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月某日，爸爸告訴我，我所做一切努力，都會在將來回報給我，爸爸要我不要討厭他和mama，這些痛苦都是為了未來的幸福而準備。爸爸不知道，其實我很快樂喔！

    某月某日，mama在親戚面前夸獎我，她說我很優秀?；丶抑?，mama要我不能和親戚家的孩子往來，她告訴我和他們家的孩子往來會讓我學壞。我告訴mama親戚家的孩子沒有什么奇怪的地方。mama只叮嚀我不要交朋友，朋友只會阻礙我獲得幸福。

    某月某日，爸爸問我有沒有喜歡的東西，他要買給我作為一直以來都很認真地獎勵！我告訴爸爸，我要一輩子當爸爸mama的乖女兒，爸爸開心極了，因為我知道這是爸爸最想要聽到的答案。

    某月某日，弟弟犯錯了，爸爸責罵他，mama看起來很痛苦，mama哭著問弟弟為什么不能像我一樣乖巧聽話。爸爸要我教教弟弟，我告訴弟弟，要聽爸爸mama的話，爸爸mama做了這么多讓我們痛苦的事情，都是為了讓我們長大之后能夠快樂。

    某月某日，我發現牧師很沮喪，我告訴爸爸mama，弟弟好像很難過，但是爸爸mama除了夸讚醫師有愛心外，對待弟弟的態度完全沒有改變。

    某月某日，弟弟自殺了，弟弟趁我睡著的時候，在房間里上吊自殺，mama哭得好傷心，爸爸不停的用頭撞墻壁，撞得都流血了。不久后，弟弟的尸體不見了，弟弟若無其事地從衣櫥跌了出來，還在悲痛的爸爸mama也像是從沒有發生過一樣，完全不記得弟弟曾經自殺過，但是我記得，因為我睜開眼睛看見的第一個畫面，就是弟弟吊著的尸體。

    某月某日，爸爸和mama不曉得弟弟曾經自殺的事實，只是疑惑自己為什么會有沒來由的悲傷，爸爸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額頭上有傷口，一切關于弟弟自殺這件事情，只有我記得，這樣說起來，從衣櫥里面走出來的弟弟，還是弟弟嗎？

    某月某日，爸爸和mama脾氣越來越暴躁，他們開始把自己難以解釋的悲傷怪罪在弟弟身上，弟弟成為發洩情緒的工具，我不敢靠近他，因為我不確定他是不是我弟弟。

    某月某日，弟弟又自殺了，他從房間里面的窗戶跳了下去，爸爸和mama再次情緒崩潰，街上的人都知道了，這次弟弟應該是真的死掉了吧？數分鐘后，弟弟再一次的從衣櫥里面走出來，街上的人像是遺忘這件事情一樣，爸爸mama又遺忘了弟弟曾經死亡的事情。

    某月某日，弟弟第七次嘗試自殺，成功了，也失敗了，全世界就好像只有我目睹這一切，親人在面前歷次死亡的畫面令人作嘔想吐，我也真的吐了，每次弟弟看著我的時候，我都感覺到恐懼，我并不恨他，為什么他要恨我。

    某月某日，我終于理解了，原來弟弟的自殺是因為我產生了幻覺，我去看了精神科，精神科判斷我真的有精神疾病，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吧，自稱看到活蹦亂跳的弟弟自殺這么多次，正常人都會覺得我瘋了吧。我害怕告訴爸爸mama我得了精神病，我只好解釋是弟弟把我騙過去的，醫院還是聯絡了爸爸mama。

    某月某日，爸爸mama帶我去見著名的靈媒，她不斷責罵我，她說我身上被奇怪的鬼魂附身，爸爸mama十分相信，給了她好多錢。我感覺不到什么鬼魂，但是爸爸mama非常相信，他們跟著靈媒痛打我，想要把我身上的鬼魂趕走，為了爸爸mama，我開始假裝我身上真的有鬼魂。

    某月某日，我讓爸爸mama失望了，因為我的存在，爸爸mama只會怪罪弟弟，如果我不存在就好了，爸爸mama…這都是我的錯…你們沒來由的痛苦…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這…這不是真的…」牧師不敢置信，但他的確認得出筆記本上是姊姊的筆跡

    「是真的哦…我是直到找到這本書，才確定我要找的那個人…是你?！箓鹘淌繚M足的微笑「這可是花費了我很多時間呢…」

    「為什么…」牧師渾身發著抖，看著姊姊寫的日記，字跡一天比一天的潦草，感覺得出來了醫師的精神狀態一天比一天還要糟糕，絕望的味道越來越濃烈

    「你的死亡是不會被承認的…你的死亡是會被神明拒絕的…儘管你曾經接近過死亡，無限地接近…你都會一次又一次的醒來」傳教士溫柔和善的說「就算目睹你死亡的人，都會忘記這件事…這件事就像是被刪除一樣地不曾存在?！?/br>
    「那為什么…為什么我的姊姊她不會忘記…為什么她要承受這種痛苦？」牧師的腦海里涌入那些被他塵封已久的回憶，身體搖搖晃晃的不聽使喚，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像是沁涼的冷水一樣涌入他的大腦

    「因為她是精神病患啊…精神病患體悟不到神明的感召?！箓鹘淌啃χ卮?，對身體逐漸痛苦扭曲的牧師沒有絲毫關心「啊…理解開始了嗎？」

    「啊…啊…這是什么…啊…」牧師腦海中漂浮著一股難聞的反胃感，他無法控制的倒在地上抽搐，口鼻吃力的換氣

    「這是這些年來…你每一次死去，每一次被你自己遺忘的情緒…好好享受吧?！箓鹘淌拷涷灷系赖恼f明

    「啊…啊…啊…」牧師的嘴里流出痛苦的聲音，他感覺大腦像遭到腐蝕一樣的溶化，嘴里不斷被強迫飲盡一杯又一杯惡臭的黑水，舌根覆滿苦澀的爛苔，呼吸越來越困難

    「帶他回去吧?！拱⒘_漢看著逐漸失去意識的牧師，要傳教士帶他離開，阿羅漢和傳教士短暫交談了一下，牧師就在腐臭味中失去意識

    牧師久違的作了夢，他夢到自己每次滿懷恨意而自殺，恨意沒有消失，反而成為內心一種難以言喻的情緒，無時無刻sao動內心，恨意隨著自己一次又一次的死亡而被遺忘起來，但是每次看見姊姊，恨意都會涌上心頭。

    這不是夢，這是回憶。

    他想起自己在北門看守所胡亂領藥，為的是想製造姊姊用藥過量死亡。

    他想起自己在北門看守所爭取加班，為的是想製造姊姊營養不良死亡。

    他想起自己有一次，看著毫無反抗之力的姊姊，他掐住自己姊姊的脖子，卻沒有勇氣堅持到最后。

    他想起自己，其實是一個懦弱、膽怯的人。

    他想起自己，憎恨溫馴順從的人類，自己卻沒有能力去改變，他憎恨別人同時也在憎恨自己。

    他想起自己，做了這么多傷害別人的事情，就只是在對抗自己溢滿的恨意，對抗一個虛無飄渺的敵人，害怕一些不存在的事物，這一切…開始顯得毫無意義。

    牧師的自我意識在無止盡的時間被拉的很長，這些痛苦都只是微不足道的狹小過程，在萬千世界的盡頭，只有合而為一的意志…。

    牧師睜開眼，因為長臥地板而身體感到痠痛不已，頭腦像是過熱運轉般的混亂而暈眩。牧師呆坐在地上，不適的噁心仍在胃部翻滾。

    「給你?！褂幸还奘煜さ钠垦b水出現在牧師的腳邊「這和我們第一次在山上見面的時候喝的一樣?！?/br>
    「謝謝?！鼓翈熛騻鹘淌康乐x，一切都顯得稀松平?！赣谐缘膯?？」

    「蛋黃派?！箓鹘淌窟f給牧師，兩個人現在親近的坐在書房的地板上，像是熟識多年的朋友

    「這是我的嗎？我包包里面的？」牧師看了蛋黃派，想起他的包包可能有一個或兩個被塞在最底下的過期品

    「不是，我剛剛抽空去商店『拿』的?！箓鹘淌亢敛谎陲椀卣f

    「喔…」牧師打開包裝，吃了一口，味道平淡而乏味「你們大費周章…就是為了找到我，為什么你不一開始就出現在我面前？」

    「阿羅漢說，如果你真的是『宿命』本人，你一定會自己前往圣山?！箓鹘淌炕卮?，模仿阿羅漢的語調「他說『人會說謊，人心不會』?！?/br>
    「真是討人厭的傢伙?！鼓翈煙o力的諷刺，語氣中帶有一點無奈

    「我告訴過你了?！箓鹘淌柯柤?/br>
    「現在要干嘛…」牧師扶著額頭，似乎還有一些頭暈

    「你已經完成『得知傳教士的真實身分』了…」傳教士關心著牧師的身體狀況「我們逃不了我們身為『覺知者』的使命，你只要順著自己的想法前進就好了！」

    「自己的想法？」牧師感到困惑，他好久沒有思索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了，除了死亡外，他沒有想過還能做什么

    「對，你現在想要做的是什么？」傳教士透露出好奇心

    「我想想…」牧師看向書房散落一地的文件，一口吃掉蛋黃派「我去一趟大學醫院好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