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邊骨 第20節
“嗯。多謝?!?/br> 眾人都屏住呼吸看他動作,只見佟頌墨自那醫箱里取出來一個布包,布包攤開,里面竟只是放著幾根金針,細如毫毛。 “有火么?” “去,取火?!敝芎渤蹼p手負背,沉聲吩咐道,“你還需要什么,盡說就是了?!?/br> 佟頌墨看在場眾人皆神色各異,只周翰初一人看上去神色沒什么變化,好似淡定至極。 反觀蘇謹以,緊張得直打轉,眉頭皺成“川”字形,只差揪著他的領子問他到底能不能行了。 佟頌墨便在等火的間隙問周翰初:“你不緊張?” “有何好緊張?”周翰初淡淡道,“板上釘釘的事兒。我信你能做到?!?/br> 不管周翰初說這話是隨意一講,還是真的信任,佟頌墨都覺得心神定了,周翰初站在他身后,就像那最堅實的后盾,不管他是成還是不成,心里都覺得有底兒。 佟頌墨朝他笑了笑。 周翰初反而愣了一下,此后佟頌墨開始動用金針的時候,都還在回味那個笑容。 佟頌墨還是平日里笑得太少了些,所以笑起來宛如萬物復蘇,整個世界都亮堂起來。 此時那黃厚今開口了:“佟少爺莫不是在說笑吧?就這么一根金針,就能解了瓦列里大人的眼盲之苦?” 圍觀的眾人也議論紛紛:“沒見誰用金針做手術的!這人莫不是在耍我們吧?” “若是簡單一根金針就能治好的話,還要那么多的西洋醫生做什么???” …… 佟頌墨只全部充作耳旁風,根本不從自己的耳朵里過去。 蘇謹以反而還和那些人對峙兩句:“還沒開始,你們就唱衰,待會兒若是成功了,你們待要如何?” 有人專門起哄:“要是真成了,我就跪下去求原諒!” “是啊,我也是?!?/br> “我覺著成不了……” 佟頌墨凝神靜氣,腦子里瘋狂地回想醫書上所說的內容。 這是他第一次付諸實際,其實心里頭也緊張得很,但心抖手不抖,這地方本來嘈雜得很,此刻在他看來卻安靜至極,因為他完全沉入了自己的世界里,只想著把眼前這個病人給治好,別的一概沒想。 金針撥障,雙眼復明。 “好了?!?/br> 佟頌墨收了手,站起身。 在眾目睽睽之下,瓦列里睜開了雙眼。 幾乎是瞬間,他的眼神驀地一亮,有些激動地說道:“我能看到了!我能看見了!” 一旁的黃厚今臉色已經難看了幾分,他扯住瓦列里的袖子,有些不愿意相信的問道:“瓦列里大人,你當真可以視物了?” “廢話!我還騙你不成?”瓦列里一把甩開了黃厚今的手,猛地一下站起來,握住佟頌墨的雙手,飛快的擺動了兩下,“你很厲害!我想聘用你當我的家庭醫生,工資什么的都不在話下,你愿意嗎?” 佟頌墨的手掌被對方捏得有些發疼,他想抽,沒抽出來。 黃厚今的臉色由青轉白,最后咬牙切齒的說到:“佟先生好醫術?!?/br> “還行?!辟№災行┲t虛的往后退了一步,還是沒能把自己從瓦列里的雙手里解放出來。 圍觀的人群也已經鬧開了,都在興致勃勃的激烈討論著這一根金針的神奇,有人出聲問道:“佟先生,你這金針治眼,是什么法子???” “金篦術?!?/br> 佟頌墨剛準備解釋,突然覺得手腕一疼,只見那周翰初一只手捏著瓦列里的胳膊,一只手捏著他的手腕,打算將他們兩人分開。 瓦列里疑惑地望著他。 周翰初用外文說到:“這是我的夫人,恐怕不能跟去做你的家庭醫生?!?/br> “抱歉抱歉?!蓖吡欣镲w快的收回手,“我只是有些太激動了!白內障困擾我多年,終于解了我雙眼無法視物之苦,我很欣賞佟先生!” 周翰初的表情就好像在說“你再欣賞人也是我的”。 佟頌墨因腦子里出現的這個莫名其妙的念頭而感到羞恥,于是輕咳嗽了兩聲,把自己的手從周翰初的手掌里抽了出來。 而那頭,蘇謹以已經在找人麻煩:“那誰……對,就你……”他從人群里把人給拽出來,“你不是說了要下跪道歉嗎?來,我們等著呢?!?/br> “這……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蹦侨藢擂蔚挠戰?,“佟先生和蘇先生大人不記小人過,莫要跟我一般見識?!?/br> “呵?!碧K謹以冷笑一聲,翻了個白眼,說到,“還有誰覺得至正堂不行的?” 這一回,真真是沒人出聲了。 黃厚今難免發出一聲苦笑,他還真的是偷雞不成蝕把米了。 第33章 依附 佟頌墨在宴會上本想躲清靜,因著這事兒,清靜沒躲成,反而成為了中心。當然,這些來找他閑聊的,絕大多數人都是沖著周翰初周將軍來的,只零星兩三個要來求醫的,才是真心來找他聊天。 佟頌墨本想躲開周翰初,對方卻死活要粘著他,動不動就把他拽到自己身邊貼著,佟頌墨無奈之下也只能“委曲求全”。 人群之中,佟頌墨又遙遙的看到了黃晏,對方已經換了一件淺色系的洋裙,頭發做成大波浪的樣式,多了幾分嫵媚之色。接觸到佟頌墨的眼神,她突然邁步走了過來。 本還在敷衍別人的周翰初也側身看過來。 “佟先生,”黃晏伸出指尖同他握了握,“詩可有解法?” “抱歉,我還沒來得及看?!?/br> 當著周翰初的面,佟頌墨從袖中拿出來那張紙條。周翰初見狀也要湊上來看。 佟頌墨將卷起來的紙張打開,粗粗掃視了一眼,神色便微微一動,眼瞅著周翰初就要湊過來了,佟頌墨又不動聲色的將那紙張飛快的合上了,抬起頭冷靜的看向黃晏,道:“黃小姐此詩確實有些為人所難,恐怕我解不出來?!?/br> 周翰初看了個空,當著黃晏面又不好讓佟頌墨再拿出來給他看一眼,故此只能把好奇憋回心里去。 佟頌墨放于寬袖間的手微微一動,手指摳住掌心蹭了好幾下。 周翰初沒察覺出來有什么不對勁,只道:“看來黃小姐這詩極其難解?!?/br> “可不是,”黃晏掩唇笑道,“連佟先生都犯了難呢。不過沒關系,佟先生可帶回去好好地想想,我等你的答案?!?/br> 佟頌墨深深地看她一眼:“好?!?/br> 黃晏又轉過身去朝周翰初微微彎腰,行了個淑女禮,道:“早就聽說周將軍待佟先生極好,不過如今看來卻是伉儷情深。不知二位的婚期打算安排到什么時候?” 佟頌墨愣了一下,這一點也是他一直好奇的,畢竟每每周翰初對外提起要娶他作將軍夫人,可婚期卻從未往日程上排過,久而久之,佟頌墨也就更加覺得周翰初這人捉摸不透。 如今叫人給問起,甚至覺得有點尷尬。 “我倒是隨時可以,只看頌墨何時愿意嫁給我?!?/br> 周翰初看似把自己的姿態擺得極低,但佟頌墨明白他這完全是在糊弄這問題,根本不想回答,臉上的神色難免暗了幾分。 周翰初和黃晏看向他,他也就勉強提起嘴角笑了笑,有些生硬地說道:“周將軍這話說笑了,我何曾有過可以決定自己命運的機會?!?/br> 黃晏咂摸出幾分不對勁來,非常有眼力見兒的咳嗽兩聲:“……我突然想起我還有點事沒有處理,有機會再聊?!?/br> 等人走了,佟頌墨便尋了個地兒坐下,好不容易可以喘口氣,結果周翰初又挨上來,還遞給他一塊甜點,佟頌墨擰著眉搖頭拒絕,周翰初又把東西放回碟子里,說:“那黃小姐給你寫了什么詩?” 佟頌墨掃他一眼:“與你無關吧?!?/br> 周翰初道:“如何與我無關?我夫人收到了求婚信,我還不能知道是什么內容嗎?” 佟頌墨被他的“我夫人”三字喊得又是局促又是尷尬又是生氣,陰陽怪氣的回道:“周將軍慎言。我們二人不是那種關系?!?/br> “哪種關系?”周翰初笑著逗他,“可以同睡一張床,吹枕邊風的關系嗎?” 佟頌墨見他玩笑得起勁,一點認真的意思都沒有,心里頭更是不爽,冷著臉就站起來:“我先回去了?!?/br> “哎——”周翰初一把拉住他,“這是怎么了,陰晴不定的?” 佟頌墨被他一拽,愣是生生的沒站穩,整個人往后倒去,周翰初坐著,將他接了個正著,他甚至沒來得及反應,就整個人坐進了周翰初的懷里。 周翰初也就這么順勢摟住了他,將他圈得極緊,還調侃他道:“投懷送抱?” “周翰初!”佟頌墨冷聲喊他一句,用威脅的語氣回他,“放開我?!?/br> “我抱我自己的夫人,有什么問題嗎?” 佟頌墨看到四周有不少的眼神掃了過來——他覺得羞恥極了,忍不住將腦袋往周翰初的肩后躲,磨牙嚯嚯的沖著周翰初的耳朵說到:“我還不是你夫人!” “這么說,你愿意同我成親了?”周翰初低笑一聲,胸腔震得佟頌墨腦袋上下顛了顛,“我懂了——你方才是覺得我還沒有明媒正娶你過門,所以才生了氣?” “……你別胡說?!?/br> 佟頌墨心中猛地一跳,心里頭的滋味有些說不大清楚。 讓他就這么屈辱的嫁給周翰初當將軍夫人,說實在的,他不愿意。 盡管在外人眼里,他就是將軍夫人。 可當黃晏說出他二人還不是正式的夫妻時,他心里也確實覺得……有些不太舒服。 佟頌墨越來越看不懂自己了。 見佟頌墨低著頭,耳垂發紅,眼眶也發紅,偏生那雙藍瞳里生出倔強,周翰初怎么看怎么覺得喜歡,于是愛不釋手的捏著他的掌心,總算是說了句人話:“前段時日一直忙著趙仁厚一事,確實有些顧不上自己的私事,你若是想嫁,這幾日我便著手開始準備我們的婚事?!?/br> “誰說我想嫁了?!”佟頌墨終于一把推開他,站了起來,聲音也放大好幾倍。 一旁有人看過來,他便清了清嗓子,又把聲音壓回去,說到:“周翰初,你別忘了,我是被你買回來的戰利品?!?/br> “我們之間的關系并不建立在你喜歡我,我也喜歡你的平等基礎上?!?/br> 周翰初臉上的笑容淡了幾分下去。 佟頌墨看著他,突然有些心虛,于是挪開了視線。 周翰初這才開口,語氣顯得有些過于平靜了:“我當然知道你不喜歡我,但你如今需要依附我,不是嗎?” 心里頭那點心思又被周翰初說中了,佟頌墨更加不是滋味。 他的確需要依附周翰初,成為將軍夫人,不然以他的身份,走出將軍府,說不定直接死無葬身之地。 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盯著他呢。 “我給你尊重,給你足夠的空間,允許你猶豫,并不代表你就可以肆意妄為,”周翰初往后靠了靠,閉上眼,慢悠悠的說到,“你的身契在我手上,嚴格意義上來說,你就是我的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