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去野 第48節
向野聽到這里不自覺跟著她笑了起來,可愛又莽撞的青春啊,誰回想起來不會嘴角帶笑呢。 “然后師兄停了下來,笑著問我:你說你叫什么?” “我到現在還記得他那張笑臉……那幾秒鐘我仰頭看著他,感覺我心里的小鹿已經亂撞得開始發羊癲瘋了,我說:師兄,我叫項也。然后他又笑了,然后他點了下頭,問我:哦,項也同學,你好,漢語言文學專業也要學高數???” 項也說到這里停了下來,似乎又想起了甜蜜的青春記憶里,那層糖衣下面的苦澀。 “我那時候知道他剛跟外語系的一個學姐分手,總覺得自己有機會。那天之后,他對我很客氣,也很照顧我,有時候我們也會一起去食堂,去圖書館。當時很多人都以為我是他新女朋友,我倒是不介意大家有這樣的誤解。不過我跟他表白了……五六次吧,他都是一口拒絕,每次都說只當我是好朋友,小師妹?!?/br> “師兄大學的時候不住宿舍里,我們學校那住宿條件實在是有些惡劣……他那時候在學校附近租了個單身公寓,他畢業那年,我那時候只要一想著以后很難再見到他了,經常就覺得心痛得無法呼吸,他們拍完畢業照的那天晚上,我跑到他公寓門口哭哭唧唧地敲門,真的好丟人啊…… 我現在想起來也是很丟人……” 項也說到這里,笑著搖頭,那些場景,就算過去了很久,現在想起來依然覺得臉頰火熱。 “他開了門,那時候他在收拾東西,地上有兩個行李箱,我就說:師兄,我幫你收拾吧。他問我大半夜跑出來干什么,我說我舍不得他,他說他只是回老家上班,有什么好哭的,讓我以后到上庸旅游就找他?!表椧驳恼Z氣,漸漸沒有了之前的歡快。 “然后……我就看到了行李箱里的這個文件袋,我打開先看到了那張高中畢業照,我當時很好奇他高中時候長什么樣,就睜大眼睛努力在那上面指著一個個人頭找他,仔細看了幾遍才發現那上面根本就沒有他,也沒有他的名字,然后才看到了那張試卷,還有試卷上的名字,我又回過頭再看那張照片,哦……這兩份東西上有同一個名字:向野。我那時候才明白,他之所以對我那么客氣,是因為,我也叫項也。我當時年紀小嘛……又一廂情愿的……覺得太生氣了,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我就拿著這個文件袋沖出去了……” 項也說到這里時,不再像曾經突然被真相絆了一跤時,那樣地眼淚洶涌,只是慢慢地說著,帶著一臉釋然。雖然那些早就回不去的時光里,總有些酸澀,還會時時在心尖回旋。 向野只是安靜地望著她,傾聽著她的青春,也在心里遙望著那時的王鶴鳴。 “所以那天,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認出你了,我故意告訴你我的名字,我想看你有什么反應,結果你說你叫林樾。我不知道你為什么說謊,你可能是想顧及我的感受吧……” “其實我這次來上庸,就是來和我的青春告別的,因為我下個月就要結婚啦!”項也說到這里,笑得很甜,在向野的眼前晃了晃無名指上的鉆戒。 “恭喜你……”向野的祝福,是由衷的,這個和自己名字同音的姑娘,有讓她羨慕的坦誠,還有她沒有的,肆無忌憚的青春。 “師兄知道我追星,特別喜歡諶然,所以刷了幾天的網頁,幫我定了這里的房子。過完年又要回去上班了,好煩啊,不過我這趟來也算是不虛此行了!” “你以后想再來住,告訴我,我幫你訂,我跟老板是朋友?!毕蛞叭滩蛔∫u她個人情。 “真的?我當真啦!” 向野笑望著她,用力地點頭。 我們總是天然的,容易跟那些和自己相似的人親近,長相,名字,性格,或者經歷,都會讓兩個相似的人,一見如故。 “我那天看你跟師兄有點奇怪,你們怎么了?”項也手撐著下巴,大大咧咧地問她。 “我也不知道他怎么了……”向野說到這里,深吸了一口氣。 “那你去問他啊?!?/br> “???” “你有男朋友?” “分手了?!?/br> “你喜歡師兄?” “…… ” “哎,他是個悶葫蘆,你也是個悶葫蘆,你們倆這悶來悶去的,什么時候是個頭???對了,等我回去之后,你再幫我把他的這些寶貝還給他吧,我怕他笑話我。還有啊,你們倆找個機會好好聊一聊吧,我覺得師兄他……比你想象的,更喜歡你??赡芫褪且驗樘矚g你了,所以總是小心翼翼的?!?/br> 項也覺得一對有情人每天還要猜來猜去的,實在是匪夷所思。 回到山下自己住處的向野,看著桌上那張照片,回想起了高中記憶里屈指可數的溫暖一幕。 高三提前離校,準備去潭沙做手術時,她跟班主任涂老師報備的是,因為家里不便透露的原因必須要休學,當時的涂老師,除了震驚就是惋惜。她畢竟是文科班的 1 號種子,只要進考場,名校就是板上釘釘。那時候離學校統一拍攝畢業照的時間還有一個多月,涂老師為了向野,特意請了攝影師,提前拍攝了 0802 班的這張畢業照。 照片上的日期,就是她去潭沙的前一天,那天,班上的人都很費解,為什么就他們班要提前拍畢業照。只有向野,在心里默默地和自己的高中生活訣別。 向野拿起了那張試卷,翻到背面,那篇在“榜樣園地”貼了一個月的范文,她寫的作文題目是:《師者如光》。 她的爺爺,做了幾十年的小學數學教師,后來因為患了肺癌提前退休,在她初二那年去世了。她很小的時候,爺爺還沒退休時,經常把她帶到自己的課堂,讓她跟那些大哥哥大jiejie一起聽課,她從小就覺得,講臺是一個神圣的地方,老師是受人尊敬的職業。所以她從小的夢想,就是成為一名人民教師。 那篇作文里寫著她對去世爺爺的思念,寫著她最初的夢想,寫著她立志要成為一名老師的錚錚誓言。 總分總的結構,一個個排比句慷慨激昂,向野突然意識到,自己似乎早就忘了,曾經也有一腔熱血,在她的內心里如此激蕩。 她大二就開始接李弋給他的外包私單,從李弋那里拿到第一筆寫文案的 6000 塊現金時,她開始了夙興夜寐的掙錢之路。大二之后她就沒有再申請過助學金,那時候家里欠的債還沒還完,她除了賺自己的學費和生活費,還開始替爸爸分擔向里的學費。她跟家里說那都是幫學長寫稿子掙的錢,費不了什么功夫。 夏青竹從那個時候起,就認定李弋是向野的貴人。 夢想,對于處在貧困掙扎里的人來說,才是真正的奢侈品,那個時候,向野滿腦子都是掙錢,掙很多很多錢。 三尺講臺固然神圣,可是現實的捶打總是拳拳在身。 向野的指尖觸摸著那一行行青春的熱血,覺得心里有什么沉寂了很久的東西,突然又燃了起來。 當夏成成開著商務車把林樾的團隊送到“山上的星星”時,項也登上了回程的飛機。這世界人來人往,就是不斷與新的人交集,也不斷有故人離去。 團隊里都是年輕人,很快就打成了一片,林樾帶來的精兵,參觀完以后辦公的吊腳樓,一個個嚷嚷著要常駐上庸。 晚上分房間的時候,氣氛格外熱烈,夏成成既像個東道主,又像個大管家,努力平衡著大家的需求。 向野和林樾坐在院子里的木椅上,喝茶聊天,腿上蓋著尤歡送來的毯子,周身是山野的清風,背后是年輕的喧騰。 “向野,你今天不太對勁啊?!绷珠凶炖锖舫鲆豢诘臒?,又扯了扯毯子。 這山上的冬夜,的確是涼得很。 “我不是今天不對勁,我最近都不太對勁?!毕蛞案珠挟吘故菐啄甑呐笥蚜?,很多不肯跟別人說的話,她都愿意說給林樾聽,因為林樾的嘴出了名的刻薄,經常能說出一些讓她醍醐灌頂的話。 “說說吧,什么情況?” “我好像愛上了一個男人?!?/br> “你就算愛上了女人也算不了新聞,說重點?!?/br> “我不知道該不該跟他再進一步,你知道我這個人不光是身體上毛病多,我還總是有很多顧慮,自尊心又太強,生怕被別人同情。我就是糾結,我喜歡他,我也感激他,他為我做了很多,我總覺得我也應該為他做點兒什么,我不喜歡老是受恩于人的感覺。但是他最近在我腦子里跑來跑去的,我真的快瘋了!”向野說著一口氣喝完了半杯冷茶。 “你名字誰起的?” “我名字?我爺爺起的……這跟我剛剛說的有什么關系?” “我以前剛進 fa,第一眼看到你名字,覺得這名字真!酷!肯定是個又狂又拽的姑娘,后來才發現,你野個屁??!向野,你他媽是全世界最死板的人!你腦子里那大清還沒亡呢!” 第52章 表白,不必在乎是誰先來 “怎么了?樾總?”夏成成端著果盤,經過走廊時突然聽到林樾義憤填膺的吼罵聲,滿頭問號地走過來問一嘴。 “沒事,別管我們,你們在里面好好玩兒,讓我跟向野單獨待會兒?!绷珠邪阎搁g的煙頭狠狠按進了煙灰缸。 向野只是沉默,望著遠山也如墨。 “上次聽李弋說你把他踹了,你知道我心里當時多得勁嗎?我以前老覺得你是被李弋 pua 了,我心想這姐們兒終于野了一回。你現在跟我說你對一個男的愛在心里口難開,你跟我在這兒瞻前顧后唧唧歪歪……你能不能像你名字一樣,活得野一點兒???你身體不好怎么了?你今天死了嗎?自尊心那么強干什么?你沒同情過別人嗎?還不想受恩于人?愛情需要等價交換嗎?他給你做了點什么,你就要還回去?他在你腦子里跑來跑去,你就去找他??!” “但是我總是忍不住想以后如果……” “去他媽的以后,管什么以后?要是明天就死了呢?” “兩個人在一起之后,就不止是兩個人的事了?!?/br> “你還盼著你們之間出現第三者???就算是全世界都投反對票又怎么樣?你就不愛他了嗎?” “我不希望他到時候因為我承受太多壓力?!?/br> “那也是他自己說愿不愿意,要你管?” “如果那樣會不會太自私了?” “你以為愛都是大公無私的?” “他前幾天對我態度有點奇怪……” “為什么?” “不知道…… ” “去問???你是能掐還是會算?老師沒教過你不懂就去問???” “我現在去?” “我送你去!” “我自己去!” 向野說著一把扯開了腿上蓋著的毯子,去找夏成成拿了車鑰匙,并且拒絕了夏成成的陪同申請,她沖進房間拿起了那個橙色的文件夾,然后沖出院子,跑下臺階,發動車子,開始了她人生的第一次沖動。 “向野!今天晚上你別回來了!” 林樾對著遠去的車子,霸道地大喊,卻在心里無比溫情地跟了一句:姐們兒,加油。 那些用刻薄的話卻能給你真正的能量的人,都是人生里最難得的摯友。 是啊,如果人在山野里,心卻不自由,那不過是換了一個地方畫地為牢。不如甩開那些無形的禁錮和各色的眼光,隨心所欲地去野一回。 車子在山路上飛奔,山間涌動著呼嘯聲。 王鶴鳴送走項也之后,回到了庸墅?;丶铱戳艘谎蹖W校發的通知,正月十六要開學,老師們要提前一周返校開教職工大會,按慣例,教研組和班主任的會也會一并開了,他終于做完了明天的會議準備,慢慢走進了浴室,想要淋走那一身疲累。 向野的第一通語音電話打來時,王鶴鳴正在浴室洗澡。 看到澧岸學府的那間房子里沒有亮燈,向野又立馬調轉車頭,往庸墅的方向猛踩油門。 向野的第二通語音電話打來時,王鶴鳴剛剛吹干頭發。 在庸墅山下的大門口,只穿了一件灰色針織衫出門的向野,下了車,給王鶴鳴撥打第三通語音電話。 看到向野的深夜來電,王鶴鳴已經是十二萬分的意外,接聽之后,就聽到了向野語氣急促的那句:“我在庸墅門口,我有話跟你說?!?/br> 向野話音未落,只聽見電話那頭突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然后是跑下樓梯,大門開關的聲音,一路狂奔的聲音……七八分鐘過去,直到王鶴鳴氣喘吁吁地站到她面前。 “你這么晚過來……”王鶴鳴看著她穿著單薄,后悔自己情急出門沒拿件外套。 “我那天跟你打招呼,你為什么不理我?”向野并沒有覺得很冷,她只覺得臉頰和耳根都很燙。 “我聽說你要跟他結婚……” “不是我!是向里,是我meimei要跟章恪文結婚,他們……總之是他們要結婚?!毕蛞安坏人f完,急急打斷。 “對不起,我以為……”王鶴鳴突然自己那幾天對她的態度,簡直該死。 “王鶴鳴!” 向野突然頓了幾秒,她望著他,眼波里是巨大的堅定,覆滅了那一絲猶疑。 “如果我明天就會死,你愿意從今天開始做我的愛人嗎?” 聲音發顫的向野突然被王鶴鳴一把摟進懷里,他這么多年拼命壓抑的愛意,終于變成了一行行guntang,落在向野的肩頭。 --