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么？”寧朝陽驟然回頭。

    宋蕊擦著額上的汗道：“沈御醫已經過去了?！?/br>
    劇毒的千尾草，被摻在了以她名義送去的糕點里，徐若水吃了兩塊，嘔吐一陣之后，人就昏迷了過去。

    寧朝陽快步疾行，穿過回廊跑過cao場，剛走到一半就撞到了與她相向而行的李景乾。

    “寧大人？”他不悅地捂住肩頭，“這是趕著去見哪個小郎君，急成這樣?！?/br>
    抬頭看他一眼，她二話不說就抓住他的胳膊，將人帶著一并往前走。

    “侯爺！”陸安無措地跟在后頭喊。

    李景乾朝后擺了擺手，低眸看著她那又怒又慌的神情，微微抿唇。

    沈晏明已經把能做的都做了，床上的人沒有轉醒，甚至脈搏還越來越弱，他剛想出去告訴外頭的人做好準備，卻就與沖進來的寧朝陽撞了個正著。

    許久未見，沈晏明一時有些恍惚，但還不等他恍惚完，后頭就跟著進來一個人。

    “借過?！崩罹扒皖^看著他的頭頂道。

    第92章 你別難過

    近來上京里一直有傳言，說定北侯與寧大人分外不和，場上你死我活，場下也是爭鋒相對。

    可眼下，這兩人竟是一起來的。

    不但一起來，這定北侯看他的眼神，竟依舊是這般輕蔑抵觸、令人不適。

    沈晏明道：“徐統領眼下命懸一線，不宜有太多人打擾?！?/br>
    李景乾越過他徑直就往里走：“既是不宜有太多人，那沈御醫就先出去吧，記得將門帶上?！?/br>
    “……”

    他生氣地轉身跟上他，想說自己好歹是個御醫，要走也該他走才是。

    然而還不待他出聲，里頭的寧朝陽就低喝了一聲：“徐統領！”

    李景乾快步入內，垂眼就見徐若水又吐了一口穢物，嘴唇發紫，呼吸也短促。寧朝陽扶著他的肩，臉色分外難看。

    “千尾草生在徐州，解藥得是近旁食草的魚?！鄙蜿堂鞲诤箢^道，“但這毒性猛烈，徐州離此地路途又遙遠，恐怕是來不及了?！?/br>
    徐州？

    寧朝陽抬眼看向對面這人，眼神不太友善。

    李景乾皺眉：“你想也不想就懷疑我？”

    不然呢？徐若水眼看就要勝出了，卻突然就中了毒。偏巧這毒還來自鎮遠軍囤兵修整所在的徐州。

    寧朝陽朝他伸手：“解藥?！?/br>
    “我沒有?！彼麣獾媚橆a都鼓了起來。

    “?；甑つ?？”她神色嚴肅，“你既得過那等好藥，就絕不會只有一顆?！?/br>
    是不止一顆，但是。

    “那東西只能延緩半個時辰毒發，又不能將這毒全解了?！?/br>
    半個時辰用飛的也來不及去徐州捉魚，時辰一到，該怎么樣還是怎么樣。

    呼吸微沉，寧朝陽捏緊了徐若水的胳膊。

    鳳翎閣其他人接二連三地到了，華年帶了好幾個名醫來，程又雪也拿了一堆靈藥，宋蕊甚至轉眼就已經把送糕點的人給捉拿住押去了大牢。

    可是徐若水的臉色還是rou眼可見地變成了一片死灰，嘴里吐的東西也慢慢帶了血。

    “寧大人?！彼蝗槐犻_了眼。

    寧朝陽站在旁邊應了一聲。

    徐若水眼里放光，撐著床弦坐起來些，笑著與她道：“你那三叉到底是跟誰學的，下回能不能教教我？”

    喉間微緊，寧朝陽點頭：“教，等你好了我便教你，往后去禁內上任……”

    話說一半，戛然而止。

    她眼皮顫了顫。

    目之所及，徐若水驟然閉了眼，腦袋垂下來，鮮血不斷地從嘴角涌出，像一條奔騰不停的小溪。

    “徐統領??！”周世殷大喊一聲，尾音帶了顫。

    他這一聲出來，屋子里的眾人都忍不住跟著悲戚，嗚咽之聲由輕到重，慢慢地響成了一片。

    寧朝陽被擠到了外間。她安靜地站了一會兒，在震天的哭聲里輕輕接道：“往后去禁內上任，你也能用得著?！?/br>
    沒人再聽見這后半句話。

    屋子里進了很多人又出去了很多人，嚎哭哀啼，憤怒咒罵，她兀自站了許久，才想起來要去大牢里審人。

    “你別難過?！庇腥藢λ?。

    寧朝陽側頭，看見李景乾微微皺起來的眉心，不由地抿唇：“侯爺哪只眼睛看我?????難過？”

    朝中大臣，莫名橫死者每年都有七八，個個都要難過的話，她哪里忙得過來。

    “侯爺既然在場，正好，煩勞與下官一起往大牢里去一趟?！背柕?，“四品的統領就這么死了，無論是你還是我，都得給陛下一個交代?！?/br>
    她這要求其實有些無理，以定北侯如今的地位，沒必要為此親自跑一趟，遣個人去問話也是可以的。

    然而李景乾垂眼看著她，竟是想也不想就點頭：“好?！?/br>
    微微一噎，朝陽看他一眼：“若這毒真是侯爺亦或侯爺麾下之人所為，下官不會善罷甘休?！?/br>
    “好?！?/br>
    “不乘車，騎馬更利索些?！?/br>
    “好?！?/br>
    寧朝陽停下了步子。

    她莫名其妙又有些慍怒：“我早就過了要人哄的年歲了?！?/br>
    李景乾跟著她停下來，微微揚眉：“大人哪只耳朵聽見我在哄人？”

    “……”

    翻了個白眼，朝陽甩袖就走。

    送糕點的侍者、傳話的小廝，所有與徐若水接觸過的人都已經被宋蕊一一清點，寧朝陽親自提審，連夜不歇，熬到寅時那傳話的小廝終于招供了。

    他收了五兩銀子，將糕點和話一并從文院傳去了徐若水那里。

    至于給錢的人是誰，他沒有看清。

    李景乾靠在旁邊的柵欄上，打著呵欠問他：“是我嗎？”

    那小廝看他一眼，連連搖頭：“沒這么高，只比小人高兩寸，右手虎口有一道疤?！?/br>
    一聽這個描述，李景乾頓了一下。

    寧朝陽抬眼就瞥了過去：“侯爺身邊有這樣的人？”

    “沒有?！彼ち伺び行┙┯驳牟弊?，“我只是覺得時候不早，寧大人也該回去歇息了?！?/br>
    “下官無礙，侯爺若是累了，倒是可以先去外間稍坐?！彼抗庥纳畹乜粗?，“待天亮之后，下官想清查文院里所有的人，包括侯爺身邊的那幾位，不知？”

    “光這一條口供，就算找到相符之人也是無法直接定罪的?！彼滩蛔〉?，“大人又何必意氣用事?！?/br>
    說是冷血無情，審起案來卻是不吃不喝不睡，仿佛想在這一夜之間就把仇替徐若水給報了。

    李景乾想笑她嘴硬心軟，又怕人惱起來要與他爭執，只能輕輕搖頭。

    寧朝陽沒將他這話聽進去。

    她整理好口供，又繼續審問了兩個時辰，天大亮之后，便又起身回了文院。

    李景乾沒有再跟上去。

    他站在門口看著四周屋檐上的瑞獸，輕輕嘆了口氣。

    “大人！”宋蕊生氣地來回稟，“已經將所有人都盤查了一遍，鎮遠軍副將云晉遠的右手虎口上是有傷疤的，但他說自己昨日并不在文院，且有功勛在身，不愿去大牢對峙?！?/br>
    果然。

    想起李景乾那一瞬不自然的反應，寧朝陽咬了咬牙。

    云晉遠是四品的武將，證據確鑿之前的確可以拒絕受審，但此案沒有別的證據，只有一個人證，他執意不去，她也拿他沒什么辦法。

    “殿下去了何處？”朝陽轉身道，“帶我去見殿下?！?/br>
    第93章 無能為力的感覺

    規程上行不通的事，那就讓殿下用身份壓一壓。寧朝陽想，云晉遠總不能連殿下的召令也不接。

    但是，將這想法告知淮樂殿下之后，殿下竟搖了搖頭。

    “眼下還是太后壽辰的慶賀期間，此事不宜鬧大?！?/br>
    寧朝陽心里一沉：“徐統領是被人下毒?！?/br>
    “本宮知道?！被礃奉h首，“往后你們所有的飲食，都記得先拿銀針試過?！?/br>
    “……”

    深吸兩口氣，寧朝陽沒有再說，垂眼應下便告退出來。

    “大人，徐統領的家人來了，吵嚷著要找兇手償命?！背逃盅┠柯稉鷳n。

    她應了一聲，將案卷交給又雪：“暫時封起來吧?！?/br>
    “大人？”程又雪很震驚，“徐統領尸骨還未寒，這便不追查兇手了？”

    “你我大抵都猜得到兇手是誰?！睂幊柍芭氐?，“但又有何用?！?/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