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主的白月光 第79節
魔君好整以暇看著她,忽然大笑起來。 “我喜歡你的眼睛?!彼笮Γ骸昂庑艿男母蝦ou,我總得給他幾分薄面?!?/br> 他拿起手里的酒樽,遞給她。 “小丫頭,來?!彼p輕招手,笑道:“孤賞一杯酒給你?!?/br> 阿朝嘴唇輕微顫抖。 她很憤怒他對師尊輕佻的言語,她想翻手把這杯酒拍飛。 但她想起那座冰雪剔透的天霜山,想起蒼掌門那一眾冷峻沉重的臉孔。 魔君已經是化神后期,甚至已經逼近化神巔峰,普天之下,這普天之下,誰還能敵他?! 難道今日真的要在這里,猝不及防,毫無準備,妄自流盡乾坤仙門的血嗎? 帶著腥氣的威壓壓在她背上,她聽見自己背脊骨頭被碾得輕輕地響,頭暈目眩,喉嚨泛開苦澀的惡心。 “陛下?!彼犚娮约赫f:“如果我喝下這杯酒,您可以退出天霜山嗎?” 魔君頓了一下,他像有片刻的驚異,阿朝看見他眼瞳泛開奇異的色彩,那是一種意料之外的殘忍的得意,一種快活的囂狂。 他久久看著她,瞳孔慢慢亢奮地放大。 “這可不行…”他笑道:“你還不值這個價錢?!?/br> “不過今天你讓我很高興?!彼笮Γ骸坝幸馑?,我很高興,今天可以額外給你多一些優待?!?/br> “喝了這杯酒,跪下來?!蹦Ь噶酥缸约好媲颁佒A美絨毯的地面:“我可以放過天霜山的師門,只要她們老實退出山門,我可以留下她們性命?!?/br> “……” 阿朝咬著嘴唇,薄薄的唇rou浸出血來。 “我不能跪?!彼穆曇糨p顫:“我是昆侖首徒,代表昆侖的尊嚴,我不能跪?!?/br> 魔君笑容更血腥一點:“小丫頭,不要和我討價還價?!?/br> 阿朝說不出話。 “義父?!?/br> 低啞的男聲在身后響起,阿朝猛地睜大眼,下一瞬,她被拽著踉蹌后退幾步,直接撞進青年寬闊的胸膛。 眾人駭驚,血羅剎唇角的笑容微微頓住,瞇起眼,望著那云衫儒帶的青年。 褚無咎站在那里,他長身玉立,峨冠博帶,是一個正當時的年輕人最俊美風流的氣度。 “陛下待我有半子的恩情,為我義父?!瘪覠o咎緩緩說:“義父,阿朝為我愛妻,不如讓她也喚您一聲父親,以表敬重?!?/br> 魔君瞇著眼,定定看著褚無咎。 誰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但半響,出乎意料的,他并未發怒,反而笑道:“這也不錯?!?/br> “你畢竟是我最看重的孩子?!蹦Ь路鸲嗝磳捜荽葢?,感嘆道:“父子之情難得,我不能不給你這份情面?!?/br> 褚無咎輕輕笑了一下。 阿朝感覺褚無咎掐著自己的腰,那力道重得像要把她掐成兩段。 “…”阿朝閉上眼,聲音像從嗓子擠出來:“…義,父?!?/br> “好!” 魔君合掌大笑,把酒樽拿起來:“來,好女兒,爹爹賞你?!?/br> 褚無咎臉孔冷下來。 “內子不勝酒力,不如下次——” 他想拽著阿朝走,阿朝卻反握住他的手,很輕地搖了搖頭。 她走過去,步履幾乎在發顫,但她還是伸出雙手,鄭重捧接過那杯酒樽。 “…義父?!彼拖骂^,嘶?。骸罢埬?,放過天霜山師門?!?/br> 第74章 天霜山上,冰涼的寒意順著峰尖的弧度湮落成簌簌霜屑。 “老掌門作何打算?”蒼穆單刀直入:“魔君已經逼到山下,大軍壓境,我們沒有多少時間?!?/br> 旁邊其他眾位掌門也面色沉重,有人憤怒說:“魔君狂悖至此!欺人太甚!我們干脆與他拼到底?!?/br> “就是!” “五指分則散、合而為拳,我們帶著各宗精銳而來齊聚于此,便是下了必死的決心?!鄙n穆神容冷靜,但并沒有反對大家的怒聲,只沉聲道:“要么護送天霜山師門退離此地,要么我等便齊心死戰于此,乾坤仙門必該協力共進,絕不能各行其是,給妖魔步步逼近各自逐破的機會!” 眾人心頭一凜,感覺后腦頭皮麻到前面,儼然從蒼穆的話語中感到一股誓死的決絕狠心。 天霜山掌門卻緩緩道:“今日不是決戰之良機?!?/br> 天霜山掌門姓鄧,她是與蒼穆的師尊那一輩的人,她的年紀很大了,于是面容也不可避免呈現老態,發絲皆白,整整齊齊梳到腦后,腦后發髻別著一支方簪,她的面目蒼老,愈深的皺紋掛印風霜的憔悴,但那雙眼睛仍炯炯有神。 鄧老掌門道:“我觀那魔君言行作態,與往日大不相同,恐怕是魔種出了異狀?!?/br> 全場有一瞬死寂。 誰駭然:“魔種?” “那時仙魔大戰,先代魔尊戰死,rou身崩毀,半顆魔種卻被魔君尋得吞下,他想以無患草化解魔種的戾氣,吸收其中的力量,但如今看來,魔種的戾氣不僅沒有毀去,反而以客代主,生生侵蝕了魔君的神智?!编嚴险崎T畢竟年紀大,更見多識廣,此刻冷冷道:“如今那具軀體內,主導的恐怕已經是血羅剎的神智?!?/br> 眾人倒吸一口涼氣。 血羅剎,這個名字,幾乎讓人汗毛倒立。 那是曾與滄川劍尊并立的名字,是這三界數萬世來真正意義上的唯二的大至尊者。 “怎會如此…”有人喃喃,駭得舌頭發麻:“他竟、竟還活著?!?/br> “這只是一個猜測,但如果這猜測是真,血羅剎真的占據了魔君的軀體,那這就是他早早籌謀的一場巨大陰謀?!编嚴险崎T厲聲:“血羅剎陰騭狂悖,又心機老辣,他假死脫身,奪義子之軀,如今逼到天霜山腳,打得我們猝不及防自亂陣腳,這個時候我們毫無準備匆忙與他死戰,便是正入他圈套?!?/br> 眾掌門啞然,蒼穆沉默半響,道:“門下的弟子與我來信,血羅剎把各宗首徒弟子都強逼去?!?/br> 鄧老掌門重哼一聲冷笑:“他是殺雞儆猴,他要那些孩子們眼看著他逼退天霜山,要乾坤萬生親眼看著他血羅剎的無上威儀,攻心為至上,他這是急不可耐,要立刻踩著我天霜山一舉打碎乾坤仙門的骨頭!” 話音落下,所有人都說不出話。 鄧老掌門氣得胸口劇烈起伏幾下,才重重一杵拐杖,重新鎮定下來。 “…蒼掌門,你們的恩義,老身銘記于心?!编嚴险崎T緩緩說:“魔君越急迫,我們反而越不能急,現在不是孤注一擲的良機,請諸位不要沖動,聽我一言,我已經把山門里那些沒長成的孩子們召集起來,她們留在這里無用,請諸宗帶著她們離開,退去千里之外,今日不要插手此事?!?/br> 眾人感覺心口漸漸泛開無法言喻的酸楚,清微長老顫聲說:“那…老掌門呢?” 鄧老掌門嚴肅蒼老的臉龐露出笑意,緩緩說:“我天霜山門生于此,長于此,我輩無能,無退敵守山之能,也絕不可容許這萬世先輩基業,落入妖魔之手?!?/br> · “師尊?!?/br> 鄧凝大步走來,單膝跪下抱拳:“金丹修為之下的師弟妹們都已經送走,諸宗掌門長老已經下山去?!?/br> 鄧老掌門已經換上天霜山只在大典上穿的掌座正衣禮服,手扶霜山權杖,看見鄧凝跑回來,頓時大怒: “你怎么回來了!”鄧老掌門厲聲道:“我不是叫你送你師弟妹一起走!你怎么敢跑回來!” “有諸宗扶持,師弟妹們未來有依,我跟著無用?!编嚹傡o道:“師尊要與魔君決戰,天霜山剩下的弟子不能群龍無首,我留下可以啟動護山大陣,我絕不能走?!?/br> “你——” 鄧老掌門瞪著她,憤怒杵了杵拐杖:“竟敢違逆師命,不孝女!”可這樣說著,她眼眶分明滲出濕潤。 鄧凝是她收的最后一個弟子,是被棄養的幼嬰,鄧老掌門把襁褓中的鄧凝抱回山門,用自己的姓氏給她做姓,是鄧老掌門最年幼最有出息的弟子,又是最疼愛的小女兒、大孫女。 鄧老掌門怎么舍得,自己已經垂垂老矣,死而無憾,可自己想讓這孩子活,她還這么年輕,剛突破化神,有無限光明的未來,她理應該活下去。 這是為師門將來的公心,也是她的最后一點私心,她想送鄧凝離開。 鄧凝卻道:“我不走,師尊?!?/br> “我家在這里?!彼砸环N毋庸置疑的決然口吻:“我不會走,我要死在這里?!?/br> 鄧凝從來是一個極孤傲的人,她不愛笑,不屑表露感情,決定一件事就不再回轉,厭煩任何目標之外多余的話多余的事,但這一刻,她慢慢膝行過去,把臉貼在鄧老掌門膝蓋,啞聲說:“師尊,生為天霜山的弟子,弟子已經此生無悔無憾?!?/br> 鄧老掌門再忍不住,潸然淚下。 鄧凝持著赤烈焰槍,緩緩沿著石階走下。 天霜山留守的所有弟子都已經等在山門前,她們每個人都知道將要做什么,臉孔都帶著一種冷靜的堅毅,齊齊向她行禮:“師姐?!?/br> 護山結界已經開啟,隔著厚厚一層流水似的屏障,能遙遙看見山門外無數虎視眈眈的妖魔大軍,為首的人影中,有不少張熟悉的面孔。 鄧凝看見騎在高馬上的碧眼少年蔚碧,看見了神色復雜的蔚韻婷,還有緊緊咬著牙的霍肅。 一刻鐘前,天霜山鄧老掌門揭下生死貼,率天霜山眾長老破山而出,與魔君一決死戰。 天空無數靈光攪動著魔氣如隕星墜落,映得所有人臉孔明明暗暗,像光怪陸離的魑魅之影。 大妖黃猙與刑干戚居高臨下俯視著結界內天霜山的眾多弟子,黃猙趾高氣昂:“天霜山的,你們速速投降,我們大王大發慈悲,可以留你們一條性命?!?/br> 鄧凝冷笑:“可笑,我天霜山立宗十萬年,從沒有投降妖魔的弟子?!?/br> “好??!”黃猙沒想這小丫頭如今還敢口出狂言,勃然大怒,獰笑:“你這不識好歹的賤人,看我這就破了你們這破山門,把你碎尸萬段扔出去——” “閉嘴!”霍肅突然道:“閉嘴!” 所有人一驚,連一直沉默的妖魔大將刑干戚都忍不住看他,黃猙被罵愣了一下,隨即目眥欲裂:“你敢訓斥我?!” 霍肅猛地拔刀,直指黃猙的脖頸。 破出瑯琊密境那日他一舉突破化神中期,磐石神刀在手,化神中期可稱再無他敵手。 所有人都沒想到他會突然爆發,更沒想到他敢這樣威殺一個妖魔大將。 “我師妹飲酒之時,魔君親口許諾,放過天霜山師門?!被裘C雙目發紅,像壓抑的情緒已近崩裂,一字一句低吼:“你敢肆意妄為,我今日必殺你?!?/br> “你——” 黃猙被他赤目所懾,一時竟生生卡住,沒敢作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