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蘭(重生) 第86節
不知是不是她在天有靈,感知到了他的想法,新婚夜時,他看見她在窗外,眼瞳通紅,滿目哀怨地看著他—— 只一瞬,他一眨眼,又不見了。 他悵然若失良久,后來,他背著新婚妻子,去廟里為她做了一場盛大的法事,許愿來世,他一定好好待她,讓她隨心所愿。 這些念頭在楊文煦心中早已厘清過,此時思來雖多,不過是一轉念,他很快又想回姜姨娘身上。 越想越覺得她可疑。 越想越覺得如醍醐灌頂,恍然大悟! 如有可能,他極想現在就回去當面與姜姨娘對質,她好深的心機,這么久以來隱藏得這么好,他竟未察覺到絲毫的不對勁! 這也正是姜姨娘兩世為人該有的手段,她面上裝得若無其事,心里恨毒了他,一直在壞他的事,包括這次,對了,他是夢中所得,家里只有姜氏可能聽見他的夢話,所以她才跑去王府,她分明是有意的,這就是最有力的證據! “是姜氏——”楊文煦再也忍耐不住,低低切齒出聲。 “王爺,”范統領在一旁觀察了一陣,疑惑地問,“他是不是瘋了?” 沂王也不大確定,這種翰林文士,一輩子不知道見沒見過比殺雞更大的場面,要是就此嚇出點毛病,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范統領為主分憂提建議:“王爺燙一下就知道了,瘋了不怕疼?!?/br> 沂王納諫,將黯淡了一些但仍舊guntang的烙鐵往楊文煦胸口印去。 沾到的一瞬間,楊文煦還真想靠忍痛脫困,但他隨即就反應過來,這根本就是設好的話套,他要是上套,那也枉他兩世為人了。 “王爺,”他急忙道,“我有一策,可助王爺成就大業?!?/br> 作者有話說: 嗯,重生的怎么就不能是姜姨娘呢。 第77章 沂王握緊烙鐵, 抬起眼,緩緩道:“本王有什么大業要你襄助?” “……” 楊文煦意識到他說錯了話。 多出一世記憶不全是好處, 當性命遭受威脅, 他來不及考慮那么多時,脫口而出的話自以為沒有問題,其實是兩世記憶混淆后的結果。 他知道沂王心有大志, 并最終近乎成功, 但眼下的他除了因沂王插過一回手,被迫與妻子和離外,再無任何來往。而直到此時的世人眼中,沂王都沒有顯露過反心,他又從何得知。 即便他可以解釋成自己慧眼獨具,以他和沂王的尷尬關系, 沂王又怎么可能在這樣要緊的事情上信任他, 無論他是真心還是假意,除了暴露他自己知道了不該知道的, 起不到任何作用。 “我——”話出口如覆水難收,他深吸了口氣,努力讓自己重新鎮定下來, 道, “是我胡亂猜測失言了, 望王爺恕罪?!?/br> 沂王:“你都猜了些什么?” 他一邊問時,一邊將烙鐵捅回了爐膛里,目光始終放在楊文煦身上, 楊文煦被他盯著, 反而不再緊張, 因為他知道他畢竟說中了他的心思;在夢中, 他清楚一切。 楊文煦以手肘支撐地面,讓自己跪坐起來,變成體面一些的姿勢,然后他鄭重道:“王爺不是久居青州之人,今天下將亂,以王爺的才略,正可更上一層樓?!?/br> 沂王:“你在教本王造反?” 楊文煦立即搖頭:“不。那是大逆之舉,下官豈敢?!?/br> 他不自覺換了稱呼,因為在夢中,他做了小王爺的老師,沂王算對他有知遇之恩,是他的舊主,他該當稱臣。 沂王語聲淡淡:“那你打算如何襄助本王?” 楊文煦道:“下官可為王爺說客,去誘使太子謀反?!?/br> 這句話他說得毫不猶豫,因為就是夢中所見,等于沂王為他寫好了答卷,他不過照抄而已。 范統領瞪大了眼:“你們讀書人,心真臟啊——” 他及時閉嘴,因為看見沂王斜了他一眼。 好么,他家王爺的心也不怎么干凈,作為心腹之一,他很清楚,沂王一步步地逼得太子越來越沉不住氣,當太子最后自覺無立足之地時,很可能出現的就是這樣的局面。 “你如何誘使,以你的身份,太子為什么會受你擺布?” 楊文煦這次沉默了一會,方道:“因為我知道太子的一項秘密?!?/br> 說完,他忍住渾身的不適,聚精會神打量起對面的沂王。 拜姜氏所賜,許多事都變了,比如牛氏兄弟造反,應該在新帝登基之后才對,但現世卻提前了好幾年,牛成還覆滅得那么快,他不是不驚駭,因為在夢中,牛氏兄弟活躍了非常久,雖始終未攻下京城,但后來轉入南直隸,直到他夢的盡頭,竟與朝廷分江而治,使得朝廷失去了江南的賦稅重地…… 但有沂王在的青州,拿下匪首之一的牛成竟不費多大力氣。 如此人物,就是差了那一點天命。 他今世還差嗎?那個秘密會不會已經不是秘密了? 這個問題對楊文煦非常重要,他覺得應該沒有,因為他打聽過,沂王府并未在這方面有什么異常動向,就在牛成圍青州之前的那個新年,沂王還將小王爺接到京里過年了,后又一同返回青州,前后風平浪靜。 至于說姜氏是否知道,可能性也不大,一來夢中知道那個秘密的人極少,他都沒在家里提過,假使萬一,他于夢話里不慎說了點什么,那姜氏也不敢向沂王府泄露,那樣的丑事,沂王府發現她知道,很可能第一個不放過她。 姜氏既然能將心計藏那么深,不會不懂得這個道理,她還有三個孩子,就算恨他,不舍得將自己折進去。 不過,楊文煦仍不能完全確定,因此他提供這個主意,是掙命,也是試探。 只要試出來沂王不知道,他就大有可為,將夢中故事重演后,此刻雖為階下囚,他日自做堂上人。 沂王眼簾掀起。 “什么秘密?” 楊文煦微微松了口氣。 沂王的問話看上去很正常,如果不問,反倒有疑。 ——他全心關注沂王,因此就沒發現,在他說出那句話后,范統領整個人有一瞬的緊繃。 “我現在不能告訴王爺——” 沂王將烙鐵自爐膛中提出。 楊文煦咬牙,堅持道:“王爺如要刑求,下官忍耐不過,一死而已?!?/br> 他在賭,沂王不會真的對他下毒手,這源于夢中的了解,沂王不是做事沒有底線之人,那時其實他頗敬畏他。 他賭對了,沂王果然沒有喪心病狂到真的對他這個前翰林用刑,只是目光深沉地問道:“那么太子的秘密,你是從何得知?” 這也是應有的一問,沂王當然會試圖從他嘴里多掏出點東西。 這個問題楊文煦已想好了,他道:“是下官在翰林院,爭取太子屬官時,無意中知道的?!?/br> 這個理由不十分夠用,但倉促之間他很難想到更好的,他預備沂王如再追問,他就以保密為由拖延,待事成之后再說。 沂王沒有追問,許是清楚問了他也不會說,而是又道:“你之前還在尋門路求見太子,轉眼就朝秦暮楚,讓本王如何相信?” 楊文煦心思疾轉:“下官——下官原本就更看好王爺,只是一時犯了糊涂,王爺是雄才大略之人,只要王爺不計前嫌,下官必不會讓王爺失望?!?/br> 沂王終于點頭:“說得很好?!?/br> 楊文煦松了口氣的同時,又忍不住心中一跳,他說不出哪里不對勁,只覺得還是容易了點,印象里的沂王似乎并不喜人吹捧—— “這些話,你到父皇和太子跟前也說一遍吧?!?/br> 沂王將烙鐵向地上一丟,鏗鏘清亮聲起,火星四濺,照在楊文煦眼中,映出他的不可置信。 “王爺——!” “你的秘密現在不愿意說,想必到了御前,就不會再嘴硬了?!?/br> 沂王說完,再不看他一眼,大步踏出暗室。 范統領連忙跟出去,待到回廊轉角時,他覷著沂王的臉色,低聲道:“王爺息怒。姓楊的敢來消遣王爺,以為能和王爺討價還價,真是白瞎他念的那些書,根本不知死活?!?/br> 沂王面色鐵青。 范統領啞然片刻,心道,還得王妃娘娘在才行——他可不擅長干這個。 他聽竇太監那個老貨漏出來過一兩句,王爺自打陰陽調和,脾氣就寬和多了,楊文煦那個玩意別的不成,只有討媳婦的眼光倒是不錯。 “王爺,楊文煦說的那事是不是——”他硬著頭皮又問。 沂王終于點頭。 沒有別的可能,楊文煦敢直接試探到他面前來,膽子不可謂不大,算是富貴險中求了,只是這么一來,也將他自己暴露了個徹底。 “他怎么會知道?”范統領深思,“消息應該不是從府里泄出去的,太子自己都還沒察覺——” “先不必管?!币释趵淅涞?。 他此刻對于楊文煦怎么知道的竟沒有多大興趣,因為另一個更要緊的問題排在了前面: 蘭宜——是不是也知道了? 她捎來的口信里,讓抓回楊文煦的理由是楊文煦握有她的把柄,但楊文煦對此茫然無知,楊文煦真正表現出來的,是握有他的把柄! 他往記憶里找尋,沒費多大功夫就想到了那個雪后晚上,竇太監帶平安趕到落霞莊,蘭宜無故臉色煞白至失神,當時她說是著涼發僵,他覺出不對,但沒有追究。 是在那時嗎? 他心中恍然。 所以她才有那些異樣。 他不覺得多么意外,他不想告訴她,但她在他身邊這么久,知道了,也就知道了。 他也不因此有什么怒意。 她畢竟不是外人。 在知道事情可能危及到他之后,她更沒藏私,及時將消息傳遞給了他,為此尋了個一戳就穿的蹩腳借口。 真是傻,扯謊也不會扯。她就算明說,他又怎會對她生氣。 范統領見他駐足,久久不語,不知想了些什么,表情倒是慢慢緩和下來,便提醒道:“王爺,楊文煦那邊怎么辦?” 沂王回神,聲音復又冷淡:“本王不是說了?將他押到宮里去,本王現在進宮稟報,你回去看好他?!?/br> 范統領費解了下,他以為沂王嚇唬姓楊的來著,居然真要這么做? 沂王點了一句:“他的主意不錯。既然如此,本王就助他一臂之力?!?/br> 僅僅密告太子是不夠的,若這樣就能激得太子出葬送自己的昏招,他就不用一直忍耐伏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