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梁間空蕩蕩的，剛剛的的動靜好像只是他的幻覺。

    寧朝陽瞥了一眼另一方的房梁，額上暗滲了一滴冷汗。

    這個角度，榮王若是要出門，豈不是一抬眼就瞧見了？

    她看了看自己的拳頭，開始思索是被榮王發現江亦川更危險，還是現在就往他眼睛上打兩拳更危險。

    “你這窗戶？”榮王又來精神了，起身過去撐著窗沿往外看，“有腳??！”

    廢話，外頭是沙土地，能沒有腳印嗎。

    寧朝陽看著他翻出窗沿往外追，倒也沒攔。

    她只負手站在窗邊問：“這樣的人，真的能成為明主嗎？”

    聲音很輕，似嘆息一般，但江亦川知道她是在問他。

    無論是胸襟還是氣度，亦或者用人的本事，榮王都趕不上淮樂殿下。

    江亦川抽身落地，衣袂飄飄間，深深地抬眼看向她：“我也有問題想問大人?！?/br>
    “什么？”

    他抿唇靠近，低頭看她：“方才你那般緊張，是怕我被他發現對我不利，還是怕大人您自己無端卷進風波里？”

    寧朝陽被問得一愣，而后就垂眼：“自然是怕自己卷進風波里?！?/br>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很符合她的作風。

    但面前這人聽完，卻咬著牙捏住了她的手臂：“沒有一成的念頭在我身上？”

    “沒有?！彼蠈嵉卮?。

    江亦川氣笑了。

    他手上收緊，咬著牙問她：“你就不能騙騙我嗎?！?/br>
    騙他說有一成又何妨呢。

    寧朝陽看了他一眼，輕輕撫了撫他垂順的墨發：“乖?！?/br>
    江亦川整個人都輕顫起來。

    他知道是自己在強求，但這人怎么能這么無賴，高興起來抱著他親吻，利益當頭時又像從未愛過他一般。

    更可氣的是，自己都氣成這樣了，也還是不想甩開她的手。

    “寧大人，本王的人在外頭進不來，你看要不讓他們來搜一圈，也好——”榮王去而復返。

    寧朝陽背脊一涼，下意識地就將人往外堂一推。

    但動作慢了，榮王還是瞧見了有人，當即大喝：“誰！”

    他翻窗而入，三步并兩步就追上了江亦川，捏著他的肩將他往后一扯。

    柔柔弱弱的小大夫，被他這動作扯了一個踉蹌。

    寧朝陽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一時間腦海里涌出了無數個主意。

    但不等她選一個出來，那邊的江亦川就已經轉過了頭。

    一雙清澈無辜的眼從面具的孔洞里露出來，與榮王對了個正著。

    “殿下?！彼笾ぷ雍傲艘宦?。

    不是鄭襲月。

    榮王驟然松手，嫌棄地后退了半步：“這就是那個側室？”

    “是?！睂幊柹锨?，將他護去后頭，臉色已然不太好看，“殿下找夠了嗎？”

    “沒有，本王是想讓人——”

    “下官鄙薄，卻還是朝廷命官?！睂幊柪渎暣驍嗨?，“殿下并無搜查文書，卻執意強闖我宅院，里外里都搜了一通也不罷休，還企圖帶隨侍進府?！?/br>
    她越說越生氣：“殿下是真龍之子，想做什么下官自是無權阻攔，但此事得先呈報陛下，再知會臺鑒，若各位大人和陛下都覺得殿下有理，下官自會府門大開，恭迎殿下搜查?！?/br>
    第127章 一貫將他玩弄于股掌之間

    寧朝陽此人一向圓滑，以往面對他，即使心里不滿，也從未失過態，所以榮王今日才敢徑直上門來。

    但沒想到的是，方才還好好的，一眨眼寧大人竟就動了怒，若非有王爺的身份在，榮王覺得自己很可能被她直接扔出去。

    他抿唇：“這點小事，何至于驚動父皇，本王再去別處找找就是了?！?/br>
    “殿下慢走?！彼焓肿饕?。

    榮王不由地又朝她身后那側室看了一眼。

    腰肢纖纖，姿態柔軟，一看就是以色侍人的伶人亦或是小倌兒，沒什么大不了的。

    但是，不知道為什么，他總覺得這人身上有種熟悉的感覺。

    不等他想明白，寧朝陽就親自將他“護送”出了寧府。

    大門一關，寧朝陽伸手就將江亦川臉上的面具取了下來。

    “太危險了?！彼龂烂C地道，“你以后還是少過來幾趟?！?/br>
    江亦川垂眼站著，墨發錯落，嘴唇緊抿。

    意識到自己有些不識抬舉，寧朝陽緩和了語氣：“鳳翎閣有一個鄭襲月就夠了，我不想再步她后塵?！?/br>
    “你不會步她后塵?！彼p聲道，“她壓根拿不住榮王?！?/br>
    而她，一貫將他玩弄于股掌之間。

    他這話里帶著nongnong的自嘲，但面前這人就像沒聽懂似的，抬頭眨眼：“你怎么知道她拿不住榮王？”

    江亦川一噎，無奈地道：“上京里沒有我不知道的事，更何況他輩分上來說是我侄兒?！?/br>
    寧朝陽挑眉，而后就拉著他回去東院，擺上瓜子茶碗：“展開說說?！?/br>
    把他當說書的不成？江亦川眉頭一皺，當即就想發作。

    結果對面這人剝了第一顆瓜子，順手就喂到了他嘴里。

    第一顆都喂給他了。

    ——她心里還是有他的。

    嘴角抿了抿，江亦川將瓜子嚼了，慢吞吞地道：“你知道當初鄭襲月是怎么搭上榮王的？”

    “她說是宴上相遇一見鐘情?！?/br>
    江亦川搖頭：“當時榮王有心上人，以鄭襲月的出身，其實也夠不上王妃的寶座。但她很聰慧，研習了榮王所有的喜好，還利用在鳳翎閣的職務之便，幫了榮王一些忙?！?/br>
    寧朝陽瞇了瞇眼。

    “榮王和中宮都覺得她遠比一個世家姑娘有用得多，加之當時正與淮樂殿下鬧得水火不容，為了氣一氣殿下，榮王干脆就將她迎作了王妃?！?/br>
    “兩人婚后不久，榮王就納了四個妾室，個個都肖似他原先的心上人?！?/br>
    “鄭襲月在府里鬧過好幾回，甚至鬧到中宮里去過。但可惜的是，她與淮樂撕破了臉，知道的秘密也說得差不多了，榮王便漸漸地不再將她當回事?！?/br>
    “榮王妃并非主動出走，是被榮王趕出了王府，原因是她在一個妾室的湯藥里動了手腳，導致人一尸兩命?！?/br>
    寧朝陽愕然，嘴里的瓜子都僵住了：“這不是前朝才有的后宅戲碼？”

    江亦川點頭：“如榮王所說，她除了你們這些曾經的同僚，在上京沒有別的熟人。榮王以為她在外頭待片刻就會回去，誰料半日過去人就不見了影子?！?/br>
    “到底還是正頭的王妃，走的時候甚至還帶走了寶冊寶印，榮王殿下這才氣急了，親自出來尋?！?/br>
    朝陽聽樂了：“鄭襲月也是個厲害角色?！?/br>
    江亦川看了她一眼：“你不討厭她？”

    “討厭?！彼c頭，“她背叛了鳳翎閣，辜負了殿下的信任，有這樣的下場是應該的。但我與她沒那么熟絡，厭惡的情緒也沒那么濃厚?！?/br>
    “若她真的敲門向你求助，你會如何？”

    朝陽想了想，剛打算回答，卻見許管家當真擦著冷汗進來道：“大人，門外有個人……說想見您一面?！?/br>
    眼皮一跳，寧朝陽問：“鄭襲月？”

    “是?！?/br>
    “……”

    收拾好桌上沒磕完的瓜子，她拉起江亦川就直奔后門：“我有三日休沐，且去花明山逛逛，不管什么人來你都說我不在，也不要放任何人進門?！?/br>
    許管家錯愕地看著她：“大人，行李不拿？”

    “不拿，再拿跑不……不是，再拿就趕不及出門了?！?/br>
    江亦川被她捏著手腕往外帶，本想說明日自己還有事，但看她那一臉再不跑就倒大霉了的表情，他不由地失笑。

    去偷兩日清閑也好。

    臨出城前，朝陽給程又雪送去?????了一封急信。

    鳳翎閣里別的人她都不擔心，不會上鄭襲月的當，但又雪心軟，她覺得要提點一二。

    但不巧的是，信交得急，送信的人路上卻馬虎，布袋里一堆信件，拿著拿著就弄混了。

    程又雪看著手里的信沉默。

    “什么東西？”葉漸青捏著毛筆瞥了一眼。

    他今日要畫初冬仕女圖，特意讓她坐在這里讓他比照，每一炷香的功夫付她一錢銀子的酬勞。

    程又雪對此是很高興的，原本笑得露出了兩個甜甜的梨渦，但那信一來，她細眉都快皺成了線團。

    “說是寧大人給的?！彼偶?，“但寧大人為什么要告訴我她家母雞下了蛋？”

    葉漸青挑眉，接過信紙來看，還真就只寫了家里母雞產蛋二十余。

    “她閑得慌?！?/br>
    程又雪不悅地皺眉：“你不許這么說我們大人，大人舉止一向有深意，斷不會平白消遣人?！?/br>
    “哦？”他哼笑，“那可能就是特意寫信來提點你，讓你早日尋個心上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