢察官露出一絲令人顫慄的微笑,檢察官聽到傳教士充滿馀裕的第一句話,毫無特色,但在他體內卻萌生一種令人反胃的壓迫感,傳教士友善的繼續說「沒有關係,我會全部告訴你的…畢竟我也是從頭看到尾?!?/br> 「對不起…你應該要和我說話?!鼓翈煵遄?,面部扭曲的檢察官正在努力防止自己嘔吐,顧不得牧師違反規定私自發言,傳教士禮貌的向牧師道了歉,牧師看向痛苦到低頭的檢察官詢問「接下來要問什么?」 「問…經過…案情…」檢察官強忍著胃痛,語無倫次的說著 「我想檢察官應該是要問你案發經過…大概吧?!鼓翈熣f話的樣子像似在笨拙地掩蓋自己消耗殆盡的耐心「可以請你詳述一下案發經過嗎?」 「詳述…是嗎…」傳教士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開始將剛才列名的28起精神病患謀殺案的殺人經過詳細的描述出來,每一件描述的過程都和檢方調查的證據完美相符而成,檢察官已經在一旁胃痛得冷汗直冒,雙手不聽使喚地顫抖,兩眼視線開始模糊,牧師則是安靜的一字一句如實記錄下來 「我們先休息一下…」檢察官像是用盡生命的說出這一句話,牧師和傳教士都沒有反對,檢察官就逕自走了出來,牧師則是若無其事的跟了出來,獨留傳教士一人怡然端正的坐在訊問室里面 檢察官在北門辦過超過50件命案,比傳教士描述的還要喪心病狂、泯滅人性的作案過程都有,卻只有傳教士一人能夠毫無保留、不假思索的敘述全部的過程,傳教士的反應不是像在面對檢方的質問,反而是像在分享一個旁觀者的故事,這種輕松愜意的神情讓檢察官第一次因訊問感到了噁心,一股難以理解的噁心在五臟六腑間恣意游走,啃食他的內臟。 「接下來呢?」牧師面無表情地問著,好像剛才發生的一切都不影響他 「不要讓他逃了…我今天就要羈押他…你們為他準備好一間套房吧…」檢察官吃力的回答,他看著牧師,暗自怨恨自己不如一個北門看守所的約聘人員,居然因為案情描述而反胃的逃出訊問室 結束訊問后,傳教士在羈押庭召開之前,依照北門看守所的規定先暫時關押在特別看守區,北門看守所依照檢察官的吩咐將特別看守區里面最深處的一間留給了他,傳教士就這樣安分在冰冷的特別看守區最深處那間牢房里面好整以暇的盤腿坐著。 根據戒護移送的法警的描述,他和傳教士一走進特別看守區,一向安靜的特別看守區發出竊竊私語的聲音,宛如死尸的殺人嫌疑犯們跪在門前行禮,有的嫌犯親吻著地板,有的感動得流下眼淚,每一人都有和傳教士的故事,那是一條哭泣之路,不變的是傳教士臉上從容不迫的表情,像是確信未知的未來將如他所預料一樣平靜、無奇的發生。 檢察官剛離開北門看守所,電視新聞的快報就播出了傳教士被逮捕的消息,警政署長在電視上虛構了傳教士逮捕的過程,并直指傳教士就是這一連串精神病患殺人事件的幕后元兇。 看到新聞的全國民眾,無一不對警政署長的英勇拍手叫好,新聞媒體採訪著街頭長期抗議的民眾,受訪者們都讚揚著正義終于得到伸張,社會的混亂即將要宣告終結,光明的未來重臨了! 但是,北門的大學醫院有兩個人并不認同這種說法。 第一是剛剛獨自辦好出院的刑警,他在看到警政署長在螢光幕上光榮迎來受訪民眾恭維的虛偽模樣,當場就憤怒地把大學醫院的收據給撕了,他不能忍受這個暗中阻止自己下屬偵查的長官,在最后關頭居然無恥的搶走他所有的功勞。 第二是曾經被稱為精神病患的家犬,他對警政署長所言是真是假并無興趣,他只知道一個「曾經死在他手上的惡魔」又一次的復活了,他不能忍受這個男人還活著的風險,為了全體精神病患的未來,家犬準備自己私藏已久的裝備,不計任何代價,這次一定要殺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