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

    “因為，”游令聲音低啞。

    他垂著眼眸，病房冷白的光從四面八方照到他臉上，他穿著常規的病房，病服寬大，衣褲都空蕩蕩的，顯得平時高大挺拔的人在這一刻單薄又脆弱。

    黑色短發下，面孔被照得蒼白，唇瓣也沒有血色，唯有劉海的陰影落在眉目處，讓人看不清他眼眸藏了什么情緒。

    “我想好起來?！彼f。

    想變成一個健康的人，想變成一個正常的人，想變成一個，不給愛的人，增添任何負擔的人。

    頃刻間，藍星眼眶涌出濕潤，她喉嚨咽了又咽，最后偏頭扭開臉，眼睛瞪得大大的，抬手抹掉淚痕，才扭回頭，攥著游令手腕的手用力。

    她提唇笑，“好，會好起來的?！?/br>
    “干媽陪著你，”她說，“不要害怕?！?/br>
    “你mama也會陪著你的，”她心有不安，像是要在這一刻把所有人都搬出來，“蘇蘇也會陪著你?！?/br>
    “游令，不要害怕?！?/br>
    不要放棄。

    千萬，不要放棄。

    作者有話說：

    六十六個。（t t）

    第六十二章

    “情況比我想象中要好一點, ”高醫生把結果單子推到藍星面前，起身給藍星倒了一杯水說，“雖然是重度抑郁, 但他本人比較有求生欲?！?/br>
    搖搖晃晃一整夜的心終于落回了心窩, 藍星沒忍住長舒了口氣，抬手捂住了額頭, 手掌擋在眼前。

    這時房門被敲響，高醫生抬頭，看到來人是柯羽鳶。

    “柯柯，”他啟聲，“好久不見?！?/br>
    柯羽鳶彎唇笑笑，“高叔叔好?！?/br>
    高醫生點點頭，問柯羽鳶, “喝點什么？”

    柯羽鳶：“不用, 我就是來看看?！?/br>
    高醫生：“你來的正好, 有些問題，我想著問你媽估計也問不出什么來?！?/br>
    柯羽鳶坐過去，問：“什么？”

    高醫生說：“整個治療過程中, 游令只醒過一次，我問他怎么了，他迷迷糊糊說了一句話?！?/br>
    藍星放下手, 看向高醫生。

    高醫生雙手交握放在桌子上, 口吻平淡，“他說他想見蘇蘇?！?/br>
    藍星兩腮瞬間繃緊，聲音隱忍沙啞, “還有嗎？”

    “還有, ”高醫生說, “他又停頓了下，隨后說了句，算了?！?/br>
    “所以我想問，蘇蘇是誰？”高醫生說，“如果方便的話，能不能從她入手呢？”

    可柯羽鳶卻直接拒絕說：“不行?！?/br>
    高醫生疑惑。

    柯羽鳶伸手拿過結果單，垂眸說：“他不會愿意的，他說的‘算了’就是不想這樣見到蘇蘇，也不想讓蘇蘇看見這樣的他?！?/br>
    “高醫生，你可能不太了解游令，”柯羽鳶一扯唇，笑得無奈又袒護，“他不是個會賣慘的人?！?/br>
    “他很能裝逼的?！?/br>
    典型的死要面子活受罪。

    -

    從高醫生辦公室出來，藍星情緒不太穩定，鼻息一直很急促，在走廊盡頭的窗前站了很久才緩解一點。

    她拿紙擦了擦鼻子，聲音悶悶地說：“你說，他是不是在擔心……”

    話未說完，柯羽鳶斬釘截鐵地說：“是?！?/br>
    藍星一下子沒控制住眼淚掉出來，她捂著鼻子說：“傻不傻啊他?！?/br>
    柯羽鳶不知道說什么，因為至少在她眼里，游令一直都挺傻的。

    精明的人大多都自私。

    自私的人都舍不得讓自己吃一點苦頭。

    而他呢？

    他對自己太不好了。

    良久，藍星才問：“那你說蘇蘇會嗎？”

    “我……”柯羽鳶一下子答不上來，想了想才說，“我不知道?！?/br>
    “我對她不是特別了解?！笨掠瘌S說。

    藍星沉默著，長長地吸氣又吐氣。

    好一會兒，抬手摁了摁柯羽鳶的肩頭。

    柯羽鳶都懂，說：“我會的?！?/br>
    -

    病房一直沒開燈，游令不讓。他蜷縮著身子，臉埋進被子里，眉頭擰得很緊，始終不睜眼。

    渾身都很疼，鎖骨更是，頭腦昏沉，四肢無力，一會兒讓人覺得自己就真真切切睡在床上，一會兒又讓人覺得好像飄在半空中，身.下是摸不到盡頭的懸空。

    房門傳來推開又關上的聲響，腳步聲很輕，停在他床前。

    他擰著眉裝死。

    直到柯羽鳶出聲：“別躺了，躺兩天了，再躺死了?！?/br>
    “滾?！鄙ひ羯硢〉煤茈y聽清咬字。

    他講話難聽柯羽鳶也不是第一天領教了，她沒所謂地靠在床尾說：“我滾了倒是沒什么，你不怕你女朋友也滾了？”

    游令睜開了眼睛。

    治療導致的深度頭疼是止痛藥緩解不了的，長久不眠誰都扛不住，更何況他身體現狀根本不好，所以一睜眼，眼睛里全是紅血絲，薄薄的眼皮折出更深的痕跡。

    三天沒到，瘦得眼窩都出來了。

    下巴也更尖。

    怎么看怎么不健康。

    柯羽鳶不可避免地皺眉說：“你多少吃一點，瘦成這個鬼樣子，她看了直接懷疑你去整容削骨了，更不可能和你和好了?！?/br>
    游令聽不得“和好”這兩個字，出聲強調：“沒分手?！?/br>
    柯羽鳶冷笑一聲，轉身去開燈。

    白熾燈瞬間照亮整個房間，也照得游令面色更蒼白，他支起身坐起來，寬松的上衣領口微斜，露出鎖骨過敏的傷。

    已經紅腫破皮，估計過兩天就會開始潰爛。

    如果放在之前，也許恢復起來不算慢，可現在身體機能代謝那么差，估計要很久才能緩過來。

    柯羽鳶不知道能說什么，只問：“晚上想吃什么？高醫生說隨你高興?！?/br>
    游令一挑眉，“我這就不行了？”

    柯羽鳶嗤笑：“男人不能說自己不行?！?/br>
    游令：“那還隨我高興？”

    “暫時隨你高興，”柯羽鳶說，“他說你狀態不錯，明天想去上學就去，按時復診就行?！?/br>
    “哦?！币膊徽f想吃什么，倒頭繼續睡。

    柯羽鳶不想在這討煩，體貼地幫他關了燈，出門跟護士交代酸口湯粉或者面都行，還特意補了一句：“給他拿兩瓶ad鈣奶，有嗎？沒有我出去買?！?/br>
    “應該沒有?！弊o士不好意思地笑笑。

    “沒事，我出去買?！?/br>
    晚上電梯有些停運，只留下單雙號單向行駛的，柯羽鳶站在雙號前等著，她在最后面，前面站了一對夫妻，手里牽的有孩子。

    女人對男人說：“真是不明白，咱們窮人苦點熬不過來就算了，怎么他們有錢人還有過不去的坎兒，要我看，都是作的?！?/br>
    “哎，你看見沒？”女人說著那胳膊肘頂男人，“長得還不錯呢，嘖，不過那女的一看就很有錢，也不老，不知道倆人啥關系呢?！?/br>
    男人一直低頭玩手機，時不時附和一句：“那不是嗎，錢多得花不完，不作還能干什么？”

    話音落下，電梯“?！币宦暣蜷_門，一家人前后腳進去，柯羽鳶沒什么表情地跟進去。

    她一進去就拿起手機，自顧自地說：“遇到倆傻逼，真是當哪兒都是自家炕頭，也不怕閃了舌頭。嗯吶，可不嘛，你說怎么什么事都讓他們攤上了？又窮又傻逼，這還不上趕著積德，也不怕下輩子都跟著遭殃?！?/br>
    這電梯里只有他們四個人，柯羽鳶聲音不大不小，但每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醫院電梯非?？?，這會兒不是高峰期，所以下滑到一樓幾乎就是柯羽鳶話音落地的同時。

    女人和男人聽出柯羽鳶的意思，臉色非常難看。

    可是柯羽鳶又拿著手機，他們不好直接質問。

    直到梯門打開，小女孩忽然仰頭說：“漂亮jiejie，你的手機拿反了?！?/br>
    柯羽鳶煞有其事地“哎呀”一聲，“還真是?！?/br>
    她唇角一勾，放下手機，“那算啦，本來電話那頭也沒人的?！?/br>
    說完，抬起頭，唇邊笑意收起，眼眸泛著冷意掃男人女人一眼，先一步抬腳離開。

    她走遠了女人似乎才敢罵兩句，“這人什么意思！罵誰傻逼呢！”

    柯羽鳶都懶地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