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清楚了事情經過，恰好那沖天的惡臭氣味也已經追尋不到蹤跡，估計是已經跑了，小吳和阿浩也沒打算多待。臨走的時候順口問了‘外賣小哥’一句：“處理好了嗎，要不一起走？”

    惡鬼眼睛倏地一亮，趕緊從地上爬起來，然而正要應下時卻又下意識看了眼站在一邊的宋離。

    那試探的眼神一次兩次倒還正常，再多就要讓人產生疑惑了。

    于是宋離彎了彎眼睛：“已經干凈了，剩下的我自己處理就行，你們先走吧，路上注意安全?！?/br>
    說到最后幾個字的時候，惡鬼明顯察覺到宋離的目光分毫不差地落在自己身上。那眼神好似淡淡，但一眼望到底時惡鬼覺得自己好像要被徹底吸進去了，他突然不受控制地打了個寒噤，回過神來立馬瘋狂點頭：“好！”

    這他媽是威脅??！

    生怕他這只惡鬼對這兩個人類做什么。

    在得到肯定的回答以后，兩人一鬼慢悠悠地從樓梯上逛下去。等徹底走出宋離所在的這棟樓時，惡鬼突然往后看了一眼。八樓的陽臺亮著燈，青年站在欄桿處，頭頂的燈光落在他身上，有種淡淡的光暈，顯得特別好看。

    但……

    他好像看到了青年臉上的微笑。

    惡鬼：“……”

    算，算了。

    就是少吃兩個人而已。

    他還是趕緊跑吧。

    惡鬼在心中嘟嘟囔囔，腳下的步子飛快。

    來到小區門口，惡鬼和小吳阿浩是兩個方向，小吳和阿浩跟惡鬼道了聲再見，就轉身走了。等到兩人的身影徹底消失在可視范圍內，惡鬼忍不住從喉嚨里發出快樂的嗚嗚聲，他的身體狠狠一扭動，原本站著的姿態瞬間變成趴著的。他也不知道自己身上的障眼法什么時候能消失，但還是爬著走舒服。

    往前爬出了幾百里，他再次回過頭，心想自己當時一定是吃錯藥了，宗煦既然已經找到了造成那一家四口慘狀的‘兇手’，那他干嘛還要自投羅網？一只鬼在人間晃蕩不舒服不快樂嗎？

    他嘿嘿笑了兩聲，四肢爬行得更快了。

    快點離開這見鬼的地方，休息一晚上，明天他就再去把那些討鬼厭的人類都殺了！

    惡鬼浮滿血淚的眼睛亮得跟燈泡一樣，迅速拐進一條小巷子。周圍黑漆漆的，他卻好像很熟悉周圍的環境和構造。

    突然，嘭得一聲。

    惡鬼摸著撞疼的腦袋迷惑地抬起頭來，目光呆呆掃過面前突然出現的墻壁，臉上突然露出了震驚之色。還不等他搞明白這里怎么突然出現了一塊墻，便在這寂靜得仿佛無人之境的環境里聽到了一聲滿是不耐的“嘖”。

    有過被宋離按著抽的經歷，惡鬼幾乎瞬間就警覺起來。

    難道那人騙鬼？說了放過他卻還是找上門來？

    惡鬼心里咒罵著騙鬼的人都不得好死，眼前卻緩緩出現了一道修長的身影。男人滿臉不耐地垂著眼眸，走到他的面前，隨手將覆蓋在惡鬼身上的障眼法破除，扔出一句：“長得真他大爺的丑，老子的隔夜飯都要吐出來了?！?/br>
    惡鬼：“？”

    惡鬼氣急敗壞，你擋著我的路，現在還罵我丑！

    他氣狠了，身體再次做出了攻擊的動作，然而就要發動攻擊的時候卻發現自己的身體像是被幾百斤的巨石給壓住了一樣，壓根動不了。而面前的這個男人上前一步，面無表情地抬起一腳踩在了他的腰上。

    咔噠。

    詭異的聲音傳來，惡鬼的腰斷成了兩截。

    封愈抬手掩住眉宇間的煩躁：“尤拓，把它帶走?！?/br>
    尤拓急哄哄地從暗處現身，心想這惡鬼是真的不走運。他們老大開的喪葬用品店好不容易來了個大客戶，結果沒能留住。這可把他們老大給氣壞了，正巧這脾氣沒地方發，就有鬼送上門來了。

    尤拓拎起斷成兩截的惡鬼，笑瞇瞇地道：“恭喜哦，獲得九幽地獄門票一張?！?/br>
    *

    第06章

    宋離計算著時間，穿上宗煦的拖鞋推開門走了出去。

    順著那股惡鬼身上的濃重臭味一路來到空蕩蕩的巷子，他清瘦的身體隱在陰暗處，目光緩緩落在面前的空地上，惡鬼的臭味到此戛然而止。

    嗯，還有其他人的氣味。

    應該是被別人帶走了。

    宋離有些遺憾地轉過身離開，看來客廳內還沒擦干凈的臟污最終還是要他來處理。

    心中有點不快，宋離加快了腳程。推開出租房的大門，將障眼法撤去，那些黑色的污血大片殘留著，宋離只能硬著頭去洗了抹布和拖把，認命地花了足足兩個小時才勉強將客廳清理干凈。

    等徹底空閑下來，宋離半躺在沙發上深深嘆了一口氣。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心理作用，總覺得這房間里的腥臭味還未徹底消散。

    將周圍的窗戶開得更大了點，宋離重新去浴室洗澡，再次出來時身上淡淡的檸檬草沐浴露的味道勉強壓過了那點殘留的惡鬼氣息，宋離終于滿足。

    他拿出手機，躺在沙發上，打開了漂流瓶app。

    之前漂流瓶app給他發了很多提示，他的海岸上漂上來了七八個漂流瓶。

    宋離最近這幾天都沒什么睡意，便索性將漂流瓶一個個打開。

    [救命！今天突然發現我養的貓好像真的能聽得懂人話！而且我家好像進賊了qaq我買的好多水果都被吃掉了，好生氣]

    [悄悄告訴你個小秘密哦，這個世界有人有鬼還有妖怪呢！你信不信？不信的話加我vx，給我轉兩百我給你看我家養的惡鬼]

    [今天碰到一個腦子不太好使的鬼，簡直丟盡我們鬼界的臉面！]

    [聽說今天的海嘯是因為鯤打了個噴嚏？真的假的??？這都多少年了，它怎么還沒變成鵬??！什么垃圾修煉速度，翻白眼]

    [……]

    宋離：“……？”

    宋離后知后覺地發現這個漂流瓶app和他最初想象的‘交友軟件’有點不同。

    經過這幾天在人間的觀察，宋離敏銳地察覺到一件事情——

    整個三界的生物還是以一種心照不宣且和諧平衡的方式生存著。

    鬼界和妖界對彼此的存在心知肚明，但人類卻像是一張畫紙，紙上關于鬼、妖的部分被全部抹除。

    在千年前，所有神明的眼中，人、妖、鬼三者之中人是最為弱小的存在，他們擁有脆弱的身體，短暫的壽命，幾乎沒有可以和后二者抗衡的能力。妖和鬼的存在只會他們心生恐懼，整日活在惶惶之中。

    為了能讓人類更好的生存，神明們最終決定向人類隱瞞其他物種的存在。

    這是延續了上千年的平衡。

    如今還在持續著。

    雖然以宋離這兩天刷各種小視頻而了解到的人類世界來看，他覺得人類已經擁有和妖鬼一較高低的能力了，他們的科技發展迅速，一炮估計能轟死好多小鬼和小妖怪。

    不過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刻，確實也不需要打破一直以來的和平生活。

    至于這個漂流瓶app，似乎成了很多妖鬼發泄的途徑。大部分進入人類世界的妖鬼們都在努力適應人類的生活，但或許是本性不同，磨合起來顯然還有些困難。更何況發泄的時候總不能用人類習慣使用的微信或者微博一類的社交軟件。這么一來，以‘匿名’和‘隨機’為看點的漂流瓶app就成為了其中的清流。

    若是有關妖鬼兩界的漂流瓶落到了同道中人的手中，心照不宣地一笑。

    要是被人類看到了也無妨，因為大部分人的第一反應就是這漂流瓶的主人在胡扯八道，然后他也跟著胡扯八道一番再將漂流瓶扔進海中。

    此刻，宋離就是那個心照不宣的同道中人。

    不止如此，他還花了攢了好幾天的金幣，購買了一個非常漂亮的漂流瓶，寫上今天的遭遇，并且用十分強烈的情緒譴責了那惡鬼，再一把將漂流瓶扔到海水里，看著海水晃蕩晃蕩 ，慢慢悠悠地將透明色的瓶子卷入海中，再通過海浪送出去。

    至于誰會打開他的瓶子，那就跟他沒什么關系了。

    …

    第二天宋離沒有去賣氣球，他在出租房周圍轉了一圈，碰上了幾個大爺大媽坐在花壇處聊天，便也厚著臉皮湊了過去。大爺大媽一見到湊過來的小伙子長得那么好看，大嗓門都放輕了，原本那些正要出口的誰誰家兒子外頭有了小三之類的八卦瞬間咽回肚子，笑瞇瞇的問宋離：“小伙子，有對象了嗎？”

    宋離受寵若驚，趕緊搖搖頭。

    大爺大媽們眼睛一亮，接下去的問題就是：“今年幾歲啦？做什么工作呀？每個月工資多少??？喜歡男孩子還是女孩子??？”

    宋離：“……二十五，還在找工作，沒有工資?！?/br>
    還在找工作，沒有工資。

    兩句話落入耳中，大爺大媽們熱絡的表情頓時一收，淡淡的哦了一聲，扭頭回去又講起了誰家兒子和小三的故事。宋離也不介意他們的冷淡，只興味盎然的聽著。其中一個大爺聽到那兒子為了小三還跟老婆動手時，生氣地一拍桌子：“這種人不要被我碰到，不然老子非得給他點教訓吃吃！”

    大媽頗為嫌棄：“得了吧，你都退休了，再說了派出所一般不管家事?！?/br>
    大爺黑著臉：“那是家暴，故意傷人，怎么不能管？”

    宋離聽到‘派出所’三個字，一直聽故事一樣的閑散立馬一收，在大爺大媽們終于交換完八卦準備離開之際，跟在了大爺身邊，問起了大爺這位派出所退休但依舊專業的人員，辦理身份證的相關信息。

    大爺聽完只是用若有所思的目光看了宋離幾眼，多的也沒問，詳細地跟宋離講了講。宋離聽得暈暈乎乎，努力記下大爺的話，準備回去再整理一下。

    宗煦正巧給宋離打了個電話過來，說是自己的事情還沒徹底解決完，需要在鄰省多待一段時間，又順便問了問宋離想起點什么。話一出口似乎又覺得自己好像在催宋離趕緊收拾東西滾蛋，趕緊補了一句：“沒其他意思，就是問問你?！?/br>
    宋離回答：“暫時還沒有?！?/br>
    宗煦點頭，又想到這個動作宋離并不能看到，趕緊又道：“沒關系，你先住著吧。就是我接下來一兩個月估計很忙，可能不怎么會回京都，你自己一個住那兒注意安全?！?/br>
    宋離應了一聲好，想了想也跟宗煦說了下自己的安排。

    他打算去人類派出所辦個身份證，有了身份證明他能辦很多事情，也能去找些簡單的工作攢攢錢。雖然宗煦為人善良，讓出了自己的出租房給他住，但宋離覺得這樣不太好。以后他肯定是要在人間長期居住的，所以他想租一個單人公寓。

    “剛才回來的時候問了一個老警察，像我這樣的辦身份證好像有點麻煩?！?/br>
    宋離沉睡了幾百年的時光，無人能證明他的身份。而事實上他本人也不是真正的人類，去辦人類的身份證多少有點心虛。

    宋離摸了摸鼻子，有些為難。

    那頭的宗煦聽著宋離溫和徐然的聲音，有些意外地眨了眨眼睛。他原本以為宋離只是誤入了華定山，又恰巧碰上了地震導致失憶，但沒想到對方連身份證都沒有？不對啊，他既然失憶了也沒身份證，又怎么知道自己叫做宋離的？

    宗煦隨口應和了宋離幾句，掛斷電話，手掌拍了下前頭的駕駛座：“楊勇，你說一個人失憶會只記得自己的名字，其他什么都不記得嗎？”

    “可能只是選擇性失憶？”楊勇透過后視鏡看了眼正垂眸顯得若有所思的年輕男人，撇了撇嘴道，“你這人真的心大，連對方的身份都沒搞清楚就敢把他帶回家，還敢讓他一個人待在你那出租房里？也不怕遇上個正在逃亡的嫌疑犯?！?/br>
    楊勇倒也不是杞人憂天，他所說的事情是真實發生過的。

    三年前的某天，應龍和老婆吵架，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下了場大雨。一只兔子精在自家小區的花壇處發現了縮在角落里躲雨的男人，生性善良的兔子精覺得男人可可憐憐，天真地將男人帶回了自己的家，給了他一個房間暫住一晚上。結果，那兔子精睡到半夜聽到了撬門的聲音。

    后來兔子精才知道，他收留的男人正是這段時間人類警察一直在找的殺人犯。當天晚上他聽到的撬門聲也是因為對方想進來殺他。

    宗煦一猜就知道楊勇說的是哪件事情，挑了挑眉他聳肩道：“我和兔子精可不一樣，你別忘了我會看人面相。宋離這人的面相有點古怪，我雖然看不清，不過他絕對不是威脅?！?/br>
    楊勇差點被口水嗆死：“你看不清人家的面相你還把人帶回家？”

    宗煦沖他豎起一根手指輕輕晃了晃，“你不懂。你知道我上一個我看不清面相的人是誰嗎？”

    “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