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縫花開 第110節
她們就這么一言不發地望著遠遠的天際,望著那縷青白的光芒漸漸變的橙紅,從地平線上緩緩升起。 光線在天際,在大地,隨之越擴越大,將黑暗一點一點壓制在了清晨的光亮里。 天亮了。 “你看,jiejie都陪你看日出了?!瘪乙恢Z笑眼彎彎地瞧著小姑娘,“那你能不能告訴jiejie你叫什么名字呢?” 小姑娘看著褚一諾半響,小嘴微微翕合了一下,又機械般地眨了下眼睛,抬眼繼續看著遠方。 褚一諾在心里默默地嘆了口氣,急不得。 她從褲兜里摸出一顆綠色的糖遞給她:“那要不我就叫你糖糖吧?!?/br> 把糖糖帶進去哄睡了以后,再次出來天已經大亮。天空依舊陰沉沉灰蒙蒙,早已不見了太陽的蹤影。 褚一諾也終于看清了眼前的一切,跟當年她待過的涼鄉完全兩樣,仿佛一張色調濃郁的畫作被一杯倒下來的咖啡徹底毀掉。 朝遠處望去,只瞧得見一片片連綿起伏的山脈,山脈下卻再無一片村莊。 還有洪水,哪怕她所處在至高處的安置點,卻也完全看不見那些淹沒了另一片村鎮樓宇的罪魁禍首。 身后有人沖出來朝剛剛回來躺在地上席地而睡的子弟兵們喊:“快,有缺口?!?/br> 地上躺著的一片的迷彩聞聲一個翻身,甚至于打著滑也沒放慢腳步,齊刷刷地朝同一個方向狂奔而去。 這一天就在各種忙碌與哭聲中過去了。 傍晚,人手不夠,褚一諾跟同事一同去往堤壩給軍警們送礦泉水和面包。 下了物資車一腳直接踩在混沌的泥水里。她也沒有在意,趕緊給剛剛換下來扛沙袋筑堤壩的軍警們發放食物。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她看見了不遠處正闊步往堤壩口走去的迷彩背影,高大頎長,格外的熟悉。 但是,這絕不可能的??! 視線被來來往往的迷彩和橙色擋住,她探著腦袋,一雙眼努力追隨著那個背影,兩條腿不受控制地踏著泥水往前走去。 直到驟然間有人在人群中不太確定卻毫不猶豫地大喊了一聲:“褚,老師?” 穿梭在視線里的人頭倏然散開,眼前的視野驀然寬闊,那個熟悉的背影轉身朝她看了過來。 耳邊還能聽見不遠處滾滾拍打的洪浪聲,近處是不絕于耳的人聲。 然而就是在這樣的背景音里,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兩雙眼睛隔空直直地撞向了彼此。 四目相對,褚一諾和顧堯看向對方的眼神里,都是始料未及的詫異。 作者有話說: 洪災泥石流災害參考以往的災情,文中無原型 第76章 石縫花開 顧堯是昨個凌晨回來的, 隊伍都沒來得及解散便收到上級的命令。 安縣災情告急,第一批救援隊伍已于昨日趕往一線。 而他們將作為第二批救援隊伍即刻奔赴受災最為嚴重的涼鄉,秉持著“災情就是戰斗, 人民有需要,自當為人民”的堅定誓言,刻不容緩,聞令而動。 從準備,集結, 再到出發從未有一絲一毫的猶豫, 所有的戰士們甚至連手機都沒有時間領回來,便馬不停蹄地上車出發。 抵達災區,顧堯立即至指揮部的首長處報道領任務,出來后整隊分組, 火速參與到筑建堤壩和人員搜救的任務中去。 同洶涌的洪水搶人, 運送了一艘又一艘沖鋒舟的災民去到安置點。從天黑到天亮又臨近天黑, 所有戰士們都在爭分奪秒地抗洪搶險, 沒有多余喘息的時間。 以至于他們所有人也同樣沒那個時間和機會去跟家人取得聯系,安撫后方家屬。 在顧堯的認知里, 褚一諾照理說是不應該出現在這個地方。 然而不遠處身著夏季警服,褲腿上全是泥水, 手里拿著礦泉水和面包,滿目驚訝望著他的姑娘, 不是她還能是誰。 同樣的, 在褚一諾的認知里,眼前的男人本應該在國外比武, 而不是一身被汗水和淤泥浸濕的迷彩, 出現在這兒。 這不是機密任務, 是可以聯系家屬的,他怎么可以連招呼都不打一聲。 一瞬間的詫異過后,兩人的面色都不太好看,心里各自窩著一把火,邁步朝著對方走去。 “你怎么在這兒?” “你怎么在這兒?” 剛才換下來暫時休息喊了褚一諾一嗓子的何子謙聽到兩人的異口同聲,不由得在心中喟嘆:顧隊和褚老師還是這么的有默契。 一個嚴肅,一個認真的質問完,兩人直直地盯著對方,都頗感無語?????。 合著現在到底是誰在審誰? 不過須臾,兩人又默契地意識到眼下的情況,不約而同地快速跟對方撂了一句。 “先做事?!?/br> “先工作?!?/br> 話畢,同時轉身,頭也不回地大步背道而馳。 發放完食物和水也沒再見到顧堯。 天已經徹底黑了下來,雨又開始飄搖而至,所有的軍警戰士們見狀也不敢再休息,立即起身繼續扛著沙袋往前方堤壩運送。 褚一諾扭頭望向雨中一望無際的暗色,頭上淋著雨,耳中聽著遠方傳來的波濤聲,還有整齊嘹亮,字正腔圓的呼喊聲。 “聽黨指揮,能打勝仗,不辱使命,人在堤在?!?/br> 她用力地攥緊雙手,在這一刻心里那一點兒小氣焰霎時消失的無影無蹤,只剩下滿滿的動容和擔心。 再回頭往回走時,紅了眼圈。 …… 夜里的雨越下越大,天就像是漏了一個巨大的窟窿,雨水止不住的“刷刷”往下掉。 褚一諾剛剛幫忙安置好一批被救下轉移過來的災民,忙的連晚飯都沒時間吃,又去看糖糖。 糖糖還是不肯說話,也不跟其他小朋友玩,一個人安靜地坐在小馬扎上。 她陪她呆了一會兒,繼續出去幫忙。 某社的金牌女記者在對剛剛被分批救下來的災民進行及時的采訪,其中一位阿姨緊緊地拉著記者的手,熱淚盈眶地說:“我看到解放軍的時候就知道,我們的希望來了……” “是啊是啊,他們都把救生衣給我們穿了,有一名解放軍同志差點被洪水卷走?!?/br> “還有消防員同志背著我父母直接淌著水走,他們看上就跟我孩子差不多大,真的太感謝他們了?!?/br> “我爸有哮喘和冠心病,警察同志帶我們撤離的急,我們忘了拿藥?!币还媚镎闷骋妼γ娼涍^的褚一諾,伸手一指,“就是那位女警官,她不顧危險又折回去幫我們把藥取了回來,實在是太危險了?!?/br> 說著,她朝褚一諾喊道:“警官,你還記得我嗎?” 所有人包括記者都看向她,也有受過她幫助的災民也紛紛朝她揮手感謝。 褚一諾被這么多人盯著為中心很不習慣,這心里還有些莫名的尷尬,她掀唇微笑著朝大家伙點頭示意,腳步卻不停。 記者一瞧都沒發現,這居然還是位美女警察,連忙起身,示意攝像跟上朝她小跑了過來:“您好警官,我能采訪您嗎?” “呃……” 褚一諾其實是不太想的,但眼下這種狀況下又不太好駁了人記者的面子。 她左顧右盼看見正好從隔壁走出來的孔遠一,走過去二話不說將他扯了過來,對記者說:“他是醫生,你不如采訪他,我這邊還有事要忙,就先走了?!?/br> 說完,她直接扔下三人,筆直地朝著不遠處在物資車旁邊卸物資的同事跑了過去。 記者見這是個帥哥醫生,直接揚起專業的笑容重復著剛才對褚一諾說的話:“您好,我可以采訪您嗎?” 被莫名其妙抓來充數的孔遠一扭頭瞧向那抹跑的比兔子還快的背影,無奈地暗自一笑,看向記者:“倒是可以,文字形式行嗎?” 記者笑著點頭,示意攝像關機器:“當然是尊重您的一切要求?!?/br> 褚一諾回頭瞧著燈光下的記者在跟孔遠一做采訪,彎唇笑了笑,伸手接過車上的物資往旁邊的棚子里搬。 與此同時,前方河堤。 人工堤壩最后一處潰口被找到。在水下,需要人下水拿沙袋重新將那道口子堵上,不然整個千米堤壩都有決堤的可能,幾百名官兵奮戰了十幾二十個小時也將功虧一簣。 望著前方湍急的洪流,頂著串成珠簾的雨,顧堯跟高宇以及空降旅的連長和指導員冷靜地商量著可行的方案。 顧堯扭頭瞥了眼鴉色下的水流,招手叫來何子謙吩咐:“準備探照燈?!?/br> 何子謙起手一個敬禮,一胳膊的水甩在半空中:“是,顧隊?!?/br> 顧堯雙手卡在腰上,對空降旅的連長和指導員說:“我跟老高先下,能直接堵住最好,如果不夠再換你們加固?!?/br> “沒問題?!眱扇它c頭。 “老高?!鳖檲蚩聪蛏磉叺母哂?,勾唇一笑,“你呢?” 高宇拿濕漉漉的手背拍了他胳膊一下:“哪次不是咱倆并肩作戰的?” 顧堯拿食指頂了頂帽檐,活動了下肩頸,沉聲道:“干吧,搞定了大家還能有時間睡一覺?!?/br> 都是一天一夜沒合過眼的人,所有人一聽見可以睡覺,精氣神格外高漲,此起彼伏地應聲:“干?!?/br> 顧堯跟高宇在腰間系上氣脹式救生腰帶,再系上救生繩,頭戴防水探照燈,由上面的人拉緊繩子作人工固定,兩人跳下堤壩進行水下作業。 高宇負責給顧堯遞沙袋,顧堯要沉下去堵缺口。水有壓力和阻力,要堵住水下的缺口不容易,顧堯換了兩次氣才找到缺口的確切位置,接過高宇的沙袋,沉下去堵。 上面拉繩子的官兵們誰也不敢掉以輕心,一旦繩子松了,顧隊就會被后面的滾滾洪流給卷走。 等待的時間最為煎熬,所有人除了照明和穩定救生繩,什么也做不了。 雨水模糊了他們的視線,誰也不敢伸手去摸去臉上眼睛上的雨水。 時間一秒一秒地過去,每一秒都被無限的拉長,連高宇臉上的從容也逐漸消失,望著身旁毫無動靜的水波,神色越發的緊張。 “顧隊?!备哂钌焓秩?,“老顧?!?/br> 無人應答。 站在堤壩上的空降旅連長和指導員也在朝下喊:“顧隊,顧堯……” “松點繩子,我下去?!备哂畛瘔紊系膽鹗總兒暗?。 他正準備下去的時候,瑩亮的燈光下從水面伸上來一只水淋淋修長的手,五指打了個ok的手勢,所有的人都松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