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主的白月光 第48節
幻境在面前崩裂,無數大大小小的光團在周圍生生撕裂,順服地為他鋪開一條路。 他僵硬地站在那里很久,才緩緩地往前走。 他沿著那條路往前走,無數流影從身側徐徐褪去,顯露出少女跌坐的身影。 她伏在地上,臉埋在手臂上,細細的肩頭哭得顫抖,她的頭發散亂,幼獸受傷般的嗚咽聲從她被手臂遮著的臉發出來。 聽見聲音,她哽咽著抬起頭,一張掛滿淚痕的臉,紅腫的眼眶,鼻尖紅得幾乎能看見血絲。 她不會哭得梨花帶雨、婉媚哀情,她的哭就只是哭,是撕心裂肺地哭,是抽噎嗚咽的哭,哭完了也不美,像一只被大雨淋透了絨毛的小獸,受盡了委屈,傷心欲絕。 “褚無咎?!彼拗鴨査骸澳闶窍胝椅祹熃愕氖遣皇?,最開始你想找來的是蔚師姐是不是?!?/br> “你那時候根本就不喜歡我?!彼薜溃骸笆俏祹熃銢]有來,只有我來了,你沒辦法了,退而求其次選了我,你裝得喜歡我,裝得對我好,讓我喜歡你,讓我以為我們是兩情相悅,還高高興興結婚約——” “你怎么什么都騙我?!彼滩蛔?,伏倒在地上哭著嗚咽:“你怎么連這個都騙我,你怎么連這個都騙我……” 阿朝知道自己沒出息,她都恨自己,可是她忍不住,她太難過了,她太難過了,她伏在地上,眼淚完全控制不住,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 褚無咎站在不遠處,身形仿佛僵硬成了一塊石頭。 如果任何認識他的人此刻看見他的模樣,都大約不會相信他是平日那個雍和從容的褚氏少主。 褚無咎僵站了一會兒,看她哭得那么傷心。 瑯琊幻境,以心魔為食,她周身靈光黯淡,無數斑駁的光影如附骨之疽貪婪趴在她身上,攪動她的神志,刺激她的愛恨,催動她在這痛苦和淚水中徹底融化成幻境的養料。 他終于抬步走過去,彎腰想把她扶起來。 阿朝想都沒想一把拍開他的手,怒喊:“走開!” “別碰我!”她哭喊:“你離我遠點!你離我遠點!” “我不想看見你…”她哽咽:“我是蠢,我不聰明,我活該被騙…” “是我自己活該…” “…你離我遠點,我求求你,你離我遠點好不好……” “你讓我好好哭一會兒吧…”她伏在地上,嗚咽:“你別管我,讓我自己好好哭一會兒行不行?!?/br> “…” “……” 你看,有的時候,不是只有刀劍割出來的才叫傷口,也不是只有哭的人會疼痛、流血。 褚無咎沒有說話,這個往日從容莫測的青年霸主像突然變成了一個啞巴,他沒有走開,又走過去,近乎強硬地重新伸手去扶她。 阿朝一口咬在他手上,牙齒瞬間咬破皮膚,流出鮮紅的血來。 褚無咎沒有反應,之前他還能生氣地掰過她下巴,還能作出可怕的樣子嚇唬她,現在他卻什么也做不得、什么也說不了。 他冷冷給她咬了一會兒,才伸出另只手把她攔腰抱了起來。 阿朝要恨死他了。 “你到底要怎樣?!”她幾近崩潰地哭:“你到底還要我怎么樣,我已經對你沒用了,你為什么還不愿意放過我?!?/br> “我放過你什么?!?/br> 褚無咎終于忍不出開口,冷冷說:“你是我夫人,我放過你什么?!” “什么夫人,騙子,從一開始就是假的!”她嗚嗚道:“我不想了,我不想了,我們回去就解除婚約,我再也不想看見你了?!?/br> 一股無法形容的暴戾瞬間沖上褚無咎腦子。 他從來是一個很能隱忍而不屑于肆意釋放脾氣的人,但這一刻他真的很想殺人,他想把逍遙子千刀萬剮,想把這里所有的人都殺干凈,腸穿肚爛,尸骨鮮血橫流。 “解除婚約,”他甚至冷笑起來,氣到極致甚至能發出輕柔的聲音:“我說了,這你說得不算?!?/br> “你氣我,你恨我,你就算想殺了我?!彼皖^抵著她鼻子,一字一句溫柔說:“但只要我一日活著,只要我還不想放過你,你就得是我褚無咎的夫人,這輩子絕沒有第二種可能?!?/br> 阿朝一口咬他的臉,幾乎要咬塊rou下來。 褚無咎冷著臉,隱忍幾息,也就任她咬了,抱著她的手臂往上緊了緊,不叫她氣怒掙扎時摔下去。 兩個快掰掉的未婚夫妻在這里大打出手,阿朝氣得連眼淚都不想流了,對褚無咎又咬又撞,幾乎給他撓成花臉。 就在這時,身后傳來眾多腳步聲,響起秋秋倒吸涼氣的聲音:“衡明朝,你們在干啥?!” 阿朝正在氣狠狠薅褚無咎的頭發,聞言扭頭看去,先看見瞪大眼睛的越秋秋,然后是后面的霍肅鄧凝和許多各宗弟子,好多好多人,都呆呆站在那里,用難以言盡的復雜神情看著她。 阿朝:“……” 阿朝被嚇得生生打了個哭嗝。 作者有話說: 第47章 霍肅出生在世俗一座小城,生在一個普通的小修真家族,三百年前他六七歲的年紀,正逢昆侖開山大典,他被家人送上昆侖,測出【正罡之體】,體內經脈吸收靈氣會自然化作流轉的罡烈之氣,修行一日千里,且正與昆侖神器磐石刀氣機相合,于是他被掌門蒼穆親自收于座下,如徒如子,修習歷練,直至如今。 霍肅少時在家,父母親輩敦厚和睦,對他寄予厚望,后來成為掌門的大弟子,也深受師尊慈愛看重,作為昆侖首徒、磐石神刀之主,年紀輕輕便享盛譽于天下,前半生可謂順遂坦途。 哪怕后來他蟄伏妖魔之列,受盡正道唾沫,但他知道自己所作所為皆為殺魔尊,絕無背叛人族之意;他本性中正堅定,處事從來力求公道,并無愧心之事,以至于即使在這歹毒兇惡的幻境中,也并沒生出太多心魔。 他正在幻境中歷練,幻境不知為何突然爆裂,化作一片流華眩暈之光,原本被分散在各處看不見彼此的眾多山門弟子也慢慢湊到一起,霍肅遇見了越秋秋和幾個昆侖弟子,后來又遇見天璣宗的袁子明等。 霍肅有心找蔚韻婷和其他昆侖弟子,想盡可能多湊齊人,眾人一起前行,走著走著,倒意外先遇見了鄧凝。 鄧凝眼眶紅腫,披頭散發,連她的本命法器赤焰烈槍都祭了出來,被她死死攥在手里,小麥色的脖頸和手臂皮膚都爆開青筋。 霍肅靠近她時,她轉頭就是一戟刺過來,霍肅皺眉攥住戟身:“鄧凝!清醒點!” 鄧凝看見他,渾身一震,發紅的雙目漸漸清明。 她看著他沉肅正直的面孔,又看著他攥住戟身的手掌,嘴唇不知為何輕顫,眼神閃過一瞬深切痛苦的情緒,又很快收斂起來,她撇開臉,冷冷說:“我醒了,松開?!?/br> 有后面的昆侖弟子忍不?。骸按髱煛舻烙咽菐湍?,你怎么一句謝都沒有?!钡茏酉乱庾R脫口而出的“大師兄”,才想起如今霍肅已被昆侖除名,后半聲趕緊吞進嘴里。 霍肅眼神略微暗淡,倒不在意鄧凝的孤冷,他松開手,鄧凝一言不發,冷冷把戟收回手中。 越秋秋最看不慣鄧凝這誰都瞧不上的高傲樣子,看霍肅并無計較的意思,更生氣,哼一聲,抱著臂膀氣呼呼往前走。 眾人無言,一群人沉默往前走,沒多久就看見了褚無咎和阿朝。 他們遠遠看見青年人背對著他們站在那里,懷里抱著少女,少女在他臉上狂撓亂抓,把他頭發抓得全散開,發冠歪歪斜斜,邊抓邊帶著鼻音嗚罵:“褚無咎,你個喪良心的王八蛋!” 霍肅鄧凝袁子明:“……” 眾人呆呆的,他們是不是看到了什么不該看到的東西。 越秋秋長大了嘴巴。 霍肅看不下去了,皺眉喊:“明朝師妹!” 阿朝呆了呆,扭頭看過來,就對上眾人復雜的眼神。 阿朝:“……” 阿朝被驚得“嗝”“嗝”好幾聲。 她終于清醒過來,看了看大家,又扭頭看褚無咎,他臉上都是被她抓的撞的咬的血道道,冠歪髻亂,頭發披散,臉無表情一雙棕黑眸冷冷看著她。 阿朝看他兩眼,吸了吸鼻子,一爪子糊在他臉上:“放我下來!” 褚無咎:“……” 褚無咎看她是又活蹦亂跳了,寒著臉避開她虎了吧唧的爪子,折身松手把她放下來。 阿朝重新踩在地上,抬起袖子擦了擦臉,深呼吸幾下。 她剛才是氣極了的話,但她心里其實知道,她和褚無咎的婚約要是能解除、早就解除了;現在人族與妖魔是局勢最敏感的時候,她和褚無咎的婚約早已不是她們兩個人的事,更是象征昆侖諸仙門、人族氏族與妖魔之間那微妙的聯系與平衡,不管不顧把婚約掰掉圖個痛快,她做不出來。 而且家丑還不外揚呢,阿朝也有點自尊心,她不愿意叫所有人都知道自己是被褚無咎算計的、被騙的,像個傻子,她寧愿自己憋住,咬碎牙齒往肚子里吞。 阿朝糊掉自己臉上的淚痕,總算打起精神,她也不理褚無咎,直接向霍肅他們跑去:“你們找到無患草了嗎?” 被她當透明人的褚無咎漠然站在后面,摘下來斜亂的發冠隨手扔在地上。 墨深的長發徹底披散在身后,臉龐的傷痕逐漸淡化消失,又重新變回了清冷端漠的褚氏少主,這才像沒事人一樣淡淡跟在少女身后也向霍肅他們走去。 眾人還陷在剛才的畫面中,雖然心魔總是千奇百怪,大家都狼狽過,但當面看著人家小夫妻倆打架未免太讓人浮想聯翩了些…… 大家神色有些復雜,脾氣好的袁子明咳嗽一聲,先開口說:“還沒呢,我們正在經歷幻境,不知怎么的,幻境一瞬間全消失了,我們逐漸聚在一起,卻一直沒找見無患草的蹤跡?!?/br> 霍肅看起來對阿朝這么大庭廣眾揪著褚無咎打的暴行很有意見,但這么多人看著,他現在這個身份也尷尬,他也不好訓阿朝。 霍肅忍不住又看了看慢慢走過來神色冷淡、卻一點沒有被未婚妻當眾暴打的羞恥和憤怒的褚無咎,心情更是復雜:“……” 小夫妻倆私房.事,被打的人都沒說什么,霍肅也就睜只眼閉只眼。 “既然沒事了,就快走?!编嚹淅湔f:“還有功夫打情罵俏,真當是來這度假,別忘了我們是來做什么的,拿不到無患草,我們怎么有臉出去,不如干脆全死在這兒?!闭f著,她轉身就大步離開。 褚無咎聽見那聲“打情罵俏”,指尖蜷了蜷,輕微抬眼看了下前面阿朝的背影。 阿朝卻像沒聽見一樣,她抹了抹臉,什么也沒說,不吭聲就跟上去了。 大家面面相覷一下,也趕緊跟上了。 眾人走著,沒一會兒遇見了另一隊人,有長闕宗、含珠宗、蓬萊閣等大宗,為首的便是寒霜州和田納幾人。 “師兄!” “寒道友,田道友!” 兩方人一會合,自然高興,寒霜州與霍肅鄧凝幾人略微打個照面,就看向阿朝,一眼就看見她紅紅的眼眶。 寒霜州一下皺起眉頭,正要向她走去,就聽人驚聲大喊:“蔚師姐在這兒!” 眾人循聲看過去,只見一團搖搖欲墜的光影,半坍塌的結界里,年輕美麗的女修正與一人對峙。 蔚韻婷面上盡是恍惚痛苦,鬢角發角密密冷汗,她對面是個和她相貌三四分相似的俊美少年,碧眼妖異冷厲,赫然是她的弟弟蔚碧。 “師妹!” 霍肅神色驟變,直接沖進去,那屏障之力太強,竟沒能沖開。 “快,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