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代名媛[80年代] 第38節
“王大爺,今天這是什么情況?”章漾看向了此刻坐在傳達室里的值班大爺,意外問。 王大爺嘿嘿一笑,然后將面前那值勤本朝章漾手中一遞,上面記錄的都是訪客信息。 “今天不是咱們報社招聘嗎?就章老師你和小柳前腳離開后,后腳就有陸陸續續的應聘人員來我們單位咯。你看,這上面來訪原因都寫著應聘面試呢?!蓖醮鬆斦f完后,忍不住還感慨了兩句,說什么他在報社的傳達室里工作了這么些年,今天還是頭一次看見單位里這么熱鬧。 章漾聽到這里時,臉上閃過一絲意外后,很快就揚起一抹笑。 她從來沒想到在晚報上刊登的招聘效果,竟會有這么好,好到她都有些不敢相信。 走進院中,多數都是二三十歲的年輕人來應聘。 一個個穿得都很正式,寬松的西裝套裝,有的人還拿著黑色的扁扁的公文包。 章漾走進去時,她格外與眾不同的打扮,倒是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 想到在場的年輕人,很可能有一部分在未來會成為自己的同事,章漾在迎上那些好奇打量的目光時,友好地沖著院里的人笑了笑。 胡楊是西城財報的記者,她也關注本地新聞。不過在前不久,她都還沒有訂閱過首都晚報,相比于別家的報紙而言,首都晚報的本地新聞內容單薄無趣,不少都是雞零狗碎的東西,她沒什么興趣。 但最近因為她一直追的叫“元旦”的作者,冷不丁給首都晚報供稿,換了發表文章的地方,作為元旦的忠實粉絲,胡楊最近不得不訂閱了首都晚報。 沒多久,胡楊就發現了首都晚報的本地新聞似乎跟之前有了不少變化。 從前的b版新聞,讓業內人一看都覺得沒怎么花心思的,可現在,變得很不同。章漾和柳媛放在上面的新聞,選擇了精而有代表性的當地新聞事件刊登報道。 從變化的新聞質量能看出來,首都晚報可能會在以后發展當地新聞。 如此一來 ,胡楊每天在看元旦的小說時,也會將b版晚報掃一遍。昨天,胡楊拿到晚報,就被最中間的招聘消息吸引了目光。 她現在的工作還算穩定,西城財經雖不比一線的大報社,但在做財經這一塊,相當專業??墒呛鷹钤诳匆娛锥纪韴笊系恼衅赶懼安挥米?,工作時間自由”這行字時,她不得不承認自己在那一刻就動心了。 如果能提前下班的話,誰能不喜歡? 尤其是對于工作效率很高的人而言,這簡直就是誠意滿滿的福利。 太具有誘惑性。 但在胡楊的記憶中,首都晚報做的并不是什么綜合性的報紙,很單薄的兩頁報紙,翻翻就沒了。當她認真閱讀了招聘信息后,胡楊眼睛亮了。 首都晚報是準備開辟新的欄目,包括不限于體育、財經、軍事、娛樂藝術等欄目。這一則招聘信息空缺的崗位人員還不少,光是從這一點,她也能看出來一點這家報社改變的決心。 胡楊今天在單位請了假,很干脆來了首都晚報單位。 沒想到,胡楊在這里還遇見了自己的老同學。 “田高?”胡楊見到前面不遠處熟悉人,開口打了一聲招呼。 田高是她大學同學,只不過兩人畢業后,分別去了不同的單位。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田高去的是財經雜志。 田高聽見聲音,回頭也看見了胡楊,他的眼中同樣閃過一絲驚訝。 “你也來面試?”田高將自己靠前的位置讓給了身后的兩人,干脆直接退到了胡楊面前。 胡楊點頭,“你怎么也來了?你們雜志社不是還挺不錯嗎?”都是一個圈子的人,她也有留意過田高的單位。 田高苦笑一聲,“那你可能沒有仔細看過我們雜志里面吧,我已經很久沒有擔任過第一作者了?!?/br> 像是他們這樣采訪金融人士和分析經濟市場的人,差不多一篇稿都由一個人完成足夠,沒能是第一作者,顯然前面是加了別人的名字,至于加的人是誰,外人行哪管那么多。 田高是被雜志社里的關系戶搞得苦不堪言,他本來就有想辭職的想法,當知道首都晚報的招聘時,便直接過來了。 胡楊沉默片刻,不知道怎么安慰。 “那你這回是肯定要跳槽?”胡楊問。 田高:“如果今天的面試順利的話,應該是的?!?/br> 這話讓胡楊詫異,“你面試了幾家?就確定了首都晚報嗎?這家在之前可是從來沒有做過金融這方面,萬一什么時候上面的人說要取締這一板塊,你想好了退路嗎?” 這也是胡楊自己擔心的,首都晚報在此之前都沒有擴展金融方面的欄目,她都不知道這家能給金融欄目多大的版面。 田高沖著她有些神秘笑了笑,“我端午的時候參加了一場婚宴,恰好新娘的同學就有寧修思,我跟他在一桌?!?/br> 寧修思在章漾來報社之前,也算是報社的二把手,加上他又是北大畢業,在北京城里,有不少他的同學,跟他相關的一些消息,在圈內流傳很快。 “我跟他聊了聊,聽說他們報社最近來了一新人,就是上月全國鬧得很大的人口販賣案,不是有個年輕姑娘還幫助警方破案嗎?那姑娘,現在就在他們報社任職?,F在首都晚報的改革措施,都是出自這位之手。寧修思跟我說,她做的決定都會實行到底,是個可靠值得信任的人。所以……”他推了推自己鼻梁上的眼鏡,“我打算試一試?!?/br> 田高在說這話時,也是章漾從醫院回單位的時候。 當章漾從院中走過,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時,他自然也看見了那道窈窕的身影。 田高和胡楊都有聽見周圍不少人好奇章漾的身份,在小聲討論著—— “那是誰?” “也是報社的員工嗎?看起來跟我們不太一樣?!?/br> “哈哈哈比我們好看?不過剛才那位女同志真的回頭對我們笑了誒,我估計應該是單位哪位同志的家屬吧,這模樣要是在我們圈子里,難道還會有人不認識?” 田高和胡楊對視一眼,紛紛從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些不同尋常。 “那,好像就是寧修思說的他們報社的新同事,章漾?!?/br> 田高說。 “聽說是從國外回來的,留洋十數載,平常很低調,不過上次的交流會,張德銘帶著她去認了不少大人物?!?/br> 胡楊雖早有猜測,但現在聽見這話,她還是忍不住驚訝了一番。 在跟田高聊天之前,她原本還以為首都晚報換了個經驗豐富的前輩來管理,但萬萬沒想到,那個人是章漾,而且看起來是這么年輕的姑娘,還很漂亮。 章漾完全不知道自己現在被外面的人討論著,她甚至不知道就因為有人認出來了她,做出留在她們報社的決定。 今天面試是人事部負責,二面才需要自己,章漾暫時沒管那么多。 下午時,章漾接了個電話,隨后從位置上站了起來。 “怎么了?”還在辦公室的寧修思見狀,不由開口問。 “大東門那邊出了命案,現在有人鬧事?!闭卵w快說著,“康福藥店,藥死了人,死者家屬抬著尸體堵在門口?!?/br> 組里就只有她和柳媛兩人負責b版,柳媛現在還在整理早上出去的采訪稿,她說完后立馬準備出門了解時事情況。 等到了康福藥店時,周圍已經被圍得水泄不通,里三層外三層都是看熱鬧的群眾。 在小小的藥店門口空地上,有一頭發灰白交雜的老太太,跪在地上,神色哀痛到木然。在她的身邊,只有一塊木板抬著的尸體。在尸體上,鋪著一洗得發白的床單。 “造孽喲,這孤兒寡母的,聽說這小伙子是老來子,年紀輕輕的,才二十多歲,母親都七十多了,現在兒子走了,老太太一個人可怎么活??!” “還不是這黑心的藥店,人家小伙子不過就是一次感冒,開的什么藥?居然感冒藥都吃死了人!” “要我我拼命!” “可憐得很,你看這老太太在這里跪了大半天了,里面的人也沒有出來?!?/br> 跟著章一起過來的是攝影小羊,是個比章漾大不了幾歲的胖乎乎的年輕男子。見到此情此景,臉上不由染上了一抹怒色。 像是大東門這邊的店鋪,好像都是房東自家經營,一樓是門店,二樓就是住宿的地方。 眼前這家藥店也是如此,現在出了事,一樓的門店直接關門,老板一家估計都躲在了二樓上。 小羊大名羊為黨,人如其名,是個積極向上充滿正義感的青年。 “這還沒有報警嗎?”小羊拉了就近一個圍觀的路人,開口問。 那路人臂彎處還挎著竹編的菜籃子,興致勃勃看熱鬧,聽見這話,搖搖頭,“這誰去報警?我哪兒知道?可能有人報了吧?!?/br> 小羊眉頭一皺,跟章漾請示了一番,他扛著設備便先去打電話。 像是這種情景,就算是他們做新聞媒體的,也不能對著人死者和家屬拍個不停,拍個背影,和店鋪門牌就足夠。 等到小羊回來時,他就發現周圍的人群不知道什么時候竟然已經散開了不少,而他家的主編現在正坐在已經關門的藥店的臺階上,身邊還有剛才那位跪在地上求公道的苦主。 小羊詫異地看著章漾,不知道她是如何在短時間里勸退了那些看熱鬧的群眾,現在竟然還跟那位看起來頗為固執的老太太搭上了關系。 小羊觀察著那位老太太的神情,在跟他家主編講話時似乎還算是友好。他轉頭一看周圍還有不少想過來圍觀看熱鬧的人,不由眉目一兇,站在了藥店門口。那樣子,活脫脫地就像是一尊煞神,叫人靠近時都不由掂量一二。 章漾抬頭看了一眼后,很快收回了目光,她繼續跟身邊的老人交談著。 最開始章漾走到老太太身邊時,老太太還固執要跪在地上。這姿態,一面是威脅,一面也是懇求藥店的老板出來商量。 但現在死者直接被抬到藥店門口這事,已經足夠讓藥店老板退避三舍,說什么都不肯開門,更不可能真出來協商。 “您這樣先把自己身體熬垮了,那日后還有誰能幫您討回公道呢?”章漾在她耳邊勸說,“我是首都晚報的記者章漾,如果您有什么需求,也可以一并告訴我們,我們盡最大的努力幫助您。” 老太太這才緩緩地轉頭看著她,最后被她勸說著不要再跪著。 老人年紀大了,骨質疏松都是常事,還像是這么跪了老長的時間,站起來時差點沒摔倒,幸好被章漾扶住。 在事情沒有結果之前,老太太說什么也不愿意離開藥店門口,章漾倒也不在意,直接跟著人坐在了臟兮兮的臺階上。 也許是章漾的身份讓老太太覺得她還算靠譜,便絮絮叨叨跟她講了起來。 死者是老太太的兒子,今天才二十五歲。家住北京郊區,死前在工地做搬運工的活兒,扛水泥,板材,磚塊等體力活。 “雷子是從去年來的城里,以前他每個月有時間都會回家,但這個月他沒有回來,也沒個信兒,我不放心,知道他上工的地方,就跟著同村的人一塊兒來了?!崩咸弥粔K有些污跡的手絹擦著眼角的淚,那褶皺的眼皮,似乎因為眼周發腫,都變撐開了許多,“可是我見到雷子時,他早就沒氣兒了!就在工地旁的小房間里,一個人躺在床板上,可憐的孩子,不知道這樣了多久,都沒有人發現……” 老太太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死者是死在工地的樣板房里,同村一起來干活的人說他前幾日就因為感冒請假,沒有上工。大家在工地上干活,也都早出晚歸,回來幾乎直接到頭就睡覺,哪里有多看雷子一眼。本來以為雷子只是重感冒發燒需要休息,誰也沒想到這么年輕的小伙子,就這么悄無聲息地死在了樣板房里。 當老太太找來時,驚動了周圍不少人。 兒子死了,老太太想討個說法。 可是工地老板又哪里是那么好相處的主?對方甚至還覺得一個小工死在了工地周圍,晦氣得很。別說讓老太太討要到一分賠償,甚至還恨不得倒要賠償。這又不算是工地事故,老板更是橫得很。 何況一個鄉下來的打工仔,能有什么背景勢力?拿捏老太太不過像是呼出一口氣那么簡單。 最后還是跟著雷子一起出來的同鄉看不過去,這事兒可能還真賴不上工地老板,但小小的感冒就能把一條人命帶走嗎? 同鄉認定了是雷子去診所買的藥有問題,房間里還有吃剩的感冒藥和醫生的手寫處方。 他將自己的猜測告訴了老太太,便有了今天章漾看見的這一幕。 章漾聽完后,不由沉默片刻。 她能猜到雷子那位同鄉的想法,老太太年紀大了,家里驟然失去了頂梁柱,以后的日子是什么樣還難說。在工地老板處拿不到賠償,那能把這一切過錯推在藥店老板身上,只要能有一筆賠償金,能讓老人后半輩子不用為生計發愁,就行了。 這想法,章漾不知如何評判。但她知道,如果只是靠著老人自己的推測的話,想訛上藥店老板,恐怕不行。 所幸這時候警察很快來了。 跟章漾推測得差不多,警察也不可能就憑著同鄉的猜測覺得藥有問題,就將樓上的藥店老板帶走??衫咸虉?,堅決不同意離開。 沒辦法,幾位警察不由商量著派一個人拿著藥去醫院問問,順便看看能不能檢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