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蘭(重生) 第29節
見素隨侍在旁,沒有阻攔,低聲跟抱樸囑咐了兩句,然后跟了上來。 走出門后,蘭宜發現沂王兌現了一部分承諾,弗瑕院外的守衛已經撤走了,她們順利向更遠的天地走去。 雖然還在王府里,但周身所處的景致終于有了不一樣的變化,翠翠開心起來,顧不上煩惱了,鈴子更是蹦蹦跳跳的。 見素作為引路人,提出建議:“夫人要去花園走一走嗎?那兒綠蔭多,涼快一些,花池里蓮花剛開了,景致也好?!?/br> 聽上去不錯,不過蘭宜有自己的目的地:“我們先去府門口看一看吧,要是不累,回來再去花園?!?/br> 大門其實沒什么好看的,她話里藏了試探,見見素猶豫了一下才答應,便知道今天沒有過完,她還是不能出王府,沂王的話,一點折扣不會打。 蘭宜沒有多說什么,領著人繼續逛起來。 王府建筑堂皇闊大,乍一看數百間宮殿房屋,眼花繚亂,有如迷宮,實則都有一定規制,總的來說分為三路,弗瑕院在東北角上,在見素的指引下,沿青石板路過一道角門走到中路大道上,一直前行就可以了。 一路不知過了幾處殿堂,沿途碰見一些下人,見素擺一擺手,便無人近前打擾。 直到來到前殿,再往前走一段就是王府的朱紅正門時,蘭宜的袖子忽然被人拉扯了一下。 “奶奶,好像有人跟著我們?!扁徸友銎痤^說道。 蘭宜一愣,立即回頭。 她不懷疑鈴子的話,這個小丫頭相貌一般,干活一般,甚至有點笨手笨腳,但生了一對特別能管閑事的耳目,像是天生的包打聽。 她果然見到有個人往路邊的一棵梧桐后藏了藏,樹干堪堪擋住他的身形,但腰間佩的劍鞘部分卻露了出來。 他自己大約也發現了,片刻后,慢騰騰地從樹后走了出來。 是個年輕男子,二十五六歲的年紀,相貌有一點英俊,也有一點輕浮,臉孔是陌生的,不過蘭宜有些眼熟他身上穿的衣裳——與孟三等王府護衛有相似之處,形制上更為光鮮顯耀。 蘭宜看了一眼見素,見素面露警惕,表情緊繃:“站??!你是何人?膽敢驚擾夫人?!?/br> 年輕男子的姿態很松弛,面上帶著笑,在見素的喝止下停了步,單膝點地,行禮道:“夫人不必懼怕,在下不是惡人,今日進府頒旨的欽差張太監是我叔叔,在下任職京衛,護送叔叔一道來的?!?/br> 見素擋在蘭宜跟前,面上冷意不減,這時梧桐道的后方跑來一個小廝,喘著粗氣:“哎呦,張護衛,見、見素jiejie——” 見素冷臉問他:“半青,怎么回事?” 小廝半青扶著膝蓋,不停地呼哧喘氣:“竇、竇爺爺叫我跟著張護衛,服侍好張護衛,誰知我倒杯茶的工夫,張護衛就不見了,我一路問人,好容易追了來?!?/br> 見素的臉色終于緩和了點。 至少這個張護衛的身份可以確定了,不是什么闖進府來的外男,要是那樣,問題就大了。 張太監之侄、張懷呵呵笑道:“有勞你了,我這個人天生的坐不住,就愛到處逛逛,其實你不用管我,我知道分寸,不會亂走的,到飯點我自然就回去了?!?/br> 他確實不算亂走,這里是前殿區域,有張太監這一層關系,他也算半個客人,若在小廝的陪同下,走一走很正常,偏偏他甩開了小廝。 碰巧遇見蘭宜以后,他不出聲,還尾隨蘭宜。 這樣的事不是見素可以當場處置的,她只教訓了小廝一句:“竇公公交待的差事,你要好好做,不可再粗心大意?!?/br> 半青連忙答應,站到張懷身后,擺出一個寸步不離的樣子。 張懷半開玩笑半抱怨:“貼我這么近干嘛,我又不是賊?!?/br> 說是這么說,他的眼睛卻一直試圖越過見素瞄向蘭宜。 蘭宜倒不怕他看,她還想看仔細一點張懷,在她印象里,他后來封了伯。 前世她沒見過張懷,只是聽說過,有個太監侄兒得了爵位,朝野頗有議論,楊文煦聚了幾個同好官員在家,商量怎樣降低這事的影響。 她記得楊文煦也不喜歡張懷得爵,言語里顯出不耐,一副不得不為主分憂的無奈模樣。 同時她還記得,張懷這個爵位,是楊文煦私下向新帝建言敕封的。 這件事很秘密,楊文煦的同黨們都不知道,蘭宜出不去楊家,本來也不該知道楊文煦和天子在宮內的密談,但張太監來過一次楊家。 他那次來,正是為此感謝楊文煦。 “夫人,在下能起身了嗎?” 張懷帶笑的聲音響起來,蘭宜才注意到他還半跪著,她其實沒太意識到他跪的是她,因此也沒想叫他起來。 蘭宜道:“嗯?!?/br> 她說了一個字,張懷耳朵尖,反應也快,馬上站了起來。 見素輕聲請示:“夫人身子弱,不宜在外久留,我們回去吧?!?/br> 蘭宜知道是因撞見了張懷,沒叫她為難,點點頭,同意了。 見素目不斜視,也不搭理張懷,護持著蘭宜往回走。 張懷站在原地目送,半青催他:“張護衛,別看了,王爺要是知道了,可不大高興?!?/br> 張懷摸摸下巴:“好吧?!?/br> 對著小廝他沒多說什么,回到客院,借口休息把下人們都攆出去,立即找到張太監:“叔叔,我見到沂王新納的那個夫人了?!?/br> 張太監臉色變了:“你瘋了?敢闖王府后宅?!” 張懷連忙道:“沒有——” 解釋了一通,見張太監神色變回來,才笑嘻嘻地道:“叔叔,不是你讓我打聽沂王和他新夫人之間的事嗎?我正好見到新夫人,是我運氣好才對?!?/br> 張太監斜了他一眼:“我叫你找下人打聽,沒讓你找到新夫人身上,你是外男,見都不該見,無意撞上也應該主動回避,你倒好,還偷看新夫人,沂王要是和你計較起來,我都護不住你?!?/br> “沒那么嚴重吧?!睆垜巡灰詾槿?,又挨近了張太監,“叔叔,新夫人生得病西施一樣,真讓人憐惜,我看迷住了沂王也很正常,偏偏叔叔你多心?!?/br> 張太監搖頭:“你不懂,沂王豈是輕易為女色迷惑之人?!?/br> “叔叔,你也太看得起沂王了,他現在不就是個藩王嗎?!睆垜哑沧?,“太子殿下也是的,要給沂王使絆子,使完了又害怕,疑神疑鬼的——” “閉嘴!”張太監喝了一聲,“隔墻有耳的地方,你不知道閉好嘴,咱家教你那么多,你全當耳旁風了!” “叔叔,你別生氣,”張懷縮了縮腦袋,忙道,“我知道錯了,不說了?!?/br> 見張太監余怒未消,又討好賠笑,接連喚道:“叔叔,我還有件事說給你?!?/br> 張太監以為他終于辦成了點事,便看向他。 張懷道:“叔叔,方才不只我看新夫人,新夫人也看了我好幾眼呢,她的侍女想擋著,都沒擋得住?!?/br> 張太監聽他話音不對,而且一向知道這個侄兒的毛病,已覺不妙:“你胡扯什么?!?/br> 張懷眼神飄忽,聲音很肯定:“真的,叔叔,你說,新夫人是不是看我英俊有為,對我有那么點意思——嗷!” 張太監一巴掌轟在他腦門:“咱家用你,真是瞎了眼!爛泥糊不上墻的東西,你還有為,你跟沂王比,就是個屁!” “嗷,疼,叔叔別打了,叔叔,您可是我親叔啊——!” ** 弗瑕院。 張太監訓侄的同時,府門前發生的事故也報到了沂王案前。 是竇太監親來報的:“——半青照老奴的吩咐,給了個空子,果然,張懷就不安分了,他午飯后還曾以好奇為名,向半青打聽王爺對待夫人怎么樣?!?/br> 沂王微微冷笑了下。 “只是,”竇太監想著又道,“沒想到會碰見夫人,半青說,張懷不知分寸,一直盯著夫人,他不得不出來,制止了張懷。張懷這個人,真是個紈绔,張友勝為了拉拔他也是費心了?!?/br> “他紈绔才好,”沂王開口,“才適合辦出格的事?!?/br> 竇太監一怔恍悟:“王爺說的是,張友勝身為欽差,不便輕舉妄動,使喚年輕的侄兒出來,出了差錯,張友勝出面替他求情就行了,王爺多少要給顏面?!?/br> 要是亂來的是張太監自己,就沒有轉圜的余地了。 “張友勝果然與太子有勾結,”竇太監表情凝重了些,“他身負圣意,有話可以直接問王爺,偏要讓侄兒在私下打聽,他沒有這個需要也不該冒這樣的險,只能是為了太子?!?/br> 府里之前有過猜測,但猜測與證實,畢竟不一樣?;实凵磉叺拇筇O,明確倒向了太子,這對沂王府絕不是個好消息。 沂王沉著臉,下令:“他想知道,那就讓他知道知道。你去,說本王的話,張懷冒犯夫人,打他十板子?!?/br> 這勢必讓張太監不快—— 但正可彰顯王爺對夫人的重視,這是他們想傳達給張太監的,于張太監自己,也是個收獲。 竇太監明白過來,答應著去安排了。 張懷挨板子的事,蘭宜到擺晚膳的時分知道了。 因為竇太監遣了小內侍來報:“十板子打完了,竇爺爺請了范統領動的手,打得不輕不重,打完了,張懷認了錯,說再也不敢冒犯夫人了?!?/br> 這次回稟當了眾人的面,里外聽聞,不由都肅然了些。 蘭宜拿箸的手頓了頓。 她望向對面坐著的沂王,不覺得她被看的兩眼值得十個板子,其中必定另有緣故。 這緣故當是循著沂王納她這條線下來的,沂王在強化對她的“看重”,也在深入對另一個問題的掩護。 廳堂內的宮燈已經點起,沂王側坐著,面容在半明半晦之中,他先打發門外:“知道了,去吧?!?/br> 然后轉過頭來,整張臉被明亮宮燈照耀,線條于光線變化中一下清晰銳利了起來:“你看什么?” 蘭宜移開目光:“沒什么?!?/br> 問了也不會有答案,她低頭吃飯。 打就打了吧,楊文煦提拔過的人,她反正是不喜歡。 第27章 十個板子不傷筋骨, 但傷臉面。 隔天一早,張太監還要再來為侄兒的冒撞賠禮。 沂王沒有為難, 寬宏大量地原諒了他們。 張太監表現得十分感激地走了, 蘭宜跟著來到西次間,向沂王要求出府。 她其實沒這么著急,也沒什么事要出去辦, 但她要確認一下, 她已經擁有了這項權利。 沂王坐在桌后,抬眼輕瞥:“去吧?!?/br> 口氣輕慢,像打發貪玩的孩童。 蘭宜心弦松快了一下,她不能說完全不信任沂王,至少是不多,這下得了準話, 才放心了, 至于他的口氣什么的,她計較不來, 就也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