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皮書[刑偵] 第4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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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和猛地抬頭看鏡, 一愣,又一窒, 他怎么都沒想到是殷天。 洗發水迷了眼, 蜇得辣疼,他兩眼淚汪汪,可依舊虛瞇著不愿閉合, 以為自己出了幻覺, 她是如此盛放, 紅得深沉熱烈, 白得稀薄純粹。 米和因驚艷而愣怔, 瞧了好半天。 實在是眼睛疼似針扎, 不得不用水沖洗,才兀的放開她小臂。 一遍遍揉搓雙眼,他無措極了,眼看著身子又要歪倒,他死死摳住水臺邊沿,不想自己太過狼狽。 殷天轉身離開,米和僵直的身子這才松弛下來,他站定長吁,任由泡沫淋淌。 洗手臺熱水嘩嘩,此刻竟有了云迷霧鎖的輕煙,米和雙手全力撐臺,腦袋無力垂落,滿身蕭索。 見殷天,他全然沒準備好。 殷天去拿輪椅和毛巾,跟病房里的倆老頭打招呼。 老頭現在看她的目光又敬又怯,忙堆起臉褶子笑著回禮,他倆剛剛還說到她。 “小和命好,瘸一次還能白撈一媳婦?!?/br> “那樣的媳婦你敢要,那是啥,餓虎撲食,小和那是塊rou,meat,移動的meat!” 酷似福娃的陳護士進來拿米和的輪椅,壓根兒沒認出殷天,待反應過來才驚退一步。 訝異中裹了層薄薄的嫉妒與自慚,卻用義憤填膺來強撐,“你怎么還來!” 殷天惡劣地笑了,“我跟他是肇事者和被肇事者的關系,綁一起的,時間久了,誰知道還會有什么其他關系。你也甭在這給我甩臉子,自己喜歡就去追啊,擠兌我干嗎?!?/br> 陳護士漲紅了臉,嚅囁半天沒說出一個字,恨恨跺腳,“病號服120你還沒賠呢!” 殷天從風衣內兜摸半天,抽出兩百,整齊碼好疊成四折,輕輕塞進她衣兜。 倆老頭抻脖子看得聚精會神,只見殷天食指和中指撣了撣陳護士服,十足的惡人痞笑,“不用找了,請陳護士喝茶。我的男人,我自己照顧就好?!?/br> 殷天回到廁所,把米和摁進輪椅,泡沫已淌進后背,沾濕了病服與t恤。 索性都脫了,殷天麻利地幫他擦身,米和乖順得一言不發,也不看她,任由擺布。 殷天又折返病房拿上衣,怕米和感冒,匆匆去,匆匆來。 “誒這是男廁所,姑娘,這男廁所?!?/br> “我不瞎,”殷天瞟老頭一眼,手上不?;?,給米和套短t,套衛衣,拿毛巾胡嚕他的短發茬,“我要讓他去女廁所洗,合適嗎?” “不合適,可你在這也不合適啊?!?/br> 殷天幽幽笑了,目光如刃,從老頭面頰緩緩劃到他胸脯,再劃到肚腹,最后停在褲衩中間,簡直是要開腸破肚,“您都這把年齡了,我放著年輕的不看,看您的,您自己覺得合適嗎?” “小丫頭片子怎么說話的!”老頭急了,做勢要上前,卻被一旁的高個病友強行拽住。 高個的看見了,看見輪椅上的清朗男人慢慢回頭,雙眸凌厲陰鷙,堅定森冷,像浸泡在窮途中的兇兵惡鬼。他是做心理咨詢的,他見過那樣的眼神,只有從事見血生意的人,才會有那樣一雙眼睛。 廁所沒了旁人,殷天大膽起來。 米和只覺得一道火辣目光,明目張膽地燒灼著自己,往日一定會沾沾自喜,可他現在只想逃離。 殷天身子愈發近,目光愈發燙。 米和本能地向后仰躲,卻被她伸手托頭截了去路。 雙唇貼雙唇。 米和傷口已結痂,疤痕縱橫,嘴角還是爛的,抹了透明藥膏。 殷天小舌一卷,麻酥酥滑過,“薄荷味,好香?!逼妨似肺兜?,覺得沒嘗夠,大力吸吮起來。 好不容易結起的紅痂再次破裂。 草莓漿果的唇釉和濃血的鐵銹腥混淆,扭成了感情的繩索,相互依存,彼此倚賴。 這是什么味道,是草莓奉獻于大地,風干、獰爛、腐朽、最后糾合為一體。 殷天像個山野精怪,白瓷皮膚,紅裝素裹,銀鈴般嘻嘻笑,“我能再親你一下嗎?不行也沒關系的?!辈坏人貜?,她又傾覆而來,舔嗦著米和滾動的喉結。 呼吸粗礪,雙眼迷蒙。 米和一把攥緊殷天的腰身狠狠揉掐,掰正她腦袋,報復性地咬她雙唇,“你不用裝得喜歡我,”他不敢咬重,情感博弈中,最先動情者,最易大敗虧輸。 米和一把推開她,“不就是想知道我是誰,跟滅門案有什么關系,不用在這演以身相許?!?/br> “那不行,”殷天蹲地,抱住他雙腿,可憐巴巴癟嘴,眼中瞬時充盈出大汩熱淚,“全局的人都知道我在追你,你撂挑子,我很難做的?!?/br> 她還抽噎,還打起了哭嗝。 米和氣得眼前發黑,所有的自持和從容煙消云散,當個屁的警察,這演技,沖刺百花獎吧! 剛才的老頭不依不饒,舉報了殷天,護士來男廁趕人。 米和終于有了喘息的機會。 殷天風馳電掣地辦理好出院手續。 小包小包拎著背著,推著輪椅下到停車場,連抱帶拽地將米和安放在后排。 恍如隔世啊,他摩挲著座椅,上一次癱躺在這疼得剖心挖骨。 他幾乎是舍了半條腿才跟她產生這種深刻交集。 殷天開車收斂了很多,米和背靠左側車門,兩條腿橫陳在座椅上,穩穩當當。 好久沒領略街市繁華,小食店重三疊四,人影憧憧。 米和餓了,肚子咕咕叫,一聲比一聲清脆。 “中午沒吃飯?” “嘴疼?!?/br> 殷天一打方向,拐進輔路,停車回頭看他嘴巴,簡直慘不忍睹,血糊糊,又紅又腫。 “等著!” 她進了便利店,“您好,來份關東煮:海帶、蝦丸、北海香菇丸、腐皮鮮蝦卷、海膽仙桃、蘿卜、魚籽福袋,加份烏冬面。麻煩您把所有丸子、蘿卜和福袋都切小點,我牙口不好?!?/br> 窗外團團烏云開始集結,將天壓得黢黑。 淮江從這周開始進入雨季,兩天一場小,三天一場大。 一聲炸雷,殷天本能一激靈,忙攥緊風衣。 二十年的老毛病了,畏懼暴風驟雨、電閃雷鳴,只有進入了密閉空間,才能心安神泰。 端著飯盒匆匆跑出,走下臺階一抬眼,就瞧見斜對街的五金店走出來一熟悉身影。 殷天一怔,習慣性追去,跑了兩步才意識到手上的烏冬面,忙鉆進后排塞進米和手里,“先吃著,等我一會?!?/br> 她頂著悶雷,壓著惶恐,不動聲色地急步穿越車流。 這一片都是蒼蠅館子,正是下班時間,人頭攢動,摩肩接踵。 米和費力扭頭,追隨著她逆流人群的身影,當預判出她所跟蹤的人時,雙目一銳,駭然大驚! 他手忙腳亂地下移車窗,沖她背影高喊,“小天!小天!殷天——!” 車笛人鳴,沖散了他聲音。 米和焦心,“fuck!” 他掙扎著掏手機,想給殷天打電話,兩只手都在抖,面目乍然煞白,強摁著太陽xue,逼迫自己安定,可精干的腦子突然宕機,靜了很長時間,才有回光返照之跡。 兩手準備,得做兩手準備! 憤恨地重捶傷腿后,米和撥通了阿廣電話,“定位高燁信號,現在就過去,如果對殷天下手,就做掉他,阿成會幫你洗地,我聯系回收站?!?/br> 阿廣起先茫然,而后明白過來,“他不會這么沖動?!?/br> 米和提聲,“你忘了孫耀明怎么死的嗎!” 跟蹤跟死的。 高燁常年佩帶刀|具,但殷天沒有,她什么都沒有。 店鋪前,殷天身姿輕巧,鰻魚一樣滑溜,她跟得很緊。 高燁揣兜經過一家理發店,眼睛瞥向店門口旋轉的圓柱霓虹玻璃上,玻璃影射出殷天。 他突然轉進一狹小巷子。 殷天亦步亦趨。 面店里,阿廣飛速地打開電腦,輸入代碼信息,高燁的定位開始顯現。 所幸自己肚子餓,決定回家前飽餐一頓,也所幸這面店離醫院不遠,離高燁不遠。 殷天的手機信號也出現在屏幕中。 兩人一前一后在小巷內,的確符合跟蹤關系。 阿廣倉促離開面館,剛要上車,喇叭想起,阿成騎著摩托出現,扔給他頭盔。 馬達一陣轟鳴,“繼承者”像條狂猛的黑王蛇急速奔馳,恨不得骨騰rou飛。 阿成是從良的飛車黨成員,參加過四屆港島越野摩托大師賽,捧過三樽金杯。 米和看著手機上傳輸過來的實時信號,驚厥不定。 高燁從窄巷跑出,進入交匯的長椿街,險些跟一電瓶車相撞,大爺罵罵咧咧地揚長而去。 “老不死的?!备邿钸丝谔?。 殷天聽到動靜,快步跟進,在拐角處舉刀防備。 當刀尖指向長椿街時,已空無一人。 美工刀是現買的。 自孫耀明出事后,張乙安常年對著老殷絮叨,“只要跟蹤,把刀帶著,沒有就去現買!” 她聽多就記住了。 阿廣和阿成兵分兩路,準備堵死高燁。 高燁甩出一把長刀,停在長椿街和柳耘道的交界。 殷天細碎的腳步款款而來,沒有很快也并非慢步,像是隨時都在戒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