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船上小憩半晌，手機持續震動擾醒了陸詔年，入眼的是湛藍天空下白雪描摹的山峰，湖面倒影像另一個時空。

    皮劃艇不知什么漂到了岸邊，陸詔年滿懷眷戀地上了岸。

    埃德聞和美森正在用黃油煎一塊牛肋排。

    他們確實是來消磨時光的，可惜她還有工作。

    “我得走了?！标懺t年說。

    “為什么？”美森驚訝，“離開這里回民宿還是直接走了？”

    “他們徒步穿越雅拉的隊伍下來了，我和那幫老男孩要去接他們?！?/br>
    “所以還會回民宿？”

    “似乎不會了，他們要求我收拾行李?！标懺t年擠出一個笑。

    “噢……”美森惋惜地站起來，想表達些什么，可他們還沒那么親近。

    “真希望你能在這兒多玩一會兒?！?/br>
    “沒關系，我的目的地是拉薩，大家在路上說不定還能遇到?！标懺t年想的其實是，沒太可能了。

    人與人的際遇，有時就這么短暫。

    “我送你返回?！卑５侣務f。

    “麻煩你了?！?/br>
    兩個人的路意料之中的沉默。眼看著翻過這座山嶺，就能看到底下的藏族民居了，陸詔年出聲說：“沒和你們一起的話，今天我大概會在房間里睡過去吧。謝謝你們，我度過了愉快的一天?！?/br>
    埃德聞似乎無法回應一個陌生人如此認真的話語，略略皺眉，最后什么也沒說。

    陸詔年不在乎地揮揮手，同他分別。

    *

    幾個司機站在民居外的草地上吸煙、聊天，懶洋洋的貓兒在后邊的窗臺里曬太陽。

    陸詔年走過去摸了摸貓兒，卻遭到胖哥訓斥：“快去收拾行李吧你！”

    陸詔年僵了一瞬，想到都在等她出發，沒有任何辯解，上樓收拾行李了。

    *

    埃德聞揣了一天的對講機發出滋滋聲，美森的聲音傳來：“上面下大雨了?！?/br>
    刮風下雨，上山的路會變得泥濘，不好走。美森叫埃德聞別上去了，等雨停了，他自行收拾東西下來。

    埃德聞看了看天，烏云就要遮過來了。

    他調頭下山，手揣兜，摸到一枚紐扣。是女孩子睡裙后領的系扣，他想，他應該還給她。

    第五章

    陸詔年把洗漱包和睡裙塞進收納袋, 合上行李箱，拎下樓。

    “出發吧?！?/br>
    有兩個司機進了屋，他們瞧了陸詔年一眼, 沒理會。胖哥和老李還在外邊談論著什么，陸詔年穿鞋走過去。

    “她來了?！迸指缯f。

    氣氛古怪，陸詔年說：“怎么了？”

    老李瞧瞧胖哥，琢磨片刻說：“是這樣，你耽誤了時間, 大家認為呢, 你不適合跟我們車隊?！?/br>
    陸詔年有點懵，“時間表上寫著五點鐘出發，你們三點鐘就打電話把我叫回來，已經提前了?！?/br>
    “時間表不準的, 要根據情況調整?！?/br>
    “既然耽誤了時間, 現在不應該立馬出發嗎？”陸詔年開始懷疑, “有什么你可以在路上和我講?！?/br>
    “目前四輛車夠了, 到時入藏分段，隊員增加, 我們會再補充車輛司機?！?/br>
    “意思就是，車隊要辭退我對吧？”

    老李握著手機, 汗顏道：“這不是我一個人決定的，我要對整個車隊負責, 別看到現在全是公路, 之后跑中線，進古冰川, 很難走……”

    “我簽了合同?！?/br>
    “到時候就晚了?！?/br>
    老李手機響了, 戶外向導揚子打過來的。手機音量很大, 陸詔年聽到那邊說，他們終于有信號了。

    老李走開幾步去接聽，之后招呼司機們開車出發。他單獨對陸詔年說：“確實簽了合同的，把揚子他們接回來了，再討論吧?！?/br>
    陸詔年把行李放到客廳角落，看見埃德聞坐在單人座椅上，抱著民宿的貍花貓，輕輕撫摸。輕柔的陽光透過長睫毛，落下陰影，讓人看不清眼眸，只覺得分外溫柔。

    陸詔年出聲叫他，“沒上去？”

    埃德聞抬眸看過來，眉眼深邃，又讓人感覺像雕塑了，“下雨了?！?/br>
    “哦?！标懺t年不懂天氣。

    有一瞬的冷場，埃德聞說：“不走了？”

    “暫時，”陸詔年牽了下唇角，“不過我得出發了，去塔公接人。行李先放這兒了?！?/br>
    陸詔年快步走到院子里，感覺到毛毛雨。她發動車，駛到馬路上，雨瞬間就下大了。

    刮雨器作用著，對講機里傳來胖哥罵罵咧咧的聲音，嫌她磨嘰，耽誤時間。

    陸詔年關掉對講機，忍了忍，還是打開了。一車一對講機，是寫在合同里的安全原則。

    雨霧婆娑，陸詔年穿過最后一段泥濘小路接到隊員。坐她車的是一對戀人，他們第一次體驗高海拔徒步，連續四五天攀登雪峰，長線穿越，已然透支。

    但他們思維還很活躍，一直和陸詔年閑談。他們說起突然而至的暴雨，遺憾沒能等到日出，“到最后我們一點話都沒了，走得我想死?！?/br>
    “我現在好想洗個熱水澡，舒舒服服睡一覺?！?/br>
    陸詔年看了看后視鏡，他們依偎在一起，比從前還要緊密。

    回到民宿，天已經暗了。暖黃的光從磚木窗戶里透出來，讓人感到慰藉。

    他們一進去就聞到了牛rou的香氣，美森和藏族一家正在擺餐桌。

    “看來今晚吃藏式火鍋?！睋P子樂呵呵地同人們打招呼。

    陸詔年和幾個司機幫旅隊搬行李進屋，低矮的廳堂一下塞滿了人。

    民宿管理員給他們登記、分配房間。按照事先談好的那樣，由于房間不夠，部分人得住對面的民居。

    “那我表哥的家，他是一個唐卡藝術家?！?/br>
    但是這沒有引來旅隊的興趣，他們太疲倦了，不愿再離開這暖烘烘的屋子。

    揚子協調著，陸續安排隊員入住。

    管理員回答說：“對，那邊余下的房間都比較小?！?/br>
    揚子指著陸詔年，問管理員，“還有個房間吧，收拾一下給我們隊員住?！?/br>
    管理員有點困惑，陸詔年說：“沒關系，我那個房間一個人住太大了，給他們吧?！?/br>
    “那你今晚……住對面的房屋？”

    “沒關系啊?！标懺t年說。

    揚子皺眉：“先不安排這個?！?/br>
    陸詔年這下明白了，他們合計起來要把她這個年輕的女司機踢出車隊。

    陸詔年走開來，等著談判。

    埃德聞站在樓梯邊，似乎他剛梳洗過，穿一件黑色高領毛衫，雙手揣在奶白色長褲里，對廳堂里鬧哄哄的景象漠不關心，只等著用餐。

    美森端來切好的面包塊，高興地說：“今天有米飯，你要嘗嘗嗎？”

    “哦，不了?！卑５侣勑χ?，朝陸詔年那邊看了下。

    美森順著視線看去，招呼道：“年，要一起用餐嗎？”

    “沒關系，我還有點事?！标懺t年客氣地說。

    “房間不夠你們住，對嗎？”

    “我不太清楚?！?/br>
    “棘手的話，我可以把房間讓給你們，我們在外邊搭帳篷?！泵郎D頭問，“埃德聞，你覺得呢？”

    埃德聞微微聳肩，表示無所謂。

    吧臺那邊，管理員分配好房間，詢問今晚用餐的人數。

    人們來來回回，埃德聞嫌吵，和美森把挪去了偏隅的玻璃花房用餐。陸詔年幫他們拿餐具，然后就坐在門邊的凳子上，有一搭沒一搭閑聊。

    “你也來吃吧?！泵郎俅窝?。

    陸詔年餓了一下午，想著怎么也不能餓肚子，剛答應，就聽見揚子叫她。

    揚子聲音很大，穿過整個客廳。吧臺后忙碌的人都抬起頭來看她。

    “抱歉?！标懺t年表露歉意，朝揚子走去。

    “怎么回事？”美森問埃德聞。

    “我不清楚?！?/br>
    “你下午送她回來的時候沒發生什么嗎？”

    埃德聞想了想說：“我沒理解錯的話，其他司機對她有看法，不希望與她共事?！?/br>
    “為什么？”

    埃德聞看見陸詔年和揚子在屋外，天很黑了，僅憑玻璃花房透出去的燈照亮他們。他們沒什么肢體語言，可在草坪上愈走愈遠。

    “也許，因為她是一個漂亮女孩?！?/br>
    美森一臉不可思議，“僅僅?????因為她是女孩？”

    埃德聞用餐巾擦拭嘴唇，“我出去一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